“二……二……弟妹……”葉珊珊結結巴巴的說道,似乎被錦好這般窮兇惡極的樣子嚇到了一般,卻在眉宇之間,含着幾分擔憂焦急:“你們……還是和祖父和父親好好相處,都是一家人,他們是長輩,就是二弟接管了父親的爵位,二弟妹也成了縣主,可是孝道存於天地間,真的鬧起來,對二弟,二弟妹的名聲總歸是不好。”
錦好淡笑着阻止她:“孝道存於天地之間,這話沒錯,可是大少夫人,你別忘了,除了孝道外,這天地之間還存着公理。我們自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就不信這世間會沒有公義。”
金翰林則靜靜的聽着,深深地注視着錦好,眼中的柔情漸漸滿溢出來,半響之後,才意味深長的看着葉珊珊,一字一頓的說道:“大少夫人,你多慮了!”
多慮了?
葉珊珊反覆咀嚼這兩個字,片刻之後,眼前一亮,說道:“倒是我想多了。但是咱們總是一家人,真要鬧的太厲害了,傳出去也不好。若是祖父真的鐵了心告你不孝,若是不小心傳到御史的耳朵,總歸不太好的。”
金翰林淡淡的笑了起來,聲音清淡而無波:“那倒是要謝謝大少夫人的提醒了。”
他不想站在這裡聽她囉嗦,心中還記掛着金大夫和金夫人,在他的心中金大夫和金夫人才是真正要敬茶的人。
金翰林牽着錦好的手,不急不慢的離去,一片陽光下,二人的身影似乎籠罩着一層金光,端是般配。
葉珊珊看着那感情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夫妻,瞧着那牢牢牽着的手,想起了自個兒新婚時,與許諾家拜見翁姑的情景,許諾家自個兒走在前頭,離她至少有三步遠,彷彿她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心中又是嫉妒,又是酸澀,大家都是女人,怎麼自個兒的命就這麼苦,嫁了個無能的男人不說,還是個花心的。
人比人氣死人,自個兒是個福薄的,丈夫去了軍營,孤身一人,伺候公婆不說,還得小心翼翼的籌謀,生怕錯了一步,若是自個兒嫁的男人是……她似乎被這個念頭嚇到了,雖然很多次午夜夢迴,這個念頭不止一次的冒上來,可是光天白日之下,卻是第一次,她是嚇得忙轉身,步伐凌亂的離開,生怕別人瞧出自個兒藏在心中的想法。
葉珊珊的千百迴心思,金翰林自然沒時間理會,倒是錦好覺得自個兒的手背上,快被灼熱的目光穿成了洞一般,到底沒有金翰林的厚臉皮,就要伸手,將自個兒的手抽出來。
金翰林哪裡肯,自個兒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牽着錦好的手了,自然不肯放棄這等好福利。
以前,每次想到錦好,他這心裡就癢的難受,就如同一根羽毛在心尖上撓着一般,而且還越撓越癢,越癢還得越撓,撓了還癢,癢了還得去撓,癢癢撓撓無窮無盡,折騰得他渾身都不對勁,每日裡總想着能親近她。
現在終於得到了解開這種癢症的房子,還不時時刻刻握着手心,親近着,膩味着,至於那些別有心思的目光。
哼,誰理會的了,他愛親近自個兒的妻子,難不成還有錯了不成?
在金翰林這般意識之下,錦好自然不能抽回自個兒的手,只得垂下頭,故作鎮定的走着——嫁了一個厚臉皮的男人,她好像也只能學着厚臉皮起來。
粉面微紅,低眉斂目,剎那間的風華,讓金翰林的又沉醉起來,彷彿又看見昨夜在他身下承歡嬌吟的樣子……
故而,當兩個人上了馬車之後,錦好還沒來得及坐穩,金翰林就伸手將她擁在了懷裡,錦好驚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推他:這人看似規矩,實際上最是無法無天,若是由着他的性子,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是怕金翰林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瞧着他眼底那涌動的情潮,便慌忙後退,可是馬車就那麼大地方,能躲到哪裡去,慌忙之下,腦袋就要裝上那車壁,好在眼前還有金翰林這個大活人,怎麼會讓她在他面前受傷,一手伸出去,環住她的脖子,輕輕鬆鬆就將人摟在了懷裡,等她依偎在他懷裡的時候,瞧着她那紅潤欲滴的小臉蛋時,道:“你躲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沒有躲。”錦好口不對心的說道,低着頭瞧着自個兒的腳尖,這人說謊話也不打草稿,說什麼不會將她吃掉,誰知道呢?
“怎麼着,成親了才發現我面目可憎,看都不肯看一眼了?”
“沒……”錦好低低的應着,就是不肯擡頭看他。
金翰林這個角度,正好瞧着她耷拉腦袋下,露出的那惹人喜愛的白嫩的脖子,就覺得手下有些發癢,想要擡上去,摸上幾下,才能解了那癢。
他向來是行動派,心中想着,那手就隨心而動起來,搭在那嫩白的脖子上,摩挲了幾下,掌心傳來的冰涼滑潤的滋味,讓他舒服的嘆了一口氣: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
這麼摩挲着幾下,就滿意地瞧着紅潤從她的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含笑輕聲道:“真是不公平,大熱天,我這都流了多少汗了,你怎麼一滴汗都沒有,我瞧瞧,你是不是身上藏了什麼好東西?”
錦好見他找着藉口癡纏了起來,忙推他:“沒有,沒有……你別鬧……”
“就鬧。”金翰林的聲音,不自覺的就低柔了起來,可惜此時錦好正擔心他胡鬧弄花了她的妝,一個不察,就被人擡起了下巴,眨眼睛,小嘴兒就被人含住了。
“唔……”她掙扎了幾下,就沒了力量,手從開始推着他的身子,到最後無力的軟下,心裡砰砰的亂跳——現在可是在馬車上,就隔着個車簾子,若是被外頭的人聽到了動靜,可就沒臉見人了。
心中又羞又怕,不敢太過掙扎,癱在他的懷裡,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香氣,腦子都有些迷糊了起來,脣上溼潤一片。
既然敵人束手投降,金翰林又怎麼會和她客氣,順勢而下,那紅潤潤,溫潤潤的脣,被他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的親了個遍,也不管她的擔心和羞怯,只是用力的品嚐,直到他自個兒的氣息紊亂了,這纔在她軟綿綿的脣瓣上輕輕舔吸了幾下,這才戀戀不捨的將她放開——若是此時在房裡,多好,就能剝了糉子,好好的品嚐一番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個兒原來是這般貪歡之人,不過他不覺得需要剋制,或是改正的。
許府那是什麼地方,逢高踩低最是明顯不過,他的好好初來乍到,這些狗眼的奴才只怕正睜大眼睛瞧着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好看人下碟子。
他今兒個這般迷戀的樣子,足以證明他對新婚嬌妻的在乎。
他記得母親曾經說過,女人居家過日子,只有夫婿給她撐腰,她的腰桿子纔會真的硬起來……
他要得就是錦好擡頭挺胸的做人,他的好好吃了太多的苦,隱忍了許久,現在他要讓他的好好,不必隱忍,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隨着自個兒的心意過日子。
有他一日,他就許她一日歡顏。
以錦好的聰慧,若是平心靜氣之時,又怎麼會猜不出金翰林行事,可是此時卻因爲有着身陷狼口的擔憂,腦袋早成了一團漿糊,只想着離他遠點,這麼一番胡鬧,怕是她脣上的脂膏都褪了不少,明眼人說不得就知道他們兩個在車上做了什麼。
抿了抿脣,退到馬車的最角落,有些鬱悶的嘟着脣,不動聲色只見,就將兩人的距離拉到最大,只是眨眼之間,她的努力就化爲烏有,就見一隻剛健有力的手臂,在她剛剛坐穩之時,就追了上來,人也跟着上來,穿過她的肩膀,將她往懷裡一帶,她整個人就又被鉗制在他的懷裡。
錦好哪裡願意自個兒的勞動白費,更不願意成親之後第一次見金大夫,金夫人就弄的一團糟,於是板着臉,伸手就去推他,怎奈這手還沒落在他的身上,半路就被人俘虜了。
男人的力氣大,手也大,一隻手握住她的兩隻手腕子,也是輕輕鬆鬆。
“你若是再胡鬧,我就再不理你了。”
錦好掙扎了幾下,都未能掙扎開來,而且,這男人頂壞,故意的逗她,只要她掙扎一下,他就多用一份力量,將她摟的更緊一份。
他這無賴模樣,讓她只好放棄反抗,繃着一張臉,出言威脅道。
金翰林因她的威脅一怔,而後低低的笑了起來:“你以爲我打算幹什麼……呵呵……不過是你身子涼爽,我抱着舒服,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壞笑着,咬了她的耳垂一下:“就是我想,也不敢啊,就你這臉皮,若是我在馬車上真做出了什麼,只怕以後你再不肯我上牀了。”
說罷,金翰林舒舒服服的倚着錦好,將她抱在懷裡,聞着她身上幽香之氣,渾身都放鬆了下來,不由得就闔上了眼:“傻子,我怎麼會讓你爲難。”頂多是親親,又怎麼會在馬車上對她做出那種事情,雖然聽起來很有情趣,可是他捨不得她如此爲難。
錦好擡頭看他,正瞧着他弧度優美的線條,水洗過的眸子裡委委屈屈,嘟着嘴巴,用沙啞的嗓音,糯糯地說道,落在他的耳朵裡,就像是濃香的糯米糉子般:“還說不讓我爲難?你也不瞧瞧你的樣子,像是要將人吃掉了一般,若是尋常時候,你胡鬧也就罷了,可是也不看看今兒個什麼日子,咱們是去哪裡,若是被母親瞧見了,豈不是以爲我是不着調的。你說到時候,母親對我生了嫌隙,我豈不是哭的日子都有了,你就忍心我日日難受?”
錦好這些日子,改了朱姓,天天被朱老相爺,朱三爺捧在手心裡,寵着,疼着,是個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這般寵愛之下,一些本能也突飛猛進,例如說撒嬌的本事,那是一日千里,只是金翰林這些日子忙着籌備他們的親事,一時半刻倒是沒有機會見識。
這時候忽然對金翰林使出這等手段,絕對不是有心爲之,而是出自於這些日子的本能。
就是因爲出自本能,才越發的招人,這軟成水一般的調子,說是抱怨,倒不如是嬌嗔,聽得金翰林的心也軟成了水,神志迷離之下,就再度含住錦好的脣瓣,試着將錦好也化爲一汪春水。
“唔……”錦好抗拒着:“脂膏……沒了……會惹人……笑……”
金翰林渾身的力氣,被抽掉了一般,抱着錦好直喘粗氣,猶自不甘說道:“日後,我讓阿寶在這車上擺着一盒脂膏。”
錦好氣的捶他:“你自個兒放。”
若是讓阿寶擺,豈不是明白着告訴阿寶,他們在車上做了什麼,羞死人了,她可沒他的厚臉皮。
金翰林的鳳眼頓時就閃出了笑意,卻不敢露了分毫,點頭應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到,這脂膏我自個兒去挑。”他作勢想了一下:“我喜歡玫瑰花香的,嗯,也喜歡艾草的味道,不如兩樣都買了回來,一個放在房裡,一個放在車上,你說好不好?”
錦好又捶了他一下:“下流胚子。”
心裡卻暗自誹謗,還飄逸君子呢,整個人一個登徒子,腦子什麼沒有,總想着那點事情。
二人依偎着坐在馬車裡,好在馬車中早就放了冰,否則就是錦好冰肌玉骨,只怕此時也要汗流浹背了。
阿寶在外面駕着馬車,雲燕和雪蘭侯在外面,三人聽見車簾子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阿寶的嘴角不由得扯了扯,露出個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真沒有想到自家的公子還有這麼一面,以前還以爲他是柳下惠第二,卻沒有想到原來碰對了人,卻是這般模樣。
說實話,他是沒有聽牆角的愛好,而且以他跟着公子多年的經驗來看,事後他是故作不知,還是假意懵懂,自個兒都要被自家公子瞪上幾日,心裡尋思着,是不是讓人將這簾子給加厚點,也好方便自家公子的偷香竊玉。
有些同情的看了雲燕和雪蘭一眼,這兩個丫頭,怕是這幾日不被公子待見了,希望看在是少夫人貼身的丫頭份上,莫要太嚇着了這兩位。
雖然心中爲接下來幾日的水深火熱有些擔心,不過手裡的繮繩還是穩穩的抽着,在街道中穿梭。
而此時,葉若銘正騎在黑色的駿馬上看着那華麗的馬車漸行漸遠,到最後變成一個點,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是不是從今以後,只能這樣遠遠的看着她了,是不是就這樣和她隔着人羣,隔着那個男人,再沒有希望了。
她終於成了別人的妻子,而自己,也終於抗拒不了,要娶別人爲妻。
曾經的雄心壯志,在現實面前,這般脆弱的不堪一擊,而他可笑的,還想抗爭。
他其實是真的想爭上一爭,只要她給他一點半點的希望,他都會爭上一爭,可是從頭到尾,她看上的都是那個男人。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金翰林與她定親的事情,一心盤算着解除了自個兒與朱丹妮的婚約,那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她提親了。
他百般籌謀,卻不知道自個兒心儀之人早就定下親事,而那個幸運的人不是他。
錦好,這顆生在他心頭的硃砂痣,這個患難與共過,這個生死相依過的女孩,總是那般寧靜純澈,在她的身邊,總能聽見清泉淙淙的聲音。
無論外邊的世界多麼的污濁不堪,無論周身處在怎樣骯髒的陰謀爭鬥之中,可是他的心中卻始終有塊淨土,因爲她而存在。
可是現在,他心中最後的一片淨土也沒有了,他心儀的女子成了別人的妻,日後就是想要見上一面,也如登天之難,他不怕世人的誹謗,可是卻不能拖累了她。
山高水長,天地多元,他和她的距離,遠的令他絕望。
他忽然想起詩經中那首《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用盡全力,想要遊向那在水一方的佳人,可是他已經遊得精疲力竭了,那個伊人卻還在他無法碰觸的位置。
大片的陽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夏日的豔陽,卻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那些記憶中相處的點滴,如同閃電一般,在腦海中閃過。
時光迴旋之中,存着他多少美夢,他以爲總有一日,他能心想事成,將那些煙花般璀璨的夢想實現,卻從未想過,他們會是如此的結局。
他自嘲的一笑,他以爲只要他盡力,就能得到自個兒想要的,卻不知道有些東西,卻不是你用心就能得到,窮其一生,也只能癡癡仰望。
他看着那馬車消失的方向,如同一尊溫潤的玉雕,靜靜地屹立,也不知道是在留戀什麼,還是在埋葬什麼。
是青春少年時的心動,還是那日絕望的悲傷?
他說不清楚,卻知道,一步錯,步步錯,若是當年,他不那麼遲疑,或許與她定下親事的人就是他。
一時遲疑,一生陌路。
既然他不是她心儀的男人,就只能放她幸福,昨日她大婚之時,他曾想過將她劫持,卻到底不忍破壞了她的幸福。
花開正好,堪折不折,並非因爲他不是愛花之人。
而,真正因爲他愛花,惜花,所以即使心碎,也願意放手,讓他在真正適合她的土壤中綻放,搖曳着嫵媚的風情。
待到胸口陣陣疼痛涌上來,忽然一個晃身,捂住胸口,彎腰,將嘴中的殷紅無聲的吐了出來。
隨着鮮血吐出,他面上血色盡散,是一片灰白色,身子勉強穩住,卻如紙片般顫東不停。
“公子。”隨身的侍衛大驚,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要帶他去醫館,卻被他顫抖着手指阻止了。
他慘淡的笑意:“就讓我站在這裡再慢慢的回憶片刻吧!”
今日之後,他連回憶的資格都不再有了。
他捂着胸口,微眯着雙眼大口的喘氣,彷彿在忍受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劇烈疼痛,像是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着,疼的他四肢百骸,所有的骨節都像是被人生生的捏碎,疼的他心肝肚肺,所有的臟器,都被人一點一點的剁碎。
他濃黑的睫毛不停的顫動,像是被暴雨擊打得完全失去了生命力的蝶翼,猶自憑着自個兒的本能,棲息在瀕臨斷裂的枯枝上,一陣一陣的哆嗦。
良久之後,他才動了起來,擡起腳,掀起灰塵,將地上的血跡遮掩的乾乾淨淨,低聲吩咐身邊的侍衛:“莫要聲張。”
侍衛瞧着眼前這個男子,他心中英雄的男子,心裡生起了太多的酸澀,他的英雄居然飽受着求之不得的苦楚。
因爲太后的賜婚,他獲悉後,在戰場上差點被一箭射中心肺,好在被他打歪了利箭,卻也傷了身子,而回京後,日日憂愁,更是鬱悶在心,昨日更是飲了太多的烈酒。
這般不管不顧,他的英雄是絕了心,冷了情啊。
金翰林此時卻已經擡手將脣邊的血跡擦的乾乾淨淨,昏昏地,調勻了自個兒錯亂的呼吸,頓了半日,才說道:“今日,要去寧府下定,可不能耽擱了……”
既然娶不到自個兒心儀的女人,那麼娶誰,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挺直了脊背,轉身一步一步的前行,再不曾回頭看上一眼,那步伐依舊是往日的不急不緩,雍容沉靜,就如同他的人一般,依舊冷酷陰寒,只是怎麼的,都覺得在他冷寒的背後,藏着一個哀哀哭泣的靈魂。
不過,當他轉身之後,展現在世人面前的,依舊會是那個鎮定,勇敢,冷漠的少年將軍。
孤高淡漠的少年將軍,從容淡定之間的殺戮決斷,冷酷冰絕的計謀,剛硬,永遠不會示弱的葉家大公子……
他會是葉家下一任的家主,是最耀眼的沙場少年將軍……
絕不會讓他看出,他是一個丟了心的人,胸膛中空落落的,滿是無法與人言的悲傷和絕望……
最廣袤的天地,再也填補不了他胸中的空曠,最明亮的眼眸,也無法倒映出他心底的悲涼,千種嫵媚,萬種風情,那淡漠無波的眼中,再盪漾不出絲毫的色彩。
今日,他埋葬了自個兒的心。
今日,他埋葬了自個兒的情。
從此之後,他再沒有情,再沒有心,就成了一個孤獨的魂。
一個人的孤單,一個人的絕望。
從此再無人知曉。
時也,命也,運也,非他能及。
幾人傷心,幾人歡喜。
金大夫和金夫人此刻歡喜的差點要落淚,他們沒想到今日,金翰林會攜着錦好特意從威遠侯府趕過來,給他們敬茶。
二人喝着媳婦茶,心頭美滋滋的,金夫人將祖傳的玉佩送了錦好,聲音溫柔,態度慈祥:“這是咱們金家傳媳不傳女的祖傳玉佩,你收下,日後傳給我的孫子。”
錦好身子一僵,卻恭恭敬敬的應了下來:想得可真遠,她這才成親,就想到孫子了,還成親娶媳婦,不得不說,這位婆母的眼光可真長遠。
金大夫倒是笑呵呵的,只送了她一個薄薄的紅封子,原本錦好還沒啥心裡負擔,當打開來之後,卻是目瞪口呆,原來是鋪子的房契,也不多,就一間——京城生意最好,名聲最大的“九州醫館”:誰能想到,許老太爺和許澤心心念唸的鄉巴佬,會是九州醫館的背後主子。
錦好被這份大禮嚇到了,倒是金翰林瞧了一眼,態度隨意地說道:“沒想到,父親這麼滿意你,連九州都送你了,果真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兒子。”
語氣微酸,卻笑容滿面,看不出哪裡有嫉妒的痕跡,他心底親近的父母,就是金大夫和金夫人,錦好能的這二人喜歡,他是樂見其成,最歡喜不過了。
新婦進門,是要做頓飯的,金翰林沒將威遠侯府視爲家,這第一頓飯自然就在金府了。
錦好早就做好了功課,第一頓就包彎彎順——寓意日後不管遇到什麼挫折,都能順順當當的過。
她將豬肉,蝦仁,木耳,剁碎,再將雞蛋攤開,再切成細細的絲兒,和餡兒拌在一起,又加了點菜籽油和鹽,攪拌了起來。
又讓將豬腿骨敲碎,放在鍋裡熬湯。
金翰林原本還有些忐忑,特意偷偷溜進廚房,原本還想着若是錦好廚藝實在上不了檯面,他就親自上陣,彎彎順他雖然不熟悉,可是到底曾在辭舊迎新時,幫着金夫人鼓搗了一次。
錦好見他一路小心翼翼,跟個做賊似的過來,就知道他的心思,又是好笑,又是搖頭,等他進了廚房,指着那香噴噴的骨頭湯道:“鮮湯鍋底,保管你吃了還想吃。”
金翰林瞧着那有模有樣的彎彎順,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來,沾了點麪粉,點在她的額頭上:“沒想到我還娶了個賢妻回來,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
錦好得意洋洋:“你才知道啊。”她的心思都放在彎彎順的上面,還不知道自個兒被人點了記號。
金翰林瞧着她那快樂的模樣,那點逗樂的心思,也散了,知曉她重視這頓飯,也不敢添亂,伸出手,從錦好的袖子中拿了手帕,將那點白粉擦去,然後像個孩子似得守在她的身邊。
“你做的東西一定好吃,我定然要吃兩碗。”
自個兒的勞動果實被人珍視,這感覺自然不會壞,雖然這話從金翰林的嘴裡有溜鬚拍馬的嫌疑,但是不影響錦好的好心情。
擡頭,對着金翰林挑脣一笑:“日後你想吃,我就做給你吃。”
金翰林聞言,頓時眉飛色舞起來,落在金夫人的眼裡,就笑得舒心起來——看來這裡不需要她的幫忙。
君子遠廚房,哪能讓他一個大男人在廚房裡守着媳婦,不出去,落在別人的眼裡算什麼?若是被人傳到金老爺,金夫人的耳朵裡,怕是要牽累少夫人了吧,
若是長公主知道了,只怕要怪少夫人這個媳婦不知道好歹了。
就算是在喜歡守着媳婦,也不能做出這等離譜的事情吧。
顧嬤嬤心裡雖然覺得金翰林這樣做,是對錦好的體貼,但是想到這體貼的後果,還是出言提醒:“二公子,這廚房裡灰多,您要不要出去歇着?”
金翰林多玲瓏的人,自然聽出顧嬤嬤話中的深意,卻故作不懂,搖頭道:“少夫人還在這裡累着,我哪裡歇得下來,雖然幫不了忙,再這裡陪着也算是出了力了。”
錦好這纔想起來,金翰林一個男子漢,守在廚房陪媳婦,傳揚出去,會惹人笑話的。
雖然錦好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笑的,但是世情如此,他又是在朝堂上走的,深受皇帝的寵愛,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他身上,容不得他疏忽。
於是,她笑着對他道:“咱們下午要進宮謝恩,也留不了多長時間,你去陪父親和母親多說點話,他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多陪會,父親和母親自然也會高興點。”
金翰林立志向朱三爺學習,自然是自家嬌妻讓上東,自然不會上西,洗手,就乖乖出去,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顧嬤嬤瞧着他這樣的聽話,心裡替錦好高興之餘,不由得讚歎起來:“嫁人就嫁金翰林,這話果然不假!”
錦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話都是不知道這位翰林大人真面目的懷春少女的所說,其實這人外頭正經,私下裡就是尋常少年,真不知道若是讓她們瞧了他私下的模樣,還會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距離產生美啊,想當初,她不也被騙的心兒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