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乍聽貴順郡主的話,眸中劃過一抹微詫,此事本不欲牽扯過大,但若真是有人在背後算計,那又完全不同。甚至薛東含和沈雲卿這兩個人怎麼又會半夜約見,其中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理由?
薛東含面色沉黑,心內一驚,貴順郡主竟然猜到了真相,他的確要約之人是沈雲卿,不過卻不是兩人說定見面的,他在其中用的法子不光彩。
“陛下,臣剛纔所言句句屬實,絕沒有虛言,若是陛下不相信,完全可以找人去查,麗閣中一名叫做紅梅的風月女子,今夜臣是否與她相約。”
薛東含一開始能想到用風月女子做藉口,自然也是有保障的。紅梅是薛家在青樓安排的一個暗人,平日裡薛東含就與她接觸頻繁,在外人眼底,紅梅便是他寵愛的一名妓女,而紅梅是受過訓練的暗人,一旦有風吹草動,自然能配合薛東含,此時便是讓人去查,也不會有太大的紕漏。
貴順郡主本就不甘心,一早西太后就與她說明,將要去西戎和親的人是沈雲卿,爲此才提了她的品級,誰知那該死的西戎太子在殿上非要指定是她,這一切都是沈雲卿的錯,若是她規規矩矩去和親,自己又爲何會被一封莫名其妙,內容曖昧的信給騙到了院子裡。
既然她不好過,沈雲卿也別想好過。今天若是能將沈雲卿拖下來,安下私會的名聲,就算她以後想嫁給御鳳檀,那也絕對不可能了!
貴順郡主立即道:“風月客而已,如何做證明,只要你給錢,她們什麼都會做。薛大人,你好好的跑到那院子裡面,去約見郡主,你一個朝廷命官,難道不知道郡主是何等人,做出這等猥褻之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也不用再替沈雲卿隱瞞了,你們若是真心相愛的,想必皇舅舅也一定會成全你們的!”
御鳳檀的臉色便有些陰晴不定,真心相愛?雲卿和薛東谷?距離不要太大才好。看來今日貴順郡主是鐵了心要將這盆髒水往雲卿頭上潑了。
“貴順郡主倒是想的遠,單單用郡主一個詞語就能推算出是‘韻寧郡主’,高大人他們進去之時,看到的應該是你和薛大人,難道你是想說,其實你們是真心相愛的,想要讓陛下提你們做主嗎?!”御鳳檀語氣輕飄飄的,仿若霧氣一般,透着一股諷刺,一雙狹眸如同含了冰一般,沁出冷意。
“行了。”明帝皺眉道,御鳳檀說的話的確讓他覺得奇怪,且不說沈雲卿和薛東含有染,奇怪的是爲何沈雲卿和薛東含真的到那處約會的話,爲什麼一直都未曾見她露面,反而到了別院裡的是貴順郡主?這封信又是何人所爲?沈雲卿的話,她一直都是生在江南,要說有這種能力,將信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貴順郡主的寢宮裡,明帝還是不相信她有這種能力的。
在明帝心裡,不,應該是說在絕大多數人的心內,沈雲卿只是一個除了樣貌氣質出衆的平常女子,她性格溫婉,爲人和善,進退有度,絕不是那種鋒芒畢露,心思歹毒之人。
“皇舅舅,這件事不簡單,朝中的郡主並不多,煙彩是收到這封信纔出去的,沐嵐郡主人不在京城,剩下的只有沈雲卿了,若是薛大人他要見得是沈雲卿,那他們兩人約定見面的定然只有他二人知道,那這封信會是誰送來的,定是沈雲卿她對煙彩上次指使寶昭儀所爲之事心懷怨恨,便想要如此來毀了煙彩的一生。今日之事,若單單是煙彩一人的事情也沒有關係,是煙彩莽撞才被人利用,可是難道沈雲卿不知道煙彩是未來的西戎太子妃嗎?她這麼做,完全沒有將皇舅舅與西戎之間的結盟當作一回事,只想着自己的一己私仇。”貴順郡主一雙杏眼裡透着痛心疾首的光,面色哀痛,帶着悔恨的語氣道,這一番傾訴可謂是有條有理,讓明帝不得不正視此事。
他不止是對沈雲卿起了疑心,明帝更在乎的是這個送信的人,他的目的是什麼,是要挑起兩國不和嗎?
當問題上升到這一步的時候,明帝不想將事情鬧大,也必須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爲。這樣的人潛伏在朝中,所報的目的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魏寧,即刻宣沈雲卿入宮。”明帝手一揮,根本就不容人反對,立即發話。
高升眼看今日的事情是越來越負責了,一封信扯出了瑾王世子,現在也將韻寧郡主拉了出來,若是再問下去,不會再把其他人弄進來了吧。
當然,明帝召雲卿進來,也是有把握的,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屋中幾人,外加正被押禁的小廝和二十個差役,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聲,只有這麼幾個人,很容易查到。
當雲卿從撫安伯府到御書房的時候,時間已然過了一個時辰,她早就知道今夜肯定會有事情發生,但是也不會故意等着被傳召,而是歇下來,然後被傳召後,再斯斯文文的整理好一切到了這裡。
一進屋內,貴順郡主那陰冷的目光便朝她射了過來,仿若想要用眼神將她撕成碎片一般,只可惜這樣的場合,她只能站在一邊,等待着雲卿的到來。
高升,薛東含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動,而御鳳檀早就和明帝說站的太累,坐在了寬大的紫檀椅中,悠閒的等待着。高升,薛東含是眼露羨慕,卻也不敢仿效這位世子,去說站的太累了,再者,他們各有心思,一個時辰站下來,也不會撐不住。
雲卿眼裡有些許的茫然,不知道爲什麼到御書房中來,先規矩的給明帝行禮後,也站到了一邊,等待着問話。
貴順郡主自見了雲卿,待她行禮後,便立刻道:“沈雲卿,你在別院與薛大人私會也就罷了,若你和薛大人有真情,明說出來,就算薛大人已有妻室,你也可以嫁過去爲妾。爲何還讓人給我遞上書信,哄騙我去別院,當日花園裡發生的事,陛下已經處罰了我,你還有什麼不甘心,竟然引我去別院,到底有何居心!”
她這麼一連串如同鞭炮般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根本就不給人反應的機會,而貴順郡主也的確是不打算給雲卿反應的機會,只要雲卿有點疏忽,她若是真正參與或者知道今夜之事的話,在如此快速的責問下,很可能會馬上說漏了嘴!
“貴順郡主在說什麼?你說誰和薛大人有約?我完全不知道怎麼是怎麼回事?”雲卿雙眉眉尖蹙起,帶着一股迷茫的愁緒,望着貴順郡主,臉色驚訝中帶着不解,環顧了一下屋內人,更爲詫異的問道:“你是說薛東含大人?”
自她進來後,明帝就有觀察雲卿的面色,看剛纔的反應,她顯然是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明帝也不會因爲一個表情,就覺得雲卿無辜了,雙目望着她,聲音低沉,“沈雲卿,你今晚去了哪裡?”
雲卿還在爲貴順郡主那一連串問題發怔,被明帝一問,脫口而出,“今晚民女就在家中繡花,哪裡都沒有去。”
還沒有,你明明去了,還是傍晚的時候上了馬車,騙得我的人以爲你真的出來了。薛東含看到雲卿後,臉色陰晴不定,看着她睜眼說瞎話,卻偏偏不能反駁,這種滋味,就如同口中塞了破布被人冤枉不能反駁一樣的難受。
“繡花?你騙人的吧,沈雲卿,你快點說,今夜那封信是不是你託人送到我殿中去的,目的就是要毀了我的名聲!”貴順郡主打定主意不能讓雲卿好過,她兩隻眼睛的光芒陰森,將一張臉弄的十分難看,沒有一絲甜美的感覺。
“貴順郡主!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信,或者你又做了什麼事情毀壞了名聲,我今日在屋中沒有出門,身邊的丫鬟,府中的門人都可以作證。你爲何進門就咄咄逼人的將什麼罪名都往我身邊引。”雲卿鳳眸裡透出了冷冽的光,似乎被貴順郡主逼得過分了,一臉正色的反問。
貴順郡主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你的丫鬟,你的門人又如何爲你作證!他們自然是聽你的!你別在這假裝了,你以爲假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真的沒發生嗎?”貴順郡主從沒覺得雲卿是一個簡單的對手,上次寶昭儀的事,若是一個愚蠢的人,是絕對不可能避開的,但越是聰明的,她就越要扳倒,心裡纔會痛快。
這次雲卿直接轉過頭來,無視貴順郡主,望着明帝,道:“陛下,雲卿今夜受詔入宮,定是有急事,可否容臣女問一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以免站在此處,完全不明白被指責的原因是何,心內終是覺得難平。”
明帝點頭道:“高升,你且將事情講述一遍。”於是,高升又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簡單的敘述了一遍,直到高升說完,雲卿嘆了一口氣,“陛下,臣女不知貴順郡主爲何非要指定薛大人要私會的人是臣女,也非要說那封信是臣女所寄出去,但相信陛下聖明,若是三言兩語便要臣女將如此大逆不道,不爲人齒的罪名承擔下來,臣女也難以接受,可否容臣女辯駁一二?”
“你說。”明帝也想聽聽雲卿究竟會怎麼爲自己辯駁。
“皇舅舅!”貴順郡主拉長了聲音,這個時候還要聽雲卿說什麼,直接將罪名安上拉出去打死算了。
“煙彩,休要胡鬧!”明帝的聲音柔和,卻帶着不容反駁,貴順郡主懂得看他臉色,自知明帝是不會容她再鬧,只得閉上嘴。
雲卿看了一眼面色素正的明帝和麪有怒意的貴順郡主,暗裡冷笑,此時屋中還有薛東含,高升,御鳳檀,明帝就算是偏袒貴順郡主,也不會做的那麼明顯,再者今日這事,可沒那麼簡單,只怕明帝心中有更多的疑問呢。
她微垂了睫毛,聲音柔和輕緩,半側過深來,卻是對着薛東含,有禮道:“我想問薛大人,你今夜是否約的人是我?”
薛東含擡頭,正迎上她淺淺含笑的容顏,別人看去只覺得美絕傾城,只有薛東含才能看出,其中深處的含意。
她是在諷刺他,嘲笑他,笑他轉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結果換來如今的局面,更可笑的是,他現在還要與沈雲卿站在一邊,因爲他什麼都不能說。
薛東含只覺得胸口如一顆大石壓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勉力從喉嚨中回答道:“我約的不是郡主,此事我已經向陛下說明了,絕對和郡主沒有關係。”
雲卿微笑點頭,不管薛東含的面色有多難看,他的臉色越難看,她的心中自然是越舒服,然後轉過頭來,對着貴順郡主問道:“郡主所說的那封信,可否讓雲卿一看?”
“在我這裡。”御鳳檀淺笑開口,硃紅的脣如同一抹櫻花墜落,泛起了無限魅力,將手中早被明帝揉成一團又被他拾起的信交給雲卿,手指在遞信的時候,若有若無的擦過雲卿的手心,狹眸裡的笑意更盛。
膽子還真大!
雲卿手心一麻,面色卻更加沉穩,如常的走到屋中將信紙打開,看了一遍後,鳳眸裡掠過幽幽的光,“貴順郡主,你說這封信是我用瑾王世子的名字冒充寫的,目的是引你出去,毀你名聲。先不說我怎麼把信寫好了送到你宮中。雲卿看了這封信後,有兩個疑問,很明顯,信上沒有署名,雲卿不才,對書法瞭解一二,這信上的字是再普通不過的楷書,和瑾王世子的字完全不同,怎麼郡主會認定是瑾王世子寫的呢?再者,若是這封信是瑾王世子讓人送進去的也就罷了,可按郡主你的說法,是出現在你房中的桌上,既無人送,也不知道怎麼到了房中的,郡主就拿着這麼一封沒有署名,沒有託送人的信,就相信是瑾王世子送來的,並按照信上所註明別院地址前去相會?”
本來明帝就覺得單憑這封信,貴順郡主前去約會便不理智,但是他當時想到的是不理智,而不是其他。
而高升心內雖然有其他想法,但是他不敢說出來,因爲一旦說錯,也許會引火上身。
但是雲卿不同,現在貴順郡主都在指責她,她完全可以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推論,恍若沒有看到其他人嚴肅的臉色,雲卿接着道:“還是說,其實這封信根本就沒人送,也沒有人造事,只是郡主你自己故意僞造,然後嫁禍到雲卿頭上的呢!”
貴順郡主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的大吼道:“你胡說,我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這一次,她總算是知道了被人冤枉的滋味,簡直是暴怒上心,目光能將雲卿吃下。
“當初雲卿被西太后召進宮的時候,郡主你讓寶昭儀用貓抓雲卿臉面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爲何要做這樣的事情。那時貴順郡主你剛從雲南府回來,在宮中還未曾和雲卿謀面,便如此作爲,雲卿實在不知道哪裡讓郡主你看不慣了,今日,可否問問郡主,究竟爲何?”雲卿臉上有着疑問,似乎已經想了很久這件事的原因,一直都得不到答案,此時認真的在求的一個回答。
這件事明帝也知道,原因是什麼,明帝也不是不明白,貴順郡主這些年所爲,他不可能沒有耳聞,只是睜一眼閉一隻眼,遮蓋了過去。
此時聽雲卿這麼一反問,他當然想的到,依照貴順郡主的性格,在沒有見面的時候,便能要毀沈雲卿的容,此時做出這樣的行爲,不是沒有可能的。
貴順郡主望着雲卿那帶着委屈的眼神,和話語裡的質問,臉上是異常的難堪,她知道雲卿是故意將兩件事的原因穿插到一起,模糊了這個概念,竭力控制住自己,冷道:“當日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在陛下面前承認了錯誤,難道郡主你是要抓住這件事來做文章嗎?”
“不,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既然郡主你這麼說,大概是沒有原因,因爲你看到雲卿就不討厭,所以你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要我毀容。”雲卿很懂得適可而止,話說的太多,有時候起了是反效果,她本意也不是要讓貴順郡主承認什麼,而是要讓明帝明白什麼。
真正能做主的人不是貴順郡主,而是明帝。
看清楚要面對的真正對手是誰,才能在戰場上站穩腳跟,若是一開始就選錯了對象,將會敗得一塌糊塗。
高升心內暗暗佩服,這個美麗的韻寧郡主,說話溫柔,表情清淡,看起來簡直就是無害到了極點。可從她剛纔說的話裡,雖然一直都沒有直接說貴順郡主是因爲什麼原因要針對她,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生出一種感覺——貴順郡主嫉妒沈雲卿,她以前就想毀容,如今毀容不成,便想了更加惡毒的法子,自己給自己捏造了一封信,接着便打聽出薛東含今晚的舉動,然後自己上門,在給京兆府送信,目的就是要讓沈雲卿名聲盡損,嫁給薛東含爲妾。
一個這般美麗的女子,不管出身如何,她現在都是一位郡主,嫁給薛東含這樣可以做父親的男人做妾,對沈雲卿來說,的確比毀容也好不了多少。
只看明帝此時的表情,便知道明帝此時是信了五分了,另外的五分,是對貴順郡主的寵愛,纔不去往這方面想。
“沈雲卿,你血口噴人!”貴順郡主敏銳的發現屋中的氣氛完全變了,明帝的關注點顯然已經到了她的身上。
她這麼多年對御鳳檀癡心不改,明帝當然是清楚,當初西太后和他也是決定讓沈雲卿去和親的,只是到了宴會上,出現了偏差,只得換成了貴順郡主。這些天貴順郡主的心情不好,到西太后那哭訴了兩場,但是明旨已下,是絕對不能更改的。
單單就是這個原因,明帝也會覺得,貴順郡主是故意如此作爲的,一旦這件事鬧出去,不但可以毀了沈雲卿,順便還能將貴順郡主的名譽毀了,哪國和親都不會要婚前不貞的女子吧。
想到這裡,明帝突然覺得貴順郡主的膽子太大了,他以前還未曾想到。
“雲卿不敢,薛大人方纔已經說明,他今夜邀請的是另有其人,郡主不知爲何偏說薛大人邀請的是我,難道薛大人不是受到了牽連,而是早就和貴順郡主串通好了,偏要將雲卿名譽盡損嗎?”雲卿淡淡的回道,目光卻是由貴順郡主面上轉到了薛東含身前。
身不由已,言不由衷。
這兩個詞語最能體現薛東含此時的想法,他本來的計劃的確是如此,可如今卻不能這麼說,並且要全力否認,否則他教唆郡主私會的罪名就扣壓了下來,他看了雲卿一眼,胸口的石頭越來越沉,還要辯駁道:“陛下,臣絕沒有串通何人,實乃不知爲何,貴順郡主會出現在臣府中的別院裡,請陛下明察!”
雲卿低着頭,靜靜的站在屋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鳳眸裡冷冽的光芒,卻讓貴順郡主被冤枉被壓抑的情緒膨脹到了極點。
從小到大,她沒有受過任何委屈,就算是她錯,最後都會變成對方的錯誤,西太后對她簡直是無止境的溺愛。她現在嘗試到了這種被冤枉的感覺,很難受,就像有一隻野獸在胸腔裡咆哮,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語言爲自己辯駁,這虛無縹緲的證據,如何去證明,她當時就是以爲是御鳳檀的信,纔會去見面的!
百爪撓心的滋味,在貴順郡主看到薛東含眼中的無奈和憤恨時,忍不住的吼了出來,“薛東含,你今夜明明就是爲了讓沈雲卿名譽損毀,替你妹妹報仇的!怎麼到了陛下面前什麼都不敢說,還袒護沈雲卿,你如此做,對得起你妹妹嗎?!”
貴順郡主的恨意已經從雲卿身上,發散到了薛東含身上,明明只要薛東含將真相說出來就可以的,只要薛東含說出今夜他的確是約了沈雲卿,那麼這封信就可以很好的解釋了!
爲什麼!爲什麼薛東含不說出來!爲什麼要替沈雲卿遮掩!
永遠只站在自己立場上想問題的貴順郡主是絕對想不到薛東含爲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她是聰明,可這種聰明由於心胸的狹窄,有時候顧忌不到別人的感受和感情。
撲通一聲,薛東含雙膝跪地,誠惶誠恐道:“陛下,臣絕對沒有和韻寧郡主相約,臣可以當着陛下的面,對着天地起誓,若是有此作爲,必當天當雷劈,不得好死!”
薛東含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連這樣的重誓都發下來了,時人信佛,自然信神。而明帝自己也是一個信神之人,看到薛東含如此辯駁,心內微動。
“你說謊,事實不是這樣的,你爲什麼不說真話!”貴順郡主努力壓制的暴躁已經全然爆發了出來,她不是一個溫順的人,只是慣會假裝,在明帝面前偶爾發脾氣也像是小孩子使性子,可是如今這樣被人冤枉,被羣起懷疑的局面讓她的陰暗面完全的暴露了出來,她幾乎是衝了上去,對着薛東含的臉面直接抓了下去!
她不止是想抓,若不是身上沒有佩劍!貴順郡主只怕早就拔劍對着他劈了下去!
薛東含哪知道她在明帝面前狂性大發,竟然會不顧顏面的動手,當即一愣,連閃避都忘記,結結實實的被貴順郡主在臉上撓出三條血印!
莫說薛東含想不到,明帝更想不到,臉色鐵青,雙眸裡深幽的光芒閃爍不定,魏寧站在明帝的身邊,能清楚的感受到明帝已經開始惱怒。
當着他的面,在朝臣的臉上撓出了血印,這是哪個帝王都不可以容忍的,這是漠視帝王的尊貴,藐視君王的權威!
薛東含本是跪着的,此時也不敢起來,但卻含着冷怒將貴順郡主又要揮上來的手推開,“貴順郡主!不管你今夜所作所爲的目的是什麼,但請不要讓我配合你的目的卻撒謊,沒有做過的事情便是沒有做過!就算你動手威逼,我也絕對不會承認!”
薛東含此時的辯解無疑是給貴順郡主的行爲加上了一條新的罪過——逼人串供。
高升眼看面前這一出,又因爲貴順郡主是女子,不能動手,只得喊道:“郡主切不可妄爲!”
貴順郡主被薛東含推的連連往後推了幾步,一把撞到了旁邊的花瓶高几上,卻絲毫不覺疼痛,只用一雙眼睛死死的瞪着雲卿,“是你設計的是不,是你故意設計的對不對?!”
“郡主,事情到了如今,你還是將一切推到雲卿身上。若郡主能拿出真憑實據,證明雲卿與此事有關,雲卿自然會承認,但實際上是郡主你自己捏造了一封沒有書名,也認不出字體,更沒有任何人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信,便去了薛大人的別院中,然後將一切事情都推到了雲卿身上。當時薛大人屋內若不是燭滅燈熄,或者說高大人若是晚去了一步,事情可能已經演變到難以挽救的地步了。希望郡主能明白,你如今爲西戎的未來太子妃,你的一舉一動代表的不是你個人,而是大雍的形象,莫要再由得小性子來耍些如此手段!”
貴順郡主本來就氣的狠了,此時再被雲卿一番高論,看她臉上掛着高潔的表情,雙眸裡一副爲國着想,不畏委屈的模樣,雙眸紅的幾乎滴得出血來!
不僅貴順郡主,薛東含此時也是滿眼震驚,他的心內和貴順郡主一般,非常明白此事就是沈雲卿一手安排,一手操演的,可偏偏不能去指證,反而只能跟着她的思維走!這樣的女子,有着一顆七竅玲瓏心,口齒伶俐,舌繞蓮花,她根本就不需要出多大的力氣,費多大的勁,卻讓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難怪父親說,此女一定要除掉!薛東含此時還有一個念頭,必須要儘快除掉!
明帝用方纔雲卿說話的少頃已然恢復了冷靜,貴順郡主是西戎和親的對象,就想雲卿說的,她是未來的西戎太子妃,她的一舉一動代表的是大雍,是大雍對結盟的態度。
此時他的雙眸再看貴順郡主的時候,少了一種極致的寵溺,但是多年的寵愛,也不會在這一瞬間消失,主要還是剛纔貴順郡主的舉動實在是太過猙獰,活生生的用手去撓朝臣的臉,只因爲薛東含沒有按照她的想法毀掉沈雲卿。
他冷冷的看了在場的人,“今夜的事,只是一個誤會。”
審問了這麼久,明帝給出來的結論便是如此,但是薛東含能感覺到明帝銳利冰冷的視線在自己面孔上停頓,顯然明帝在貴順郡主的嘶吼中,覺得薛東含也是幫兇。
薛家所爲的目的是什麼,明帝冷笑,當時在揚州的時候,皇后看到沈雲卿便有意爲難,薛家人在害怕什麼,他當然清楚。過了這麼多年,皇后心內依舊是記得當年的事情,如今看到沈雲卿,想要動手也不奇怪。
誰知道事情沒有進行不成功,薛東含只好將自己撇乾淨,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貴順郡主。
對於這樣的行爲,明帝當然不悅,他更多的還是偏袒貴順郡主,畢竟多年的疼愛不會霎那間飛灰湮滅,他覺得,是薛家人攛掇貴順郡主,演出今日這幕的。好在沈雲卿潔身自愛,沒有掉到這個陷阱裡去。
薛家的人最近蠢蠢欲動的厲害啊!
明帝斂眸,沉聲道:“高升,此事好好處理了。莫要讓人傳出風言風語。”
“是,臣領旨。”高升應道。
御鳳檀,雲卿,高升,薛東含告退後,都走出御書房,明帝看了一眼還呆站在原地,目光通紅瞪着雲卿背影的貴順郡主,道:“從今日開始,至出嫁西戎之日,再不許出宮一步。”
貴順郡主的舉動讓明帝知道一件事,他這個侄女沒有想象中乖巧,也許她會爲了不嫁到西戎去,做出更瘋狂的舉動,到那時,就真的無法挽救了。
帝王的疼愛,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有對比的,當個人和國家放在一起,他首先考慮的自然是國家,其次是個人。
這個道理貴順郡主明白,所以她在被賜婚的時候沒有大吵大鬧,但這不代表她就甘心情願,說到底,其實她知道自己不過是無父無母之人,最疼愛她的兩個人,明帝和西太后,都不可能對她傾盡一切的好。所以她在盛宴上看到撫安伯爲了自家女兒反駁明帝的時候,其實心內很嫉妒,爲什麼沈雲卿就能父母雙全,受盡寵愛。
他父親甚至可以爲了她,反駁至高無上的皇帝,甚至她還有注意,當時沈雲卿的母親是做好了準備要衝出來抗旨的,她只是一個商女,爲何能得到這樣的父愛母愛。
而她卻要失去父母,在宮中以一種尷尬的身份活着,她不是公主,就如同二公主說的那樣,她是個假公主。所以她比其他人更懂得討好明帝和西太后,學會在他們面前賣乖,去知道他們的底線在哪裡。
可是也因此,她的心理變得更加扭曲,她覺得不公平,若是真正的父母,不需要賣乖,不需要討好,也會對自己很好的。所以她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會很狠厲,她不僅討厭接近御鳳檀的人,她也討厭那些被父母親愛着的人。
“嗯。”貴順郡主想着,心內黑色的陰暗之氣如同沼澤裡不斷翻滾的氣泡,蒸騰得厲害,表面上卻極爲平靜的應下。
明帝看她如此平靜,心內又有些憐愛,這麼多年自己也是放任她喜歡御鳳檀,一直都是打算給她指婚御鳳檀的,如今突然出現落差,哪個女子不會難過呢。
於是微咳了一聲,聲音放柔道:“煙彩,你嫁給西戎太子,以後就是西戎王后,他必不敢對你如何,舅舅在大雍會支持你的。”
明帝此時這話不能說是假話,只是天高皇帝遠,到時候過的如何,明帝管不到。再者西戎太子就算不對她如何,可是嫁的不是喜歡的人,對於貴順郡主來說,也沒有區別。
她點點頭,輕巧的一笑,雙眸暗沉的好似見不到底,安靜的在明帝派出名爲護送實則限制她行動的兩名嬤嬤跟隨下往宮殿裡走去。
薛國公府。
薛國公料想今晚會發生一樁讓他高興的事情,晚膳過後,便讓府中廚房擺了一桌精緻小食,糕點,在府中避風的花園內帶着大兒媳婦海氏,二兒媳婦花氏,以及薛東含所出的孫女薛蓮,小孫子薛荇和二兒子薛東谷所出的小孫女薛芊一起玩耍。
看着面前三個孫子輩的,薛蓮人如其名,猶如一朵空谷幽蓮,清新脫俗,她甚少出現在交際場合,可以說養在深閨中,很少見面,卻是薛家最美麗的孫女,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一舉一動,莫不帶着大家閨秀之風。
而小孫子薛荇才七歲,正拿着一個竹蜻蜓,逗着三歲的薛芊團團轉,花氏正看着孩子,生怕她跌倒了。
海氏則有些心不在焉,今夜丈夫出去,便是要設計一個美妾回來,雖然知道這個妾室在家裡也不過是呆上一小段時間,可她心裡怎麼想也不舒服。一杯茶端起來好久,都沒送到脣邊。
“娘。”薛蓮清幽出塵的容顏看到海氏後,輕柔的喚了一聲。
海氏這纔看到薛國公的在看着自己,對着女兒笑了一聲後,端起茶杯放在桌上,一不小心,茶杯磕在漢白玉的石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竟然直接碎掉了。
“嘶……”受傷傳來刺痛,海氏飛快的收回手,食指上儼然一條細細的血痕,雖然不深,但殷紅的血液凝結成一團,在保養的白皙的手指上,顯得很刺目。
薛國公皺了皺眉,旁邊的丫鬟立即將桌上的碎片收走,薛蓮拿了帕子給海氏把手指包好,吩咐人去取藥膏。
好好的杯子,怎麼會一碰就碎了呢,俗話說杯碗碎裂,絕不是好兆頭的,海氏此時看到那裂開的玉杯,心裡頭有些七上八下的不放心,擡頭問道:“爹,東含是不是出去的時間太長了?”
按照他們的計劃,傍晚的時候沈雲卿應該就要赴約了,可是此時已經離傍晚的時候有好幾個時辰了,就算高升當場抓住,然後鬧上皇宮,也應該有人送信來通知這件事的進展。
可是到了現在,還沒有人送信過來。薛國公現在其實也覺得有些不對,按照進度,應該早就鬧起來了,進宮的話也早進了。爲何到現在薛東含也沒讓人送信回來,宮裡面也沒有人傳消息來,實在是太過蹊蹺了。
就在這時,花園一條徑道上出現了兩個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個是府中內院的管家,還有一個,看着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國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時衣衫狼狽,踉蹌慌亂的跟在管家的背後,臉色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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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發生了啥事?
你們這些磨人的小妖精哦,就拋點票來撒,看醉在15名掙扎,你們也忍心啊,嚶嚶嚶
⊕TтkΛ 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