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大師進了皇宮爲明帝祈福的事情,一下傳遍了整個京城,大小官員的府邸之中,紛紛在議論此事,有信佛者一心說明帝是明君,所以連修爲如此高的大師也願意進宮爲其起伏,一時不少人附議這種說法。
對此,雲卿不過一笑付之,只是對御鳳檀的能力又多了一層讚賞,她提出一個想法,他便能很好的將它付諸於實踐,而且完成的速度迅而快,這等心思縝密,反應迅速,絕非尋常人能擁有的,也不知道慧空大師具體進行到了哪一步,她纔好繼續安排,不過也不急,依御鳳檀那性子,三兩天的應該會通知她的。
用了早膳後,雲卿便帶上流翠出門,九月菊花滿城金,今日在飛星池有官中準備的菊花會,雲卿頭回來京城,對這菊花會還是有些興趣的,且這等菊花會又不過是官中將菊花擺設在飛星池旁,任人賞玩,並沒有那等宴會的種種規矩在一旁,讓人覺得約束,所以她自是更加願意去瞧一瞧的。
此刻雲卿下了馬車,便看到用菊花擺設的一道園門在眼前,金黃色的招牌菊花顏色,將這一塊地方點綴的明亮無匹,將人的目光都吸引住,空氣中飄着若有若無的菊花香味,混雜在清新的空氣之中,讓人耳目頓時一輕,而腦中一下蹦出一句耳熟能詳的詩句——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飛星池原是乾帝爲了訓練水軍,在天越東郊人工挖掘鑿出來的大湖,後來廢棄了,就留在了東郊這一片土地上。
因爲此處風景好,環境優美,四周山林繚繞,空氣清新頗有情調,又臨着城內不遠,漸漸就變成京中上流社會中人散心遊園的去處。
每年秋季的時候,官府還特意安排人來打理,將這一處佈置成菊園的模樣,以供人過來賞菊。
雲卿欣賞着門前的迎客菊花,目光留意着道路,沒多久之後,便看到一輛雪青色的雙馬馬車駛了過來,馬車車樑上用一個小小的黑色木片,漆了一個‘安’字,這是京中不成文的規矩,由於京中官員甚多,馬車也多,相互之間爲了區別,就訂有一個名號。
如雲卿的馬車上便有‘撫安伯府’幾個字,這樣其他的人看到了,也方便結交和避讓。
此時看那標誌,雲卿便知道,是安雪瑩的馬車也到了,便收了欣賞花卉的視線,朝着花園的門前走去。
安雪瑩待馬車停好了之後,由小寒扶着她下了馬車,就蓮步款款的走到了雲卿的面前,遠遠的脣目間便帶了笑,“我說今兒個你會來,剛使了人去通知你,你就讓青蓮去叫我了,可真巧了。”
“這不就應了一句話——心有靈犀一點通啊。”雲卿笑看着她走過來,仔細的望着她的神色,發覺比起壽宴時那種失落,安雪瑩似乎眉宇明朗了許多,她之所以特意讓人去請安雪瑩,除了想一起賞花外,還想讓她出來散心,以免悶在屋中,越想越傷心,這對患有心悸的人來說,憂神傷心絕對不是好事。
安雪瑩自然能感受到雲卿帶着關心的眼神,眸光輕動,拉着雲卿便往菊園走去,鵝黃色的裙襬隨着腳步撒開,溫柔輕憐,“我知道你還在想前日壽宴上的事,當時聽你說的時候,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的,回去之後一個人悶在屋子裡,晚膳也沒吃,後來母親來問我,所爲何事,我便跟她說了,母親才說,她其實也猜測出來事情前因後果,心內十分生氣。”
安夫人生氣,雲卿自然是清楚的,那日安夫人的行爲便證明了她對薛氏和薛家人已經是十分不滿了。
走到一盆極品的綠菊前,安雪瑩停下了步子,此時人還少,三三兩兩的走進來,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對話,安雪瑩睜着如水的眸子望着雲卿,輕聲道:“我想,既然她如此對我,我再這般難過,她也是不放在心上的,爲了一個不在乎的人去難過,倒是讓你和娘擔憂了,再者,我這身子,你也知道的,過分憂思,還不是痛了我自己,到時候又要喝那苦藥。”
說到喝藥,安雪瑩還皺了下鼻子,顯然是十分不喜歡。天底下喜歡喝藥的人的確是沒有的。
雲卿聽着她帶着輕憂的聲音,望着她微微蹙起的秀麗眉毛,淺淺一笑的嘆道:“你性子好,不去想也就罷了,還是那句話,自己日後注意些吧。”若是她,就沒那好性子,不讓安玉瑩死了,也要讓她活的不舒服,不過這種事情,有云卿已經在做了,安雪瑩也不必出手。
“如今倒也不怕她了,自大伯母癱倒在牀上後,她也被祖母給關在園子裡了,不許她再亂跑。”安雪瑩嘴角略微的一笑,說起來心裡還有有些害怕的,安玉瑩她們能想出那樣的毒計,絕不是什麼好人。她性子柔和,可不代表不識善惡,之前未曾見過也明白,如此事情在眼前上演了兩次,縱使再和善的人,也會有氣怒之感。
雲卿見她已經對安玉瑩及薛氏的真面目有了認識,安夫人也清楚了此事,必然更加會防範住,便不再說此事,而是指着那盆綠菊,笑道:“你看這個菊花,顏色雪青,呈球形的重瓣狀,遠看有點像牡丹呢。”
一說到花,安雪瑩的臉上便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來,她素來喜歡花卉,在家中也擺弄各種花卉,對各種品種的菊花也頗爲認識,注意力便轉移到了眼前的菊花之上,語氣裡略帶讚賞道:“你說的沒錯,這盆就是菊花裡面的名品‘綠牡丹’,你看這空心卷絮,花團錦簇,既有着菊花的高潔,又有牡丹的繁複,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就是形容菊花的美麗和色澤豐富……”
安雪瑩平日裡話不多,只有在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時,纔會如此侃侃而談,而這個時候的她,有一種晶瑩之外的美,散發出憐弱之外的美,雲卿聽着她柔軟的聲音,不知不覺已經有幾個小姐夫人站到了旁邊,認真的聽着安雪瑩的解說,心內對面前這個如百合花一樣美麗的少女生出好感,打量她的外貌,談吐,皆是一等一的淑女,想起這個就是安尚書的嫡女,暗歎一聲可惜自家的兒子沒這個機會了,人家已經和池郡王的小兒子訂婚了。
“韻寧郡君,你也在這裡啊。”一陣歡快的少女聲音響起,禮部尚書家的千金林真和耿心如兩人並肩走了過來。
林真臉上則滿是歡笑的望着雲卿,而耿心如的眼底就帶上了一絲怨憤,十分不屑的掃了雲卿一眼,對於耿心如這樣的行爲,雲卿早就不放在眼底了,上次耿心如在七夕那晚看着她就表情不好,只是這種程度,又沒有傷害,何必費心費力,直接當作不存在就罷了。
於是雲卿脣角帶着淡淡的笑容,對着林真道:“林小姐也來賞菊。”
她說話的時候,眼角都沒對耿心如瞟上一眼,比起耿心如那種怨憤和故意忽視,這種根本直接被當作空氣的感覺讓人更爲氣怒,耿心如緊緊的抿了一下嘴脣,一隻手拉着林真,道:“你不是要看墨菊嗎?留在這兒幹什麼?”
林真沒有察覺到耿心如和雲卿之間的暗流,對着雲卿和安雪瑩邀請道:“你們要和我們一起去看墨菊嗎?聽說今天擺出來的這盆墨菊,是很難見到的,等會人多了再看,只怕搶不到好位置了呢。”
耿心如本意就是不想和雲卿一起,聽林真又要拉雲卿一起去,不由的面色不悅道:“你總喊她做什麼,我們一起就行了,難道她不在咱們就不能賞花了嗎?”說完,目光還盯着雲卿瞟了一眼。
這下連林真也感覺有點不對勁了,她看了看耿心如,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自己這位好友不喜歡沈雲卿呢,可她剛纔也開口邀請了雲卿,總不能又收回話語吧。
雲卿將她們兩人的表情收到了眼底,其實林真和雲卿也就見過兩三次面,印象還不錯,而林真也不在乎雲卿以前是商人之女的身份,所以兩人談的還算好,但到底和在京城一起長大的耿心如來說,肯定是耿心如更親密,於是笑了笑,“我和安小姐還打算到湖邊去看看的,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這話裡話外都是幫着自己解圍的意思,林真還是聽出來了,對着雲卿一笑,便由着耿心如拉着她往另外一面走了。
安雪瑩奇怪的看了一眼耿心如,不解的問道:“雲卿,我看這個耿小姐,怎麼好似跟你之間有過節一般,你和她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加上七夕那夜和今日,我見她不過是第三次,每次說話的時候你都在旁邊,你看我和她之間有什麼過節嗎?”雲卿和安雪瑩往湖邊走去,秋高氣爽,湖邊的空氣帶着一種林間的溼潤,伴隨着周圍各色的花兒,斜橋小亭,水景和林景混合在一起,錯落有致的將菊花的美麗點綴在其中。
“那我真是不懂了,她怎麼看你的時候,眼神總是有點兇兇的感覺。”安雪瑩面色疑惑。
“也許是天生不對盤,看到就不順眼唄。”雲卿微微一笑,就像她和韋凝紫,她自認對韋凝紫從沒有故意去挑釁,去貶損她的,可她就是討厭雲卿,討厭到恨不得沈府的人全部都死了的地步,這種沒有說不清的怪異心理,若是用嫉妒心來表示,還不如說天生的不對盤。
聽到這樣的言論,安雪瑩先是眼睛一瞠,然後若有所思,其實她和安玉瑩也沒什麼過節,可是安玉瑩也似乎總喜歡有意無意的挑釁她,這是不是就是雲卿所說的天生不對盤呢。
兩人在花橋之間穿梭,流翠和小寒跟隨在後面,視線也在這些各色的菊花上瞟着。
飛星池本來是一個很大的池塘,由於廢棄了之後,兩百年來,官道整修,其中一條因爲山體崩裂而轉移到了飛星池的旁邊,由於菊園是一個開放性的賞花會,所以也有不少百姓在周圍,但是畢竟是由官府舉辦的,一般的百姓人家大多在外圍欣賞,不會進入到菊園的中心來,而云卿和安雪瑩兩人則是順着用尺高菊花擺出來的路徑往前走去,突然就看見前面有馬蹄聲聲,急如雷雨一般,轉瞬就到了面前。
此地已經快到天越城,平常的馬蹄一般已經開始減速,而這馬蹄似乎絲毫沒有收斂的跡象,雲卿擡頭看到官道上有一個幼童正蹲在那撿着石子,再一看前面高頭大馬如風一般,已經到了前面,暗道不好,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出去還有一定的拒絕,已經來不及。
但看馬蹄風捲,馬上人兒一聲長喝,對着那幼童依舊衝了過去。
衆人看的都尖叫驚呼,喊那幼童趕緊躲開,而那幼童正聚精會神的撿着石子,直到衆人的呼聲太大,才懵懂的擡起頭來,眼看面前四蹄粗壯,呆呆的嚇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
“這裡有人,別踩到人了……”一箇中年布衣男子大喊,眼見馬兒不停,立即從旁邊衝了出去,抱着幼童堪堪的從馬蹄邊避過,爬起來第一時間就去看懷中的小兒,粗黑的漢子面色都是驚魂,口中喚道:“小狗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只見那幼童兩眼瞪得大大的,但臉上表情呆呆懵懵,顯然剛纔已經是嚇得說不出話來,兩隻圓圓的眼睛裡空洞洞的,粗黑漢子用厚大的手掌拍拍兒子的臉,急道:“小狗兒,我是爹啊,是爹啊……”
旁邊一個婦人穿着布裙,帶着木釵,也是驚魂甫定的走過來,一把從粗黑漢子的手中將幼童抱過去,眼中含淚道:“小狗兒,你怎麼了?”
雲卿看那小孩應該只是嚇到了,過一陣子就會好,但稍覺有些不放心,便拉着安雪瑩繞過去,想要看看孩子,有沒有什麼問題,有時候嚇得太猛了,也是麻煩的。
就在這時,只看一陣馬蹄篤篤的走了過來,站定到了那漢子面前,望着他們。
那漢子一聽到馬蹄聲,反射的轉頭過去,就看那棕色的大馬停在前頭,頓時怒的站起來,對着馬上主人大聲道:“難道你沒瞧見這裡有人嗎?沒聽到我剛纔在喊這裡有孩子嗎?你還這麼衝上來,萬一踏死人了怎麼辦?”
誰知漢子這麼說話,馬上的人兒仿若沒聽到一般,對着漢子道:“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光天化日之下之下擋在路中間,還不抓起來,直接送去京兆府,讓他知道這天子腳下到底有沒有王法!”
這個聲音極爲好聽,像是十歲左右女孩子的軟糯的嗓音,非常的嬌,這種嬌,不是青樓女子特意拉長時帶着的那種嬌媚,而是真正的小女孩的軟軟的音色,讓人一聽就想去疼惜,可偏偏說出來的話霸道到了極點,她在官道上踩人,竟然要拉着差點被踩死的人去京兆府!
雲卿皺起了眉尖,微微側擡着頭望去,迎着金秋的明媚陽光,雲卿望到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女子。
一頭秀髮全部挽在了頭頂,束了一個男子的髮髻,上面簪着一根陰檀簪子,稍微有些圓的臉蛋,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像剝了殼的雞蛋一般,一看便知保養的極好,而下巴卻略微尖尖的,將整個人帶出一種活潑中有俏麗的風格,脣上抹了脣脂,泛出最健康的硃紅,一雙修理的完美的眉毛下,有兩隻杏仁眼,眼皮上有着眉黛筆畫出來的淡淡陰影,使兩隻眼睛變得更長,有點像丹鳳眼,微微上挑。
這張臉上,可以說連粉都沒有上,但是怪異的就是在她眼角的眉黛陰影,讓人看了覺得在那樣一張俏麗的面容上,顯得有幾分怪異,杏眼,圓臉,是少女最俏美的模樣,換上一對丹鳳眼,配瓜子臉纔是最漂亮華麗的,若是在圓臉上,就會將原本的俏美帶上一絲凌厲,反而會將少女的美貌減少一點風情。
當然,即便是這樣,她也是很美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雲卿看到這位少女,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裡頭好似生出一種彆扭的感覺。
那粗黑漢子沒想到,自己小兒如今都嚇呆了,自己責問幾句,竟還被說要拉到京兆府去,他看着那少女身後馬匹上的男子已經跳了下來,朝着自己走來,而旁邊妻子抱着呆懵的兒子在低聲抽泣,不由怒上心頭,對着那少女吼道:“你這女子怎麼這等不講道理,你踩到人了,竟然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還要去京兆府,難道你是天子啊,就算是天子,也要講道理的!”
是一個耿直的漢子,不過耿直的不是時候,雲卿注意到少女臉上的表情開始是發怒的,而眼下脣角開始微微上勾,慢慢的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爲笑的表情,擺手阻止了身後的男子向前,高坐在馬上,微低了頭,杏眼望着粗黑漢子,聲音嬌軟道:“你的意思是我給你道歉羅?”
不可否認,少女的聲音很有誠意,特意是她放柔和的時候,粗黑漢子看到這樣一個美貌的少女如此嬌軟的和自己說話,也沒有之前那麼生氣了,“你給我家小狗兒道歉就好了,下次要注意些。”
會錯意了,雲卿皺眉,這個漢子到底太老實,他沒有注意到馬上少女的右手已經放到了腰上,而云卿則是記得清清楚楚,剛纔少女的腰間,可是配着一把長劍的!
“好啊,那我就給你好好道歉吧!”少女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在日光下宛若野獸一般讓人心裡滲出一股涼意,與此同時,她的右手在腰間飛快的一動,唰的一下長劍從腰間拔出,左手拉着繮繩,拉轉馬頭,劍鋒在豔陽下閃爍如星,對着粗黑漢子心口刺了下去。
太跋扈了!太毒辣了!
這樣的行爲簡直安雪瑩嚇得往雲卿身邊一縮,臉上的表情都帶着夢怔,明明那少女脣角還帶着春花般燦爛的笑意,可手中的動作,卻是完全相反,那樣的陰狠毒辣,根本就沒有將人命放在眼底!
雲卿在她拔劍的時候,注意到她手中的寶劍,劍柄是由寶石鑲嵌,不僅有藍寶石,紅寶石,甚至在劍柄上還鑲有銅錢大的一顆粉紅色的寶石。
藍色和紅色的寶石在京中的權貴家中都不算罕見,但是粉紅色的寶石卻是不多的,便是一顆釦子大小的純粉紅色寶石,能頂的上十顆藍色的寶石,甚至更多,可是眼前這個,就這麼鑲嵌到了劍柄上,可見身份高貴。
隨着她拔劍的時候,那寶石一時閃爍出來的光彩,華麗無雙,耀眼奪目,簡直是全天下最華美,最值錢的兇器。
雲卿已經猜到,這個少女是誰了,依她的身份,就算是真的在這裡殺了這個粗黑漢子,只怕也不會受到什麼實質性的處罰,可她也無法對粗黑漢子伸出援手,實在是這路繞得太遠,而她不可能在這種光線明亮的時候使用手鐲,貴順公主身邊跟着的兩個男子,武功都不錯,一旦發現端倪,會給雲卿惹來很大的麻煩。
就在少女話音剛落之時,忽見一騎從天越城的方向本來,暴雨驟風一般的馬蹄聲迅速超起,馬上之人腳尖迅速的一蹬,風捲雷鳴之速翻身跳了下去,雪白的手掌對着馬兒的脖子一拍,銀光淹沒在指縫之間。
只聽一聲狂嘶,少女坐下的馬兒渾身抽搐了起來,往前奔了兩步,高大的身軀如一座小山一般嘭的倒了下來,濺起一地的灰塵。
而兩邊的男子迅速的移動,將少女一把接了下來,穩穩的放落到了地上,然後繼續恭敬的站在她的身後。
少女被那突然一個變化嚇的花顏失色,又驚又怒,看着自己的愛馬倒下,一瞬間眼底迸射出來的神色,仿若要將人活吞了一般,轉頭望見那突然出現的人時,驚怒的表情轉瞬即逝,幾乎如同沒有存在過面上,嬌俏的臉上綻開最明麗的一個笑顏,對着來人喚道:“沐姑姑,你的速度果然比我的快。”言語之中帶着無限的乖巧,比起剛纔那種嬌軟來,完全不同。
這樣變化讓其他人都是一驚,就是粗黑漢子都被她那變臉般的容色嚇倒了,剛纔明明笑着,結果拔劍就要來殺人,結果轉瞬之間,少女的馬死了,卻還笑着討好人,粗黑漢子的第一反應卻是這新來的人又要倒黴了。
這個少女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
雲卿則微眯了一雙鳳眸,裡面的光芒在聽到少女的稱呼時頓凝,擡頭去看那個“沐姑姑”。
一襲天水一色的絲織長衫,體形高挑修長的女子,一頭秀髮半束半批,僅僅用一根同色的絲帶綁起,五官極美,帶着一股淡淡的英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俊俏,但是此時眸中有着隱隱約約的殺意,目光如劍,望着站在面前,稍許比她矮上小半個頭的少女,語氣森森:“再讓我看到你在街上殺人,下次匕首扎的地方就不是馬脖子了。”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說話的時候,視線在少女的脖子上轉了一圈,目光仿若如同一把匕首在脖子上劃了一刀般,森森的發涼。
直到這時,所有人才看到,那突然倒下的馬是因爲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深深的埋入了粗壯的馬脖之中。
‘沐’在大雍雖然不是國姓,也不是皇后之姓,但是比起皇后薛姓來,沐姓在大雍百姓心中,地位更高更崇敬。
二百年前,大雍開國雙帝其中女帝便是沐家的長女沐清歌,其父親是大名鼎鼎的戰神平南王爺,年青時輔佐乾帝的父王,被冊封爲平南王。而在大雍統一六國之後,以五十高齡帶領將士駐守在雲南之地,守衛大雍邊疆。其後,平南王府世世代代扎守雲南,後代一直鎮守在雲南。
而沐家乃更有名,是王府中的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府中的雜役,全部都有武功。
沐家男學長槍,女學匕首,乃兩門名揚天下的武功絕學。
沐家長槍由乾帝的第一大將沐長風所傳,招式大開大闊,極爲渾厚,在戰場上乃是以一敵百的招式,而沐家匕首,則由坤帝親自相傳,招式快且狠,沒有花俏的手勢,一出手既中要害,俗稱‘一擊斃命’。
而沐家在大雍的特殊地位,幾乎是與御家天子相輔相成,他們忠心守護大雍,無論女子還是男子,皆可爲將。沐家將和汶家神醫,是其他國家難以看到,也羨慕不已的存在,他們只爲正統的御家天子效勞,其他的人,與他們無關。
從剛纔那個人出現的身法,以及下手的準頭來說,這個人大概就是平南王的獨女沐嵐郡主。
“嘖嘖,沐姑姑依舊是這麼霸氣啊。”一陣慵懶悅耳的男聲傳了過來,伴隨着另外一個非常不滿的嘀咕聲,“還不走,往這邊湊什麼熱鬧,莫要讓她發現我了。”
雲卿轉頭望去,正看到一身白色長袍,纖塵不染,眉目如畫的御鳳檀正怡然走來,後面跟着拖着袖子,一臉皺的和包子一般的方寶玉走了過來。
方寶玉正拉着御鳳檀的袖子,使勁的想要離開這裡,但是御鳳檀卻一步步的堅定的朝着這邊走,方寶玉只得不情不願的往前移,漂亮的臉上都是怨氣,可偏偏還是跟着御鳳檀走了過來,一點都沒有自己要撤退的跡象,眼睛不時的往着發生事故的那一羣瞟去。
御鳳檀走過來,很自然的就站定在了雲卿的身邊,狹長的鳳眸帶着笑意望了她一眼,便收回了,可雲卿依舊能看到他眼底的那一份溫柔,嘴角不自覺的彎了彎,帶出了最恬美的笑意,讓御鳳檀看的舒服極了。
這是上次兩人在一起時,御鳳檀訂下的規矩,爲了不讓他覺得雲卿對自己太冷漠,又爲了避嫌,在暫時沒有明媒正娶雲卿之前,在人前遇見,雲卿必須要給一個最漂亮的笑容給他,以示心中有御鳳檀的存在。
本來雲卿覺得這個要求真的是小孩子氣極了,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可御鳳檀纏着她,不答應就撓她癢癢,直將她撓的上氣不接下氣,只好屈服在這個惡勢力之下了。
方寶玉視而不見兩人的眉目傳情,只眨了眨眼睛,擔憂的看着那頭,低聲的求道:“哎喲,走吧,等下我就慘了。”
“這麼大的男子漢了,還怕什麼!”御鳳檀美滋滋的回味着雲卿的笑容,一面十分不屑的睨了方寶玉皺巴巴的可憐小臉,教訓道。
就在方寶玉打算御鳳檀這個重色輕友的還不走,乾脆自己就走的時候,便聽到耳邊響起一個十分溫柔的聲音,“寶玉,這麼久沒見,你難道不想我嗎?”
方寶玉只覺得一陣寒慄從頭到腳如電流閃過,背上的寒毛根根豎起,拔腿就往前跑,“不是我,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後領已經被嵐郡主拎起來,一隻手已經抓到了他的腰間,雖然細細的胳膊,卻十分有力的扣住了他,修長的玉手也移到了他漂亮的臉蛋上,細細的摩挲着,嘴角卻掛着一個邪邪的笑容,方纔那冷森的樣子全然不見。
“檀檀,救我,快救我。”方寶玉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一張漂亮的臉幾乎都苦兮兮的和冬瓜有得一拼,伸長手對着御鳳檀拼命的求救。
這神奇的一幕將雲卿和安雪瑩都鎮住了,這嵐郡主和方寶玉的情況,怎麼看着有些彆扭呢,按照一般情況來說,咳,應該是女子被男子抓住,然後女子含淚的對人求救,可是現在完全反了。
雖然方寶玉長得是很漂亮,身形也瘦瘦高高的,乍看起來很女孩子也差不多,可實質上到底是男的啊,而且嵐郡主雖然身材修長,那也是按一般女子的身高來算,若是和男子比的話,她比方寶玉還是要矮上三寸的。
可是望着御鳳檀老神在在的樣子,根本就是已經很習慣眼前這樣的事情了,但看方寶玉拼命掙扎,想着御鳳檀求救,而嵐郡主視線望過來,卻對着御鳳檀問道:“檀檀,你要過來救你的小相好嗎?”
一聽‘小相好’幾個字,御鳳檀立即彎了眼眸,非常堅定的表示,“不,沐姑姑,你請盡情的——享受吧,不用估計我的。”
“御鳳檀,你這個沒良心的……”方寶玉一邊叫着,嵐郡主突然在他臉上一掐,那聲音就卡在喉嚨裡斷掉,然後就被嵐郡主拖着往旁邊走……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嫁……媳婦……”
雲卿突然有一種很維和的感覺,這突然加進來一個鬧劇,讓她覺得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她就知道,有時候鬧劇還是比較讓人愉快的。
她覺得手中有一人在拖着她往一邊去,轉頭一看,正是林真,她臉上露出驚懼的表情,一雙眼睛張的大大的往着那個少女的方向看着,臉頰甚至隱隱約約有着害怕到跳動的跡象,右腿還明顯十分不自然的曲了一下,一眼看去,就好像右腿還有着毛病。
雲卿明明記得,林真活蹦亂跳的,沒有一點兒問題,怎麼此時右腿反而就瘸了一樣呢。
“過來,到我這邊來。”林真蒼白着臉色,連嘴脣都有着發白,整個人看起來人都微微的彎了腰,說出來的聲音裡有着微微的顫音,卻雙手牢牢的抓着她們,依舊很堅持拖着雲卿和安雪瑩往旁邊移了幾步。
她握着雲卿的手掌冰涼而溼潤,如同浸在了冬日的水裡,大汗淋漓,讓雲卿被日光曬得暖和的手心都生出一點涼意。
安雪瑩更是十分不解的望着林真,看着她煞白的臉色,關切的問道:“林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林真只搖了搖頭,目光在雲卿和御鳳檀之間的距離上望了一眼,終於放開了手。
另一邊,在園中菊花會上防止意外受傷而準備的大夫已經趕了過來,給那呆愣的幼童診脈,其他負責的人已經開始在處理馬匹的屍體和其他事項。
而那個開始騎馬傷人的少女,則轉過頭來,嬌俏的面容看見御鳳檀的時候,綻放出一種綺麗的色彩,宛若鮮花沾染了露水,鮮嫩動人,走到了御鳳檀的面前,“表哥,你怎麼也在這裡,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御鳳檀長眉略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連平日裡的那一份淺笑都遁得無影無蹤,語氣平板道:“貴順公主,我覺得你叫我堂哥,會比較好。”
聽到這句話,還有誰不明白的,眼前這個笑得格外嬌俏,表面上如同孩子般天真的少女,就是熊煙彩,也就是明帝唯一胞姐的女兒,被全府皆抄的熊府唯一留下來的女兒。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貴順公主,因爲她母親當初就是爲了明帝的前途,而嫁給了熊家,導致受盡折磨和屈辱,最後難產而死,明帝對這個姐姐的女兒,帶着一抹內疚和愧心,從小養在宮中,比起自己的女兒,就算是二公主,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明眼人都看得出,明帝是將當初胞姐沒有享受到的一切,都加倍甚至加上數倍的還在了她身上。
單從她的封號裡就可以辨別出來,貴,順,兩字,便寄予明帝的喜愛,從小她喜歡的,明帝都會給她,她不喜歡的,明帝就盡力將她去除了。
比起二公主的蠻橫來,貴順公主卻聰明的多,她在所有權勢比她高的人面前,都是一種極乖巧的模樣,就像剛纔她面對嵐郡主的時候,臉色轉變之快堪稱一絕。
正是因爲這樣,但凡她在背後做了什麼事情,被告上去的時候,西太后,明帝都會覺得是小女孩天真無邪所爲。
剛纔林真的行爲,讓雲卿記起一件事,還是在揚州的時候,隱約聽夫人們聊天談起過的,說是京城有一位林小姐,非常喜歡踢毽子,毽子也踢得極好,動作極美,有一次在花園裡踢毽子的時候,瑾王世子剛好經過,那毽子正巧朝着瑾王世子踢來,他便擡腿踢了回去,而林小姐穩穩的接住了,瑾王世子誇讚了一聲好身姿,誰知這句話不知怎麼就讓貴順公主聽到了,沒過多久,林小姐在一次踢毽子的時候,就被貴順公主穿着鞋子,一腳踩到腿上,生生的撞斷了右腿。
雲卿當初就是因爲聽了這個,覺得和御鳳檀在一起,真心需要不凡的能耐才能頂得住如此厲害的公主,現在回想起林真剛纔臉上的表情,和右腿不自然的動作來,那位林小姐應該就是她了。
時間過了一年,腿上的上估計是好了,但是林真看到貴順公主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會變瘸,可想而知,真正的傷不是在腿上,而是在心底,一年前的林真,只怕被撞斷右腿的時候,還受了不小的驚嚇吧。
剛纔還特意拉開雲卿和雪瑩,是怕她們兩人和御鳳檀站的距離太近而受到牽連嗎?而站得近一點也要避開,這公主實在是太恐怖了。
聽到御鳳檀的話,貴順公主眉毛動了動,可表情依舊不變,視線停在御鳳檀的臉上,擡頭道:“表哥,你來接我,我很開心呢。”她的目光在菊花會上掃了一眼,眼底對那些花兒沒有露出一絲喜愛之情,但是仍舊誇道:“菊花很漂亮,我也很喜歡,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雲卿看着她和御鳳檀兩人說話的樣子,終於知道,爲什麼看到貴順公主的時候,她覺得有點怪異了。
而安雪瑩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悄悄的握了一下雲卿的手,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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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加班到凌晨纔回來,今天特意萬更謝謝各位的支持,月底了,希望大家能把月票投給醉,讓醉能保持在前十名吧,月底經常有異軍突起的,醉已經被擠下來了,謝謝。
關於沐家的內容,看過《浴火王妃》的讀者都清楚了,但是《錦繡》的新讀者不清楚,所以還是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