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應過來之後蘇辰第一時間側身用身體擋住了我, 我想他此時一定是非常警惕地盯着來人,同時嘴上委婉地拒絕道:“周小姐,桐桐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不適宜再受到任何刺激, 我希望你能體諒。”
“體諒?”周懿嗤笑道, “我有說過要對阮霽桐做什麼嗎?”
“……”蘇辰被噎得一滯。
我悄悄在陰影裡拍了拍蘇辰的大腿側, 蘇辰側過頭看向我, 我衝他搖了搖頭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周懿能這麼快知道我醒過來的消息證明她一定在醫院裡安插了眼線,現在宋宓還沒趕到,絕對不適宜輕舉妄動。
“桐桐?”蘇辰擔心地蹙起了眉。
我用口型告訴他:“沒事。”
蘇辰也知道僵持下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踟躕了一會兒也退開了。
我正準備轉動手輪圈將輪椅轉過去正對周懿,周懿已經先我一步上前來握住了輪椅後面的推手, 蘇辰立馬上前打算阻止周懿卻被早有防備的周懿一個靈活的閃身連帶着我和輪椅一起迅速往後錯開了蘇辰的動作。
周懿道:“別這麼激動, 我只是想找一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有話就在這裡說!”蘇辰氣得脖子上青筋都誇張地爆出, “我不會允許你把桐桐帶離我的視線範圍!”
周懿不屑道:“你以爲由得你?”
“你!”蘇辰被哽得一張臉通紅,張了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麼被我揮手打斷:“我跟……她去, 別擔……心。”
“桐桐!”蘇辰一個勁衝我使眼色,即使是不問世事如他也知道周懿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更何況現在周懿因爲她最愛的弟弟的事找上門來,她心裡打的什麼算盤誰也不清楚。
周懿穩穩地掌着輪椅的推手,不徐不疾地說道:“蘇辰, 聽說你和宋宓挺恩愛的, 那麼你參加比賽出道之前那些破事想必是不想讓宋宓知道的。”
蘇辰一聽, 原本憋得通紅的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 堅定的眼神也變得猶疑起來。
我並不瞭解蘇辰出道之前的事, 這些他從來都沒在我面前提過,既然人家不提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去刨根問底, 可是看蘇辰反應這麼大,那段過去一定是他非常忌諱並且不能讓人尤其是宋宓知道的。
現在周懿抓住了蘇辰諱莫如深的痛腳更加證明她是有備而來,相信即使我們再怎麼反抗恐怕都是無效的。我並不想讓蘇辰爲難,不想他因爲我受到任何傷害,已經連累了那麼多的人,蘇辰不能再被牽扯進來。
“你在這……這裡等……四哥,我很……很快回……回來。” 空氣好像突然之間無聲無息地凝固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但這一次蘇辰沒有再多說什麼,雙拳緊握垂在身側默默站在一邊看着周懿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推着我朝走廊另一頭的電梯走去。
周懿一邊推着我前進一邊一字一頓清晰地告訴我:“他——死——了。”這個“他”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我無法揣度周懿此時的冷靜,正如我無法預測下一秒她是否就會撕掉現在臉上這張面具變得張牙舞爪面目猙獰。
其實這應該是早已預知的一個結果,在最接近爆炸源的地方存活下來的機率幾乎爲零,我只是在潛意識裡不想甚至是不敢讓自己接受,現在答案從周懿嘴裡輕飄飄地流瀉出來,我的心就像被她掏了出來扔進了絞肉機,瞬間被絞得粉碎,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迫我接受這個事實,那種窒息的感覺猶如被人從後面按住脖頸往放滿水的浴缸裡摁。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答應過小笛。”周懿自說自話着,“因爲你是他最愛的人。”
最愛的人。這幾個字對我來說真的相當諷刺,尤其從一個旁觀者的嘴裡說出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幾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氣纔敢開口問身後的人:“你想帶……我去哪……裡?”
正好這時周懿推着我走到了電梯門口,電梯就停在十八樓,白玉般的纖纖玉指擦着我的耳朵從後面伸了過來按了“向下”,電梯門打開了,周懿推着我進了,在電梯門關上時淡淡道:“去見他。”
我以爲周懿會直接把我帶去機場,卻沒料到她開車把我載到了一座位於上海郊區的墓園,盯着大門上“海灣園”三個燙金大字我有些發愣。
周懿鎖好車門推着空輪椅走到我身邊,我還沒說自己可以走不用再坐輪椅她便強勢地按着我的肩膀讓我坐了下來,我有些惱火她這樣的行爲,可我還沒發作周懿湊我耳邊一句“我不想因爲你行動不便卻還非要逞強自己走進去而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噎得無話可說。
於是周懿繼續推着我,進了墓園大門,入目的一切幾乎讓我懷疑這裡根本不是一座公墓而是需要門票才能進的公園。
“你似乎非常好奇爲什麼我不把小笛的遺體運回B市而要讓他葬在上海?”周懿突然這樣問我。
我沒答話,因爲我知道周懿根本就不是需要我一個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她的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果然,周懿接着就回答了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因爲我們不是B市人。”似乎爲了讓我聽得更加清楚,周懿還伏低了身子在我耳邊更加明確地說道,“你從來都不知道小笛的老家是上海,對不對?”
被人輕而易舉看穿的感覺從前只會讓我覺得抓狂,但現在我只覺得難堪和羞愧,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我都不曾知道原來周笛清並不是B市人,我不知道他的家鄉是哪裡,他不說我也從來不會主動過問,即使是那幾年朝夕相處的夫妻時光。
其實我對周笛清的瞭解到底有多少?我曾堅定地認爲這一世是周笛清變了,變得我不都不認識他了,但事實是不是我根本就不瞭解他呢?他從來都是這樣,沒有變過,只是我不願意。就像現在,我不願意接受我並不瞭解周笛清這個可怕的事實。
“你從始至終都沒有關心過他,哪怕是一點點。”周懿說得輕描淡寫,但我聽得出來,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怨恨我。
2015—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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