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似乎一直在想着事,她進來也沒有看到,直到聽到罵聲,纔回過神來,一把掀開被子,隨便將腳插到鞋子裡,就一拐一拐跑了過來,小臉上滿是興奮的問道:“姐姐,今天門口看到的那兩個男的是什麼人啊?”
“你怎麼又把地上搞得這麼髒,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吃完的東西,殘渣丟到竹簍裡面去,你看看這被子上都沾了糖漬!”秋姨娘走過去,看着剛剛換上的藍色蠶絲被上點點的印跡,頗有些心痛道。
“一牀被子而已,有什麼,大不了換一牀嘛!”秋水掃了一眼那被子,一點都不放心上,嘴巴嘟起來,十分不滿秋姨娘說她。
“你以爲隨便能換嗎?府中的一切東西都是按規矩分配的!你真是要氣死我啊!”秋姨娘皺着眉,望着秋水的眼底隱隱有着怒火。
她才懶得管你規矩不規矩呢,秋兒拿着食盒蹦到蹦到秋姨娘的身邊,抓着她的手臂,使勁的搖着,“姐姐,你快點告訴我,那兩個男的是什麼人啊?”
秋姨娘看她對自己所說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眉頭輕蹙了起來,對着身後的楓兒道:“你把地上收拾一下。”
楓兒看着滿地的瓜子殼,還有那牀上的零食殘渣,眸中流露出不滿的去收拾了,本來這些收拾東西的活是有小丫鬟做的,可秋姨娘爲了怕人家知道自己妹妹是這幅亂七八糟,邋里邋遢的模樣,每次都是關起門來讓她收拾,最可怕的是,不管秋姨娘怎麼說,這個秋水依舊是這麼做,根本就不管你三七二十一。
她瞟了秋水一眼,但見她頭上梳着垂髻,用藍色的絲綢挽了一條銀河花紋,上面插着赤金鑲綠松石的簪子,帶了一對銀杏墜子,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秋姨娘讓人照着沈家丫鬟的穿着,用了上好的料子和棉花做的襖子。
雖然說什麼這個秋水是給秋姨娘添的丫鬟,實際上就是個小姐。秋姨娘根本不讓她做半點事情,反而讓自己也伺候秋水,一下工作多了兩倍,而且這個秋水特別的不講究,真是累得她每天手痠腰疼的,哪裡有做貼身丫鬟做成她這樣的。
楓兒心裡帶着不滿的腹誹着,卻只能去拿打掃的工具,來清掃地上的瓜子殼和零食殘渣。
秋姨娘坐在牀上,一手拿着被子,反口問道:“你剛纔說的,什麼男的?”
“就是今天在府門前看到的那兩個啊,一個穿着白色袍子,長得像畫上的公子的,還有一個穿着藍色的衣服,長得很溫和英俊的,難道姐姐你沒有看到嗎?”
“看到了又如何?”聽到妹妹的形容,秋姨娘側過頭望着她,疑惑的問道。
“姐姐,娘不是說讓你給我說個人家嗎?我看那兩個很不錯啊,樣貌都很出衆,還比姐夫要年輕的多呢,我看他們和姐夫說話,姐夫也很客氣的樣子,一定也是朝廷的官員吧,他們是幾品官啊?”秋水滿臉欽羨的問着,眼睛亮閃閃的等待着秋姨娘的答案。
秋姨娘掃了一眼秋水的樣子,將手中的被子往牀上一推,忽然笑了起來,半擡着眼問道:“秋水,你是看上他們了?”
被姐姐這麼直接的問出來,秋水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一下臉,扭了扭身子,腦海裡浮現出今天看到的兩個男子的形象,她以爲秋姨娘是在問她的看法,低着頭,小聲道:“姐姐,我覺得那個穿白色袍子的公子特別特別的好看,記得學堂裡的夫子說過,叫做‘眉目如畫’,若是兩個公子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他。”
秋姨娘看着自家妹妹的樣子,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怪異,“你覺得那個白袍公子好?”
“嗯。”秋水點點頭。
“那你猜猜他是幾品官?”秋姨娘也不打算直接說出來,這個妹妹被娘養得無法無天的,來到京城後也不知道深淺,她還是提醒一下她比較好。
秋水想了想,“看他衣服的料子好像比姐夫的不會差,大概有四品吧,娘說知府的官也就是三品,他那麼年輕,最好做個四品的,已經很出衆了吧。”
其實秋水能這麼說,還是有點頭腦的,至少看得出瑾王世子的身份不凡,不過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大官,秋姨娘噗哧一笑,用手一戳秋水的腦門,道:“也就虧你這沒有見識的說的出來,四品?四品的官在他的面前什麼都不是,只怕看到他的機會都不多!”
秋水驚訝道:“不是吧,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他是王爺的兒子,已經被封爲世子,等他爹一過世,他就是王爺!什麼四品,三品的,他是皇親國戚,天子貴胄,他看到陛下都可以叫叔叔的,明白了嗎?”
秋水目瞪口呆,“那,那我不是不能嫁給他了?”
“嫁?”秋姨娘諷刺的看了秋水一眼,“只有正妻那才說是嫁,你想做王妃,就算是天塌下來,那也是不可能的!”
秋水剛剛萌動的一顆少女心就被這麼打擊,不甘心道:“那不做王妃,做個妾室呢?!”
真正是少女芳心,還說出這樣的話來,“做妾?你要去做王府的妾還得看看身份,一般的官員想將女兒送進去做妾人家還不要,你以爲王爺的妾是你想做就做的!要麼就是有家世,要麼就是有美貌,你看看你,有哪樣?”
“我長得難道不好看嗎?”秋水被姐姐質疑沒有美貌,相當的憤怒,立即反駁道。
秋姨娘打量了一下她,然後擡起下巴對着外頭指了一下,“姐姐遠的不說,你說,你和大小姐比,你如何?”
秋水一下啞然,她是以丫鬟的身份留在秋姨娘的身邊,看到雲卿的時間少,但是搬遷的時候,看到過兩次,若是說和秋姨娘比,她可以說自己好看,她本來確實五官秀美,又比秋姨娘生的更精緻一點,可是和大小姐比起來,她簡直沒半點勝算。
“我就不相信這世上的女的都長得和大小姐一樣的,那別人還怎麼活啊!”秋水不服氣的反駁道,“我就沒看到過幾個有那麼好看的。”
“那是你看的少,像大小姐這麼漂亮的的確不多,但是光是比你漂亮的,太多了。”不說別的,光是沈茂的姨娘,之前的水姨娘,蘇眉那都是上等的美人,秋姨娘自認光看外表,她是比不過這兩個姨娘通房的。
“好了好了,那另外一個呢,那個難道又是個王爺啊?!”秋水一腔愛心還沒跳動就被秋姨娘打擊的要死,換個目標來彌補下自己的自尊心。
“那個不是王爺。”秋姨娘挪了一下位置,突然覺得屁股下有東西膈應,用手一摸,摸出一個梅子核來,臉色一下就青了。
不用想,這個梅子核一定是秋水剛纔躺在這吃零食弄上去的,她已經和秋水說過無數遍了,不要躺在牀上吃東西,不要隨便吐瓜子核,把牀上弄的亂七八糟,可怎麼說也說不了。
心頭怒火又起,秋姨娘剛想擡手將梅子核丟到秋水的身上,剛好迎上秋水一雙期盼的雙眸,“他不是王爺,那我是不是有機會了?”雖然比起那個什麼世子這個外表是差了那麼幾等,可是也是挺好看的,看起來也很老實溫和,她不介意退而求次,稍微降低那麼一點要求的。
既然妹妹這麼想嫁到高門去,雖然秋姨娘心內是不想妹妹去做姨娘,但是如果能利用高門規矩多這一點,改掉妹妹這些壞習慣,她倒是願意先說說謊,等她改掉這些壞習慣,再給她說別的人家。
想到這裡,秋姨娘表情放柔和了些許,故掉胃口道:“機會倒是有的,不過他如今也是三品官員,出身也是侯門世家,你人還是可以,就是習慣,只怕難得人喜歡。”
秋水終於聽到有希望了,又聽到那個藍衣公子是三品官員,更是傾心不已,一心想着若是有機會嫁給他,以後就風光了,就算回到揚州,給鎮上的姐妹們看到,那都一等一的威風啊。於是連忙問道:“姐姐你趕緊告訴我,哪裡不得人喜歡的,我都改,我都願意改。”
秋姨娘見她上勾,直想着將她這些不講究的習慣改了,日後她求着謝氏給說個小官的人家,嫁過去也不要太丟面子,被夫家嫌棄,便道:“以後你要每日沐浴,洗臉漱口之後纔可以吃早餐,吃飯之後同樣也要記得漱口……”
換做以前,秋水是不會聽秋姨娘說這些的,一旦秋姨娘一說,她就裝頭疼,大吵大鬧,跑到外面的屋子裡去,今日端坐在凳子上,聽的比誰都認真,秋姨娘不禁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妹妹只要改掉這些壞習慣,憑着外表,自己再用私房添些嫁妝給她,以後做個小官夫人,應該沒問題的。
楓兒將地上的一切打掃乾淨,看着在牀前說話的兩姐妹,心內諷刺道,就算是個三品官,也不會娶你做正妻的,你算個什麼東西,姨娘的妹妹又不是什麼正經的夫人,還叫老爺姐夫,啊呸!
這只是沈家入住後的一個小插曲,當沈家全部安置好以後,韋沉淵和秦氏也在國子監內暫居了下來,在給雲卿做生意的時候,韋沉淵用自己教書得來的銀子,也投入了一部分,雖然說不是太多,但是也足夠他們用了,房子的事情他不予考慮,若是廷試能得了名次,朝廷有專門用於給外地的官員居住的屋子,到時候他可以申請入住,若是沒有的話,他也可以住在國子監內,繼續奮力讀書。
時間如北風颳過,雲卿抱着暖爐看書,擡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大鐘,轉頭問道:“流翠,明天是三月二十三了吧。”
“是的,小姐,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流翠想了一會,回答道。
“明日便是科舉了,韋公子要參加這一屆的科舉考試的。”雲卿笑道。
流翠一拍腦袋,“是啊,奴婢差點都忘了,韋公子這一進去可就得三天啊,這恩科加的時間還是凍人的很,三月下旬了依舊冷颼颼的,韋公子也和咱們一樣,剛從南方來,也不知道他熬不熬得住,萬一病倒在裡面可就划不來了。”
“你說的沒錯。”雲卿點點頭,她開始也想到這點了,“這樣好,你去庫裡讓人挑兩隻百年老參,外加一副羊毛手套,就用孃的名義,送給韋公子,讓他保暖,提神,考試時精神百倍。”
流翠知道自家小姐和韋公子關係很好,點頭就往外面讓人準備。
三月二十三日,科舉開考。
似乎是爲了配合這一日隆重且嚴肅的日子,風似乎更加冷冽了,一大早,保和殿前被站滿了從各地來的考生,每個人的臉上神情都各不相同,有裝作若無其事其實手腳發抖的,有面無表情實則內心惶惶者,也有滿臉驕傲只待考取功名者……
不管怎樣,最後大門一開,皆徐徐而入,坐在了分開的位置內,開始進行爲時三天的考試。
三天後,京城內所有的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放榜的名字上,其中一個名字,在放榜後的一個時辰後,在整個京城家喻戶曉。
“韋公子,恭喜恭喜,你是第一名啊!”韋沉淵進了沈府,一路都聽到有下人跟他道喜,因爲他和沈家的關係不淺,下人們也都認識他,不禁上來恭賀道。
韋沉淵一路笑着過去,到謝氏如今居住的院子裡。
謝氏一看到他,便笑道:“怎麼這麼早便來了,我還說要去給你娘賀喜呢。”
“沈夫人和我娘真是心有靈犀,她一早便來讓我給您道謝來了。”韋沉淵輕笑道,“她說若不是有夫人你送的人蔘和手套,我肯定考得不會這樣好。”
謝氏早就聽雲卿說了這事,心中讚歎女兒萬事考慮得周到,“這還是得憑你自己,你有真才實學,這人蔘和手套才能發揮到真正的作用。”
韋沉淵自然還是要謙虛一番,又說了幾句後,因爲他才考了第一名,肯定還會有別的事情要做,謝氏也不多留,便讓人送了她出去,雲卿也隨着一起走了出來。
“謝謝你。”韋沉淵微微一笑,看着雲卿道。
“謝我什麼?”雲卿挑挑眉。
韋沉淵搖頭道:“我是說手套和人蔘,這樣細心的事一定是你做的。”而且當他說謝謝的時候,謝氏當時瞟了雲卿一眼,他才確定了這個事實。
雲卿這才反應過來,不禁嘆道:“又被你給發現了,這麼聰明,看來到時候殿試你也是輕巧得勝了。”
“哈,那就借你吉言了。”韋沉淵考了三天後,得了這樣一個最好的成績,顯然心情也很好,和雲卿有說有笑的。
雲卿記得上輩子韋沉淵放榜的時候,也是第一名,但是後來參加殿試的時候,卻是得了個探花,狀元另有其人。
上輩子她是沒有想過,這輩子再回想一下,作爲如今筆試的第一名,又得到了明帝親口肯定的韋沉淵,肯定受到了各方各面的人關注,當初他肯定拒絕了來自一些方面的拉攏,讓本來是狀元名次的他,只得了個探花,這其中肯定還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在其中。
不過這一世,有一些改變了,至少秦氏還活着。
想到這裡,雲卿道:“你如今風頭正盛,肯定有許多人想拉攏你,必要的時候,可以與你娘說說,讓她聽聽看這些事情,看有何意見。”
這話初聽起來沒什麼問題,稍微細想卻有些不對,韋沉淵俊眉稍稍一沉,他知道自己如今肯定會有很多人盯着,但是這和他娘有什麼關係?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明亮的雙眸如同星辰一般閃爍,裡面的光芒正如每次她和他說生意上的時候那樣的篤定,又帶着神秘。
每次她的眼眸裡露出這般的申請,她所說的賺錢方法,在一段時間之後,看起來匪夷所思的想法,都會應了她的所言。
如今他又看到她眼底露出了這樣的神色,莫名就覺得可以相信,也知道她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有原因的,於是點頭道:“我會讓娘幫我看看的。”
韋沉淵出了撫安伯府後,便朝着國子監住處而去,走到路上一家酒肆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