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正式入學時間爲九月中旬, 偏偏我運氣太好被導師Sebastian教授相中進入他的實驗室做助手。
這次能順利被錄取也要感謝教授的知遇之恩,畢竟破格錄取這種事發生的概率還是比較低的,當時爲了能最大化被學校錄取的機率, 我把熬了無數個通宵才完成的設計稿進行了多方投遞, 校長辦公室、教務處辦公室、校招生辦、機械學院院長辦公室……凡是我能想到的有權限干預學校招生的部門都成了我轟炸的對象, 起初我還是對自己的作品蠻有信心的, 結果網撒得那麼大居然一點點消息都沒有, 那個時候真是心都涼了半截。
後來還是Tara一言驚醒夢中人,當年我之所以能被華威大學錄取很大程度是靠Tara在中間做工作,也就是說其實導師的影響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所以最後我孤注一擲把設計稿投到了我最想跟的導師Sebastian教授的郵箱裡,希望能用作品打動教授引起他的共鳴。
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 教授第一時間就和我通了電話, 並告知我可以直接入學, 而且還沒正式入學就刷新了學校的記錄成爲斯圖加特大學有史以來第一位破格進入教授實驗室的研一新生。
要知道,有資格進入Sebastian教授實驗室的學生從來都是既有天賦又有實力的博士們, 這麼難得的機會突然砸我頭上我當然不能放過,Sebastian教授是德國機械製造界的泰斗級人物,前一世時我就已經對他老人家十分敬仰了,只是一直都苦於沒機會向教授討教,這一世能進入教授的實驗室成爲他的助手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所以在拿到offer的第一時間我就決定離開英國前往斯圖加特, 教授最近正在研究一個新項目, 也是教授有意想要栽培我, 於是叫我加入項目小組跟着學習學習。
這簡直就是雙喜臨門, 當然也意味着接下來的幾年時間我將過得更加暗無天日, 德國的工科研究生在申請學校時就很困難,被錄取之後要想順利拿到畢業證書更是難上加難, 全德語教學的情況下,勤奮一點的學生一般三年能畢業,差一點的五六年了都還在抗戰。
自我奮不顧身投入申請學校的一系列緊張的準備工作中之後就幾乎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來往,宋宓和蘇辰時不時還是會主動聯繫我,姐姐偶爾也會打打電話來噓寒問暖,在那麼緊張的時刻我覺得接一個電話都是在浪費時間,隨時會導致我申請學校失敗,於是義正言辭地警告他們不準再來妨礙我,只管一心埋頭苦讀。
宋宇也是越來越忙了沒精力過問我,據宋宓透露,宋氏最近有意收購白氏實現酒店和酒店運營物資一體化,所以宋宇纔沒時間聯繫我,這樣也好,大家都在忙着追求自己的事業,至少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和宋宇之間起碼是平等的,他想一個人挑起所有的擔子,我偏不讓他得逞。
Sebastian教授的助手也不是這麼容易當的,哪怕只是打打下手,也能讓人晚上一沾牀立馬就睡死過去,尤其是開學之後,教室和實驗室兩頭跑,才短短半個月時間我就已經開始有點懷疑人生了。
過度的繁忙,除了消耗掉我所有的精力,還容易讓人變得健忘,整天腦子裡除了圖紙就是圖紙,吃飯也只是機械式地填飽肚子,連自己的破蛋日都毫無知覺。
這天我正坐在食堂裡一邊食不知味地勺着飯往嘴裡塞,一邊爭分奪秒地用錄音筆播放着剛纔老師在課上講過的內容,還一邊在腦子裡把德語費力地轉化爲英文,然後再把英文轉化成中文,最後細嚼慢嚥着其中的奧秘,全然不覺小長桌對面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人。
當初德福剛剛考到16分以擦邊球的成績得以免去一年的語言班課程純屬僥倖,誰叫我臨場發揮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期,實際對於晦澀的德語我還是處於一個初學者的階段,很多課堂上的內容在第一遍聽時我都是懵懵懂懂的,只能靠把老師講的所有內容都先用錄音筆錄下來然後再經過幾次語言轉換才能理解消化。
聽完一遍,老師講課的語速太快,導致很多內容剛在腦子裡轉換成英文還來不及轉換成中文就這樣過去了,於是打算再倒回去重聽一遍。
伸手在桌上摸錄音筆,剛摸到就猝不及防被另一隻滾燙的手覆蓋住,頓時覺得頭皮一炸,擡頭對上對面那人笑得和煦的一張臉時我第一反應就是甩開手,差點連食堂的餐桌都掀翻,突然的爆發力不僅成功甩掉了那隻手還順帶把我的錄音筆也扔出去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摔成了兩瓣。
我還來不及爲錄音筆裡儲存着的衆多珍貴的課堂錄音默哀,面前的人就已經面帶着微笑優雅地彎下腰幫我把散架的錄音筆撿了起來,放在桌上把殘骸慢慢推到我面前,語帶笑意地說道:“很高興有了一個正當的理由送桐桐一份生日禮物。”
三年了,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哪怕早就清楚周笛清難纏,可是在過了這麼多年清靜的日子之後他又突然出現還是讓人覺得天崩地裂,這一次,我身邊沒有宋宇,沒有任何人,我在孤軍奮戰。
時間會讓人快速成長,這幾年下來,我已然學會了如何成熟地壓制衝動易怒的個性,我只是需要時間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飯是再也吃不下了,但慶幸我還能有隻勺子捏在手裡不至於手足無措。
“SONY正好就在附近,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周笛清見我不說話,又朝前靠近了一點,我幾乎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氣,他還是老樣子,那麼自以爲是,認爲全世界的人都該拜倒在他英俊迷人的外表下。
我差點沒笑出來,捏着勺子捯着盤子裡的飯,儘量讓自己表現得泰然自若:“斯圖加特只是SONY的設計中心而已,周總還真當哪裡都是自己家的後花園能隨出隨進啊。”
我故意表現得生疏話裡又刻意夾槍帶棍,周笛清神色絲毫不變,反而加深了眼底的笑意笑得十分狡黠:“總算是肯開口和我說話了?”
捯着飯的手一頓,我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穩定了一下情緒,扔掉勺子往後靠在椅背上直視一臉春風得意的周笛清:“我又不是啞巴,開口說話很奇怪?”
我自認表情絕對嚴肅,周笛清聽後卻笑出了聲:“桐桐,幾年不見,你還是這麼鬼靈精怪。”
我不喜歡被人這樣形容,尤其這人還和平邑的死脫不了干係,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如果你不遠萬里飛來這裡只是爲了和我說這些廢話,我就不想和你再耗下去了,我的時間很寶貴。”
該死的周笛清還害得我摔壞了錄音筆,得立即再買一隻新的去找其他來自亞洲的同學copy一份複習起來,不然下一堂課的錄音再累積起來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惡性循環了。雖然前一世我一直從事的都是汽車製造行業,但老師們的很多獨創性的理論和觀點還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當然不只是爲了來說這些話。”周笛清單手撐在桌子上託着下巴,慵懶地衝我眨了眨眼,勾着嘴角道,“很多事情,我實在是覺得有必要讓桐桐知道。”
周笛清這句話很耐人尋味,他特地找我生日這個時間出現想告訴我什麼?三年前在醫院那一晚他和宋宇密談的內容?還是這幾年間發生的與我有關但我又不知道的會影響我安定現狀的事?或者是更早之前發生過的一些我一直被矇在鼓裡卻又很重要的事?
“怎麼樣?”周笛清挑眉道,“有興趣嗎?”
心裡癢癢的,貓爪子在撓一樣,可我應該讓周笛清把那些事告訴給我知道嗎?我很清楚他的出現絕對不簡單,甚至是爲了破壞什麼而來,但我就是抑制不住心裡的慾望。不得不說,周笛清已經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和誰有關?”大腦還沒做出最終的決定嘴上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周笛清並不急着答,視線流轉到我戴着訂婚戒指的左手中指上,狀似無意地問:“宋宇送你的?”
我心說你真是明知故問,可是細想起來周笛清絕不會無緣無故和我說什麼廢話,那麼,他這樣說又是在暗示我什麼呢?難道他想告訴我的秘密和宋宇有關?還是這句反問其實已經是對我上一句話的回答?
心下一凜,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我覺得自己剛纔脫口而出實在是有些太魯莽了,沒錯,周笛清一定是來挑撥離間的,決不能讓他奸計得逞。
“我還有課,先走了。”說罷就起身離開,恨不能腳底抹油溜得更快一些,我怕自己忍不住會改變主意,但我又不希望周笛清在我面前惡意中傷宋宇,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能相信。
周笛清並沒有追上來攔住我,只是輕描淡寫地扔出一句話:“桐桐,看來你真的還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知道你是個王八蛋嗎?
對於周笛清意味不明的一句話我完全置若罔聞,繼續快步離開。
緊接着,又是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輕飄飄地鑽進了耳朵:“宋宇已經在國內和別人結婚了,你還這樣日復一日地傻等着他有意思嗎?”
2015—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