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5日, 週五,宋宇開車把我送到了B市機場,明天就是姐姐和淺井舉行盛大婚禮的日子, 我必須飛到東京去觀禮。
臨登機之前, 我死死攥着宋宇不肯撒手, 總覺得這次去東京不會很太平, 心緒十分不寧, 但又說不上來爲什麼,那種未知的恐懼縈繞在心頭實在是讓人覺得很煩躁。
宋宇安慰我說一定是我太緊張了,姐姐結婚搞得就像自己結婚似的, 可我很清楚內心深處那股莫名其妙沒來由的恐懼感絕對和姐姐結不結婚沒半毛錢關係,但又不想宋宇過分擔心, 只好自己麻痹自己這就是親人婚前恐懼症。
晚上七點飛機降落在成田機場, 平邑早早地等候在機場外, 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撲上來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二十幾天不見, 他倒還是這麼精神奕奕的。
因爲習俗的原因,在結婚的前一晚新娘子及其親人都不能住在夫家,我對此倒是求之不得,硬邦邦的榻榻米我還不稀罕睡呢。
住的還是雅高,平邑開車直接把我載到了酒店, 姐姐也下榻在這裡, 不過大概現在已經睡下了, 所以我也不想去打擾她, 新娘子凌晨三點鐘就要起來化妝, 也是蠻辛苦的。
由於沒什麼胃口,在飛機上就沒怎麼吃過東西, 正好想趁着這個機會和平邑聊聊,於是叫了Room Service邊吃邊聊。
平邑看上去挺興奮,兩杯酒下肚之後話匣子像是被原|子|彈轟炸過一樣滔滔不絕,我是真搞不懂他怎麼就能這麼樂觀,至少要是我老爸給我娶了這麼年輕一後媽我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的。
結果平邑和我說什麼他之所以接受姐姐是因爲他十分佩服姐姐在漆器藝術方面的造詣,除了他老爸淺井博彥他從沒這麼佩服過誰,我這種門外漢就只能理解爲這是他們藝術家之間的惺惺相惜。
宿醉的滋味很不好受,第二天醒來時頭脹得快爆炸了似的,幸好平邑就住在我隔壁,否則真是難以想象因爲遲到姐姐那張臉上會出現多麼精彩的表情。
我從來沒這麼放任自己醉過,一是因爲酒量本來就淺,二是因爲我也不好這一口,昨晚純粹是因爲心煩才拉着平邑一起瘋。
而顯然,我現在已經非常後悔昨晚的荒唐行徑。
平邑倒是跟沒事人一樣一大早就過來吵吵嚷嚷,讓我快點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參加婚禮的禮服什麼的他都已經爲我準備好了,因爲是日式婚禮,平邑爲我準備了一套黑色的和服,穿在身上非常寬鬆,有一種穿了跟沒穿似的錯覺。
總算收拾妥當,平邑一刻也不停歇拖着我就下了樓,迎接新娘子的車隊已經出發了,我們再不趕一趕恐怕就要錯過觀禮了。
自古以來日本社會都以“敬神崇祖”爲其宗教文化的基礎,所以如今日本的傳統婚禮仍以神前婚禮爲主,就像如今的很多高級賓館或是高級餐廳依然設有簡易神殿。不過淺井家的大宅子裡本來就設有供奉諸神和祖先的神殿,所以婚禮的舉行地點直接就選定了淺井大宅。
我和平邑驅車趕到時許多賓客也都陸陸續續到齊了,正魚貫朝着神殿方向去準備觀禮。
日式婚禮的程序非常複雜而冗長,我一路都緊緊跟着平邑,生怕一不小心做錯了什麼破壞了姐姐的婚禮就不好了。
首先是入場,主祭人及祭事人、新郎新娘以及所有前來觀禮的賓客,都需要先漱口洗手後才被允許進入會場,我雖然覺得很莫名,但看平邑這麼做了也只好依樣畫葫蘆跟着學。
新郎新娘淨身之後就進入神殿坐在神前正面,兩家的親屬需分兩邊就坐,因爲我們家人丁太過單薄,大概平邑也怕我一個人坐一邊會不知所措,所以非常體貼地挨着我在新娘子親屬這邊坐了下來。
然後就是開場致詞、修淨之儀、獻餐之儀……供奉神木、親屬杯之儀、主祭人祝詞,整個過程看得我昏昏欲睡,平邑一直在旁邊爲我小聲耐心解說着,我聽得頭一點一點的,實則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儀式總算完成之後所有人開始陸續退場,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準備排隊往外走,平邑嘲笑我連自己姐姐的婚禮都這麼耐不住性子,我直接反駁他說嫁出去的姐姐就是潑出去的水,我們阮家現在就剩下我這一根獨苗了,按照剛纔儀式裡的某一項流程姐姐已經隨了夫家的姓改名淺井霽楓了。
平邑聳聳肩不再說什麼,我也不想和他磨什麼嘴皮子,專心盯着腳下的路以防踩到前面人的腳後跟。
跨過門檻之後就出了神殿,我正準備伸個懶腰舒展下因爲長時間保持跪坐姿勢已經有些僵硬的筋骨,眼角的餘光突然瞄到神殿前不遠處一抹非常熟悉的身影,之所以說他熟悉並不是因爲我和他本人有多麼熟,我們不過一面之緣而且還不是特別愉快的經歷,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在電視上看見他那張硬朗的臉。
怎麼會是他?我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伸懶腰的動作也僵在了半空,平邑在我身側不解地問:“Tong-san,what’s up?”(桐桑,怎麼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和平邑多解釋些什麼,轉身就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在這裡遇上熟人實在不是什麼好預兆,尤其是那次我和宋宇還是以情侶的身份亮相的,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開始從心底慢慢升騰起來。
心慌得要死,偏偏平邑還跟在我後面一個勁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問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好死不死偏偏讓我撞上了他!
前面就是拐角,我心裡一陣狂喜,心想着只要快速消失那個人應該就不會發現我的存在,可是往往都事與願違,我前腳剛邁出去還沒來得及落下就有人叫住了我,雖然這人不是那個讓我聞之喪膽的人,但也足夠讓我脆弱的小心臟碎成無數瓣。
姐姐穿着和服小跑着朝我過來了,一把按住我的肩,有些氣喘地對我說道:“跑這麼快乾什麼?”
“沒……我突然想起來我肚子好像有點疼。”作勢就伸手捂住了肚子,表情本來就夠糾結的了,根本就不需要裝也很像那麼回事。
平邑見我捂着肚子一臉痛苦不由緊張地表示着關心:“Tong-san,you got a stomachache?”(桐桑,你胃痛麼?)
“別裝了,我是你姐姐,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姐姐非常精明地衝平邑搖了搖頭,然後對我說道,“姐姐知道你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但是必要的禮節還是需要的,來,姐姐介紹你認識一個朋友,他剛剛還告訴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你說巧不巧?”
巧?我對天發誓這絕對是蓄意的!他一定是來報復我的!一定是的!
我還想着垂死掙扎:“姐姐,我真的肚子痛。”
“桐桐!”姐姐眉毛一挑,眼睛瞪得大大的,語氣非常威嚴,一點都不符合她今天這身溫婉的打扮。
“他……他一定是認錯了人。”
“你都沒見過人家怎麼知道人家是認錯了人?”
“我……”詞窮了。
“好了,跟姐姐過來。”說着就強勢地牽着我往回走。
平邑一臉茫然地看着我被姐姐帶走,想施以援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幾乎快急哭了,姐姐剛纔那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那個人對姐姐說他曾經見過我,接下來將是怎樣的狂風暴雨我已經完全能夠預測到,但我又很清楚如果這個時候再反抗一定會更快原形畢露,爲今之計我只有咬緊了牙關抵死都不承認曾經見過他。
2015—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