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雙幽黑冰冷的眸子,雲卿腦中一個大膽的想法形成,她這一次一定要一次將柳家徹底拉下來,讓他們知道,無恥也是有盡頭的。
她點頭道:“有,但是需要你幫忙。”
安初陽倒是有幾分心疑,如今的事態如此兩難,她竟然還能想出辦法解決這個事,不得不讓他覺得有些疑惑,是真的有辦法解決,還是表面撐起來的,故意這麼說的?
想到她若是寧願表面撐起來,也不願意嫁給自己,心內就像被貓撓過了,難受得慌。
“你說。”
“當初我被他們抓住的時候,聽到對話,除了他們兩人,還有一個叫老三也是同夥。”
安初陽點頭道:“嗯,審問那個老二的,他也說還有一個同夥,但是捕頭四處巡查,這兩日都沒有抓到他。”像這種人販子,狡兔三窟都不夠形容他們,他們神出鬼沒的,無聲無息,要抓住並沒有那麼快。
“你們去柳易青家周埋伏,應該很快就能抓住他。”雲卿道。
“爲何?”安初陽很奇怪她爲何能如此篤定。
比起他來,雲卿這兩日將整個事情翻來覆去的想,很多地方比安初陽這種站在客觀角度上來看的人看的深刻多了,“你們還沒有將老二被抓的事情公佈,柳易青卻在第一時間得知我回來,讓柳家準備好了聘禮來沈府,這肯定是老三回去通風報信的,而柳易青爲了能很好的將謠言真實性存在,一定會好好的藏起老三,避免他被你們衙門的人抓去,只有老三在,他站出來說的話,才能真正的用劫匪這件事來威脅我。”
如此一分析,安初陽暗暗佩服,事到如今,沈雲卿還能將事情冷靜的分析,實在是不簡單,“那隻要將老三抓住,你這事就解決了。”
勾起脣角笑了笑,雲卿望着面前的男子,“聘禮都下到我家來了,若是我家就這麼退回去,他家不是照樣可以說我沈府不守信用,定下的親事還否認,到時候我還是等於沒了名聲!”這就是柳府的高明之處,一環扣一環的,選擇左還是右,都只有那麼一條路。
“那你有何想法?”事到如今,安初陽知道雲卿心裡一定有了想法,等着她說出來。
“置絕地而後生!”
三天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柳大夫人等着沈府的人上門表態,可是怎麼也沒有半點音訊,不禁的有點坐不住了。
沈府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看到那彩禮還不明白,還是她們想要故意拖延時間,來將這件事掩藏了過去?
柳大夫人覺得不能這麼拖下去了,既然沈府還不明白這事的重要性,那她就上門去提醒提醒她們!
轉頭便吩咐了百合讓外頭準備馬車,換了一身衣裳,往沈府而去,因爲是沈府的親戚,所以門房也沒有特別阻攔,府中的下人只知道柳府要和沈府結親,更是對柳大夫人的到來開門歡迎。
到了謝氏的院子外,卻被人攔了下來,李嬤嬤站在門前,滿臉笑容道:“柳大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夫人如今五個月的身子了,每天又疲倦,睡得少,吃的更少,今兒個又吐了好幾次,眼下正在牀上休息,不宜見客,還望你多包涵。”
“五個月了還這樣,表妹身子也沒虛成這樣吧,肯定是你們這些人伺候的不夠好,我得進去看看。”柳大夫人哪裡管那麼多,推開李嬤嬤就要往裡頭走。
李嬤嬤是奉命出來擋柳大夫人的,一竿子婆子丫鬟也擋在了前頭,她依舊是笑着道:“柳大夫人這是要做什麼,夫人身子不適,今日不見客,你若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還是明日再來罷。”
“哼!明日?就怕我等的,你們等不得!”柳大夫人氣勢洶洶,喊着身後的婆子就和李嬤嬤他們推搡了起來。
院子裡鬧哄哄的,吵鬧的不行,這時謝氏才從裡面走了出來,翡翠和琥珀兩人跟在後頭才扶着,她一見柳大夫人就笑道:“怎麼今兒個大表嫂會來了?”
李嬤嬤見謝氏出來,讓其他下人退下,柳大夫人輕哼了聲,走到前頭道:“你身體不是不好嗎?怎麼又出來了?”
“大表嫂來的動靜這麼大,我就是想要睡覺也睡不了了。”
謝氏笑眯眯的話,將柳大夫人諷刺了個乾淨,平日裡她總是和和氣氣的,今日每句話都帶着刺,柳大夫人越聽越不舒服,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樣子,又想起自個兒的兒子和大女兒,乾脆把話挑明瞭說,“咱們兩家的親事也訂下了,今兒個是上門和表妹來商量下陽哥兒和雲卿的婚期的。”
真是不要臉!
謝氏緊緊的抓住翡翠的手,卻沒有發作,而是開口道:“什麼親事?我怎麼不知道,大表嫂怕是走錯了門,說錯了人吧。”
柳大夫人萬萬沒想到謝氏會接上這麼一句話,她原本以爲聽到這句話,謝氏肯定會嚇得趕緊將她迎着去了屋內,悄聲的商量,誰知謝氏還站在院子裡,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將她的話揮了出去。
“表妹,你這是什麼意思?陽哥兒的聘禮都已經到了沈家了,你們這是要賴賬嗎?”柳大夫人橫眉道。
“哦,那幾個箱籠啊,我就說大表嫂家送錯了東西,過幾天總會要來拿的,今兒個你就來了。”謝氏依然是溫柔的笑着,雖然手指氣的越抓越緊。
相比起她來,柳大夫人更是暴躁,她原想怎麼也要讓雲卿嫁給柳易陽才了事,哪知道謝氏根本就打算賴賬,難道是雲卿被劫匪抓的事情她不知道,望着謝氏的笑容,柳大夫人斷定如此,便得意的笑了幾聲,“表妹,那東西可沒有送錯,就是我家陽哥兒要聘了雲卿做繼室的。”
“我們家雲卿不做繼室。”謝氏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時候可不是由得你做還是不做的,表妹你可能不知道,五天前雲卿出門,可是被劫匪抓了去,恰好碰到了人,被救了出來的,你說這女孩子,又像雲卿生的那樣好看的,被劫匪抓去了,還能做什麼,幸虧這事還沒鬧開,我覺得雲卿是個好的,發生了這事也沒辦法,若是讓人知道了,雲卿這輩子還不知道怎麼做人呢!”柳大夫人捂着嘴笑着,斜睨了眼等着謝氏驚慌失措的樣子。
誰知,謝氏翹起嘴角淡淡的一諷,“不是誰都和易青一樣的。”
這一句話直接刺入了柳大夫人脆弱的神經,她頓時大吼了起來,“謝文鴛,你在我面前狂妄什麼,今兒個我可是好言好語的來和你商量女兒家的婚事,你竟然拿着青兒的事來諷刺我,真是不知好歹,商戶粗婦,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看看,到底是誰的女兒慘!”
說完這句話,柳大夫人甩袖就往外走,聽到背後謝氏道:“來人啊,把柳家送錯的東西給送回去!”更是氣的肺都要炸了,謝氏這個人實在太不識擡舉了,就沈雲卿如今這樣,還想要把雲卿嫁給什麼高枝,想都不要想!哼!看她不讓雲卿毀得以後都擡不起頭來走路纔是!
一直到柳大夫人走出院子了,翡翠和琥珀攙扶了謝氏進了屋子,“這樣的法子到底行不行?”
雲卿正坐在內屋裡,手中拿着丫鬟們沒繡完的繡圖看着,聽見謝氏進門後,擡頭望着她,“我和爹也說過了,他說這樣辦法是最好的。”
謝氏垂着眼睫,比起剛開始的憤怒,她如今已經沒有那麼氣了,大概是對柳家失望,加上柳大夫人這麼一鬧,便是徹底的冷了心。對於已經看透的人,謝氏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了,“你們兩父女決定好就好了,這麼大膽的做法……”
“娘,你怕什麼,看今日柳大夫人的樣子,你越是怕,她就越是欺上了頭來!”此時,雲卿口中的大表舅母已經換成了柳大夫人,謝氏聽了眉頭動了動,可是想到柳大夫人的做法,又什麼都沒說了。
柳大夫人一回到府中,看着後頭跟着那些擡着箱籠的人,氣不打一處來,喚了人將那些東西擡了下去,正想着如何將沈雲卿的事鬧到最大,讓她丟盡了臉,卻聽到柳易陽那邊又有人在哭哭鬧鬧,煩得要死,大聲罵道:“哭哭,哭什麼哭,還不快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百合知道她心情不好,藉着這個機會趕緊走了出去,過了一會臉色紅紅的進來,“夫人,你還是去大少爺的院子裡去看看吧。”
柳大夫人只覺得腦仁突突的疼,人都要支撐不住,可想着兒子的事,又只能強打起精神去。
一進了院子,便看到柳易陽正披着衣襟在牀榻上,身上壓着一個赤果果的丫鬟,趕緊大咳了兩聲,柳易陽轉頭看到是柳大夫人,淫邪的眸子頓時一亮,跳起來道:“沈府那定的幾號的婚期啊?!”
他從第一回看到雲卿後,就老想着了,那時候黃氏還沒死,他是打了主意死了以後讓柳大夫人去娶了雲卿做繼室,可是那時也隱約知道是不可能的。到後來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更不要想了,沒想到妹妹竟然弄出個這麼好的事情,想到可以將雲卿娶回來爲所欲爲,他雖下半身已經廢了,可是男人的本能還在,興奮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柳大夫人看着兒子這幅樣子,心裡是又厭惡又痛惜,如今這樣子,還怎麼出去說親,可是說個醜的兒子也不幹,不醜的門第太低的她又覺得娶回來看了鬧心,雲卿就剛剛合適。
“訂什麼訂!人家都說不嫁了!”柳大夫人沒好氣道。
“不嫁?爲什麼不嫁?難道不怕她被賊人沾染過了嗎?”柳易陽滿臉陰狠道,“那個賤貨,被賊人沾染了,還裝的什麼冰清玉潔!”
對於兒子的話,柳大夫人深有同感,沈雲卿這朵殘花,還想配什麼好人家!沒有可能!
深秋的風颳的無影無蹤,揚州城內迅速的蔓延開了傳言,前幾日,沈家千金沈雲卿被賊人劫持了,好久以後纔回到了家中,如今一直在家休養。
這種帶着某種隱秘信息的傳言一旦蔓延,就飛速的傳播,不到三日,整個揚州城都知道了,沈家千金被賊人擄去了,只怕已經被玷污了身子。
人的腦補能力是可以無限延伸的,各種各樣豔情的版本在坊間流傳,而與此同時,另外一條傳言也同時出來,柳家以此事要挾沈府,要求強娶沈雲卿,給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陽做繼室。
這兩條流言在同一時間出現,並且也是同樣的速度,相伴相依的傳遍了揚州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沈府千金的好戲。
包括正坐在府中磕着瓜子的謝姨媽和韋凝紫,韋凝紫想起傳言所說的那一日,正是她看到黑手出來拖走雲卿的日子,不禁暗暗幸災樂禍,她所盼望的變成了現實,雲卿還真的被賊人抓住瞭然後逃了出來,接着又被鬧得全城皆知,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着這個失貞了還好意思活着的沈小姐。
“呸,”謝姨媽吐掉瓜子殼,冷笑道:“謝文鴛不是很了不起的嗎?現在她的寶貝女兒就要變成了笑柄,看她還有什麼得意的。”等到這事再鬧得大點,她再挑個好時候去刺激下謝文鴛,不氣死她,也要將以前所受的侮辱還回來。
也有與她們感想不同的,此時的汶府中,汶老太爺正坐在水塘邊,天天吊他的空無魚,看見銘兒鬼鬼祟祟的往院子外走,眼睛斜斜一撇,慢悠悠的喊道:“銘兒,去做什麼?”
鬼鬼祟祟的銘兒立即將手背在後頭,望着天道:“今天天氣好,小的出去走走。”
“把你小胖手上的東西拿出來,是不是又要給御鳳檀那小子去寄信?”汶老太爺胸有成竹的道。
銘兒悻悻的將東西拿出來,撓了撓頭道:“老太爺,你知道了還要問我。”
“你每三天就要偷偷摸摸的出去一次,實在是太明顯了,任誰都看的出來的。”汶老太爺對銘兒技術不到家表示了批評。
“那世子爺交代了,每三天得將沈小姐的狀況給他寫上一封信,要是不出去打聽,也不知道寫些啥!”銘兒很煩惱,三天寫一次信,害他動不動就要出去,一手雞爪子字如今都練得好多了。
“今日的信上是不是寫了沈雲卿被劫的事情?”汶老太爺看着一條魚咬了食餌之後,又悠然的遊走,笑眯眯的坐在小椅子上,望着銘兒。
“老太爺英明,這可是大事,當然得告訴世子爺了。”銘兒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天天寫沈小姐買了什麼,穿了什麼,書院裡做了什麼,尋到了一件有意義的事,一定得報的。
汶老太爺搖了搖頭,這小子,怎麼就對雲卿上了心了,先頭被明帝召回了京城,以爲過一兩個月就能又來,誰知道西戎竟然對大雍大幅開戰,戰火延綿,西戎這次的將領十分勇猛,逼得邊關節節退敗,幾名大將都挫敗了,後來明帝就點了御鳳檀的名字,說其父瑾王當年退四王之亂,英姿雄猛,作爲世子的御鳳檀更應青勝於藍兒出於藍,一道聖旨頒了下來,就將御鳳檀送到了邊界前線。
御鳳檀也特別給銘兒下了命令,讓他盯緊雲卿,大事小事,每三天都要打聽了寫了信去。
如今正是西北邊界寒冷之時,御鳳檀又是第一次上戰場,聽說這一個月仗打的還行,但是西戎之前一直勇勝,加之西戎人適應寒冷氣候,而大雍暖和許多,並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得勝歸來的。
這種時候,要是給他知道了雲卿這種事,他能憋得住嗎?那小子性格本來就比較無常,萬一違反軍令的回來,可正給一直抓不到把柄想要收了瑾王兵權的明帝藉口啊。
“來,把信拿來,給我看看。”汶老太爺接過銘兒的信,然後搖搖頭,一臉皺紋皺起,“銘兒,你這字太醜了,簡直是丟了我的臉,算了,我幫你抄一封吧。”
銘兒點點頭,他的字確實是醜了點,可是還是有進步的嘛。
汶老太爺看着胖乎乎好騙的銘兒,虛眯了眼,不是他不管雲卿的事,而是如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切不可因爲一個女子,而讓整個瑾王府遭殃啊。
抄好了紙後,汶老太爺直接疊好了給銘兒,摸摸他的小包子頭,“去吧,趕緊去寄。”
“好咧。”銘兒拿着信屁顛屁顛的跑到外頭養着的灰鷹那,他看了看手中疊好的信,打開了來看看汶老太爺可別抄錯字了,他的字是有點難看懂的,可是一翻,眼睛直了,這裡頭寫的怎麼都是吃飯睡覺學醫啊,不對啊,他明明寫的不是這個,可是汶老太爺要寄的就是這個,怎麼辦?用小胖手撓了撓下巴,銘兒繞到另外一處,找了個黑炭,在紙背後加了一句——沈小姐名譽受損,快要被別人娶了。
而在雲卿這個流言在揚州城散播到了頂峰的時候,提刑按察使司到揚州府考察各級官員的時候也到了。
安初陽照着雲卿所說,讓捕快埋伏在柳易青住所周圍,在第三天的時候跟蹤芍藥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發現了老三的蹤影,一併抓住了,並且大肆拉到了安知府的面前。
安知府見兒子終於對別的事情有了一點興趣,甚感安慰,也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讓兒子留個好印象,於是街頭便出現了這一幕。
捕快拿着銅鑼和鼓槌,在揚州的大街小巷裡,大肆宣傳,說知府公子抓住了專業拐賣婦女的賊人,爲了給所有鄉親一個交代,準備在城東的知府衙門前的大石坪裡公開審訊。
拐賣婦女的賊人乃百姓最爲怨恨,一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二天的大石坪裡裡裡外外圍了七八層的老百姓還不止,簡直是人山人海。
這也是揚州府第一次在大石坪公審案件,除了知府大人,還有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也一同審案。
當衙差押着老二老三上來的時候,周圍的百姓都止不住的罵了起來,一時大石坪上議論聲,咒罵聲是絡繹不絕。
安知府手拿驚堂木,在案臺一拍,啪的一聲將周圍百姓的聲音都壓了下來。
老二老三披頭散髮,白色的囚衣上濺了暗紅色的印記,不知道是他們的,還是別人的,被衙役推着就跪到了石板上。
安知府面容素正,擰眉問道:“老二,老三(炮灰就不給他們取名字了),你們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其實這幾天,早就在牢裡面好好的收拾過兩人了,如今押着兩人出來,也不過是走走場子,在百姓心裡做做面子工程,也好爲自己的官途謀個好名聲。
老二,老三連忙低頭認罪,“我們犯的是拐賣婦女罪。”兩人已經吃夠了苦頭,此時自然是安知府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
“那你們可曾記得所犯過的罪?”
“記得記得,”老三開始說了起來,“我們兄弟兩人是從四年前做起這個買賣的,雖不說每一筆都記得,可是一半還是有的,第一筆是就是在城東幽水巷裡拐了個十二歲的少女……”
他開始說着,百姓裡就有人開始呼天搶地了,不時有人大聲哭喊着,“我的芳兒……我苦命的小朱啊……”
直到說到最後一件,“前幾日,我們兄弟綁的是沈家的千金。”
這句話頓時讓周圍的人都集中了精神聽了起來,就連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都打起了精神,顯然流言他也聽到了,揚州人誰不知道沈家的名字。
安初陽坐在最旁邊,臉色依舊冷冷的,而柳啓東作爲揚州府同知,坐在安知府的下首,臉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他可是聽妻子說了柳易青的事,當時百分之百同意這個做法的,要知道,娶了雲卿回來,光是沈家給的嫁妝就不知多少了,而且以後要沈家拿錢,更加理直氣壯,若是沈家想不給,雲卿也別想過好日子!
可是田氏明明說人藏的很好,怎麼現在就被帶過來了?而且整件事他作爲知府裡的同知,竟然毫不知情,今日這審問是特意爲他而開的?
柳啓東心內百轉千回,面色卻依舊沉穩,聽着下面老三道:“我們兄弟剛將沈家千金綁了過去,就被人發現了,捕快和知府公子就將我們抓來了!”
一個老百姓在旁邊問道:“你們不是抓了沈家千金很久嗎?怎麼又說是剛綁了去啊?”
“哪裡抓了很久,若是抓了很久,不早帶着走了,還能在這裡嗎!我可沒那麼蠢!”老三大喊道。
“肅靜!”安知府眯眼看着老三,“你們拐賣婦女,竟然還敢抓望族千金,怎麼會有這種膽子的!還不快老實招來!”
柳啓東一聽急了,這不是要將事往柳易青身上引嗎?連忙道:“安大人,這賊人拐賣婦女,完全是隨意而爲,哪裡好下手,就往哪裡!怎麼會有幕後指使者呢!”
安初陽轉過頭,幽黑的眸子在秋日高陽下如同兩顆冰珠子,定定的望着柳啓東,“同知大人,審案講究追根究底。”
聞言,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也轉過頭來,看了柳啓東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怎麼,柳同知覺得這後頭沒有指使者,本官倒是覺得也許真有呢!”
被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這麼陰陽怪氣的一問,柳啓東只覺得後背呼呼的冒着冷汗,扯出不自然的笑道:“大人說的是,下官只是這麼一想,安知府,您繼續。”
柳啓東轉過身繼續坐好,隱約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他記得上次送銀子給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的時候,他還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怎麼今日就有點陰森森的了。
老三見上面的幾位大人終於爭論完了,接着回答:“是的,若是平時,我們也沒膽量去抓這些千金小姐,可是那日,我們兄弟收了人二十兩黃金,禁不住這個誘惑,才下手的啊!”
“誰給了你這個錢!”安知府問道。
“齊家柳姨娘身邊的丫鬟芍藥與我聯絡的,事後柳姨娘還和我見面,給了我善後的銀子!”老三一股腦的全部說了出來。
人羣中發出了一陣陣的喊聲,“齊家的柳姨娘那不是柳家的大小姐嗎!”這個時候,他們又想起了柳易青未婚先孕,好好的高門小姐,嫁給了個白身的男人做妾,真是笑死人了!
百姓的注意力被這句話打了岔子,又開始議論了起來,其中嗓門高的幾人話語清晰的傳到人羣裡,“不是說沈家小姐被賊人侮辱了嗎?這賊人都說剛拐了就被捕頭抓起來了!這流言誰傳的啊!”
“就是啊,這柳姨娘就是柳家的大小姐,她喊人抓了這個沈小姐是要去賣了嗎?聽說她搶了人家沈小姐原本的未婚夫,兩人未婚就先搞上了,肚子都搞大了呢!”
“那她是要報復啊,聽說柳家還用這件事來要挾沈家,將沈家小姐嫁給柳家公子做繼室呢!”
“真做出的出啊,爲了讓人家做繼室,就故意勾結拐賣婦女的賊人,毀了沈家小姐的名聲,真是無恥!”
……
人羣裡對柳家的負面議論是越來越高,柳啓東在旁邊聽的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站起來高吼道:“我柳家乃揚州名門,用的着用這種齷蹉的手段去娶一個低賤的商戶之女嗎?就算是做繼室,她也是高攀了!”
吼聲傳到人羣中,頓時鎮住了所有人,的確啊,柳家曾經還是伯爵府,雖然如今沒襲爵,可是還是官家啊,就算做繼室,也不算高攀。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家和沈家究竟誰是誰非?
安初陽斜眼睨了一眼暗地鬆了口氣的柳啓東,嗤笑,接下來的,會讓你更加精彩的。
只聽外頭忽然傳來一個老婦的大哭聲,“青天大老爺啊,請爲我夫妻兩人做主啊!”
人羣裡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一個佝僂的老人與一個老婦人一起走了進來,手中推着一個獨輪木板車,上面一塊白布蓋着個東西,傳來一陣陣的惡臭味,人羣又往後退了數十步。
他們兩人走了進來後,將車子一放,就跪了下來,喊道:“求青天大老爺給民婦做主啊!”
安知府事先的安排裡並沒有這一出,他之前的確是故意讓人瞞了老二老三被抓的事,因爲這兩年柳啓東跳的太過分,上下打點,到處周旋,那模樣,好似要將他這個知府擠下去了,他心裡早就不爽了,藉着機會讓他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百姓中間大丟臉面。
可是這兩個老人怎麼來的?
雖不在預料中,到底他今兒個是審案的,也不介意多審一個,便拍木問道:“臺下何人,狀告何人?可有訴狀!?”
“回大老爺,民婦和丈夫都不識字,沒有訴狀。”
“那你口訴可會?”安知府是有心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面前表現一番,也頗爲有耐心。
老婦人點頭道:“民婦叫趙杏花,和丈夫的是下塘村的農民,三年前丈夫得了病急需錢,就將唯一的女兒美麗送到了柳府做丫鬟,誰知半個月前,柳府將美麗的屍體直接丟了回來,扔了五十兩銀子給我們!民婦看到女兒的屍體後……不肯收銀子,那柳家人便將我丈夫打得差點站不起來,大老爺啊,民婦的老來得女,就這麼一個女兒,將來等了她養老的,可是,可是……”
老婦人說不下去了,狠狠心,咬緊牙將那塊蓋着的白布一扯,一陣惡臭傳了出來,一具**的女屍展現在了衆人的面前,只見那屍體全身青紫的痕跡遍佈,隨意一眼,都可以看到屍體的下身爛得不成樣子,而女屍的臉上都是一塊塊的血斑!
安知府看的連連皺眉,柳啓東卻是全身發冷,安初陽則皺眉看了看,吩咐衙役去將那屍體擡下去給仵作驗傷。
半個時辰之後,仵作驗傷出來,道:“屍體乃十八歲的少女,死亡時間七天前,死亡原因,下身被硬物捅進,導致內臟受損,大出血而亡,除去致命傷以外,在其身上發現大小割傷二十一處,腫處八處,嘴角被外力撕裂,脣舌似有硬物傷害,疑似**致死。”
這一番話說出來,馬上就將所有人的都震驚了!
老婦人和老人聽的更是滿臉淚水,幾乎癱倒:“大老爺啊,我家美麗之前就回來說,讓我和丈夫湊錢將她先贖了出來,我問了好多次,她才告訴我,是柳府的大公子柳易陽下身不舉後,就經常虐待院子的丫鬟,先頭已經死了好幾個了,民婦聽後趕緊去湊錢,卻不料,還是沒趕得及啊!”
驚天動地的哭聲在大石坪中傳播中,每一個人都聽到了老婦人的悲號,其中還有認識這老婦人的,也一起幫忙喊道:“原來名門公子早就不舉了,難怪要設下這等下賤的局去求娶沈府的姑娘!這黑心肝的東西,真是仗着有錢有勢就欺負平民百姓啊!”
在場的都是百姓的多,平日裡偶爾也可能被有錢有勢的人欺負過,今兒個被人這麼一勾起來,也起了同情之心,人羣裡有人開始跪了下來,一個兩個,三個,到最後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振聲齊呼:“請知府大人清查兇手!”
柳啓東全身開始發抖,手握成拳,嘴脣發抖,他不用回頭,也可以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此時用什麼樣的目光在看着他。
毀了,毀了!這一輩子甭說升官發財了,就是還能不能戴上官帽已經是個難題了!
在百姓一陣陣的呼聲下,安知府順水推舟的做了一回青天大老爺,立即派人去齊家將芍藥和柳易青抓了出來,然後又去柳府,將柳易陽也一併扣了下來,關進了牢中,準備下次再來正式審問。
而頭先天在迅速傳播的流言,開始被另外一個段子果斷覆蓋——柳家大公子柳易陽不舉,貪戀沈家小姐美色,和妹子柳易青聯合起來,勾結拐賣婦女的賊人,先是抓了沈家千金,再故意放回來,然後借用此事污了沈家千金的名聲,強迫沈家將千金嫁給柳易陽守活寡,而柳易陽是個變態,先後折磨死五個丫鬟,沈家千金若是嫁過去,只怕不到一月,也會落得香消玉碎的境況。
之前那些什麼傳聞說法,通通都淹沒在了其中,沒有人相信柳易陽會讓賊人污了沈雲卿,因爲沒有男人可以娶一個被別人碰過的女人。
所以關於沈家小姐的種種污穢言語全都散去,剩下的都是對這個好少女的同情,也讓揚州人都對沈雲卿的美貌有所期待了,一個可以讓不舉的男人都求娶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色。
有好事者見過雲卿容顏的,開始傳播一句詩詞:“……”
而此時的柳家完全亂做了一團,柳老夫人沉着臉看着柳大夫人,雙眸狠狠如刀剮向她,“你當初怎麼說的!說是謝文鴛與你私下通好氣的了,說只要上門擡了聘禮就行了!結果,你看,你看如今是什麼,不說青兒,陽哥兒這一輩子到了盡頭了,就是啓東這一生都被你毀了啊!”
柳老夫人十分清楚,在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在場的情況下,掀出了這樣的醜聞,那麼多百姓在場,那麼多眼睛在,不是可以靠時間和權利可以壓下去的了!
“那,那怎麼辦!”柳大夫人惶恐的說道,她不相信柳老夫人當初聽了她的話一點疑心都沒有,這個老婦,當初肯定是聽懂了她的意思,不過那時候也贊同她的做法,如今出了事,就全部怪在她的頭上。但是到了如今這個份上,她只有問柳老夫人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完全不懂得那些官場上的事情啊!
“怎麼辦?這事就算是銀子也壓不下去,就算銀子壓的下,你認爲我們柳府比沈家有錢嗎!”柳老夫人咬着牙,臉皮子顫抖道:“你強娶的事不成,就等於和沈府徹底決裂了!何況現在這樣鬧開了!你以爲沈茂是個好惹的人嗎!”
柳大夫人跪在地上,一臉的驚恐,這樣的後果她根本就沒有想到,簡直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驚悚千倍百倍,陽哥兒的事她本來掩藏的很好的,玩死的四個都是賣了死契的丫鬟,只有這個美麗,當初進府的時候是簽了活契,不知怎麼被陽哥兒喝醉酒拿去玩了一個晚上,就玩死了,她當初都讓人處理好了的!怎麼又會在在衆人面前揭開,雖然那個美麗是個丫鬟,可她籤的是活契,只要契約時間到了,她還是個自由身,本質上是良民的。
那四個丫鬟沒關係,可是殺了良民,按照大雍律法,基本是活不成了。齊家已經將柳易青趕出去了,如今柳易青還坐在牢裡,被抓進牢裡的的女人出來哪還有別的路,也只有自己投河自盡的下場了,就連老爺,老爺也……
柳大夫人覺得這一系列的事情來的太過突然,她完全理解不了,開始哭着喊了起來,“母親,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要保住老爺的官位啊,要是老爺沒了官位,我們柳家就徹底完蛋啊……”
外面一道身影如風一樣的捲了進來,柳啓東身上的官服都沒有換,擡起穿着皁靴的腳對着柳大夫人就是一腳踢了過去。
“你個賤婦!我就說你和你那敗家子的女兒沒一個好東西!你看看你生的什麼東西!一個就未婚先孕跟人先搞得肚子都大了,嫁過去了還不安分,天天回孃家要錢,一個就被個丫鬟下了藥,不舉了還不知道老實,竟然還玩虐待!你看看你生的一個兩個,簡直就是垃圾,畜生!”
柳大夫人被這一腳踢的撞到了花梨木的凳子上,背部撞上了桌腳,好似脊椎咔嚓響了一聲,幾乎是不能動了,柳啓東看她蜷縮在地上,雙眸怒紅道:“你知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說什麼嗎?老子這一輩子的官途都給你毀了!毀了!現在是留職察看!再過不久,老子就要變成了白身了!你個掃把星,什麼事都處理不好!還娶沈家女,還跟我說是個好計謀!你個賤婦!賤婦!賤婦!”
柳啓東連罵三句賤婦,連續三腳都踢在了柳大夫人的胸口,直將她踢得口冒鮮血,柳易月進來便看到如此光景,先過來連忙撲在了柳大夫人的身上,“爹,你爲什麼打孃親啊……”
卻被柳啓東一起遷怒的一腳踢到另外的桌子下,“你個小賤貨!還跑在這幹嘛!賤婦教出來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這時候在柳啓東的眼底,柳大夫人所生的都沒一個好東西!所有的人都是!
桌上的茶水正燒得滾燙,柳易月撞了上去,銅壺翻了下來,高溫茶水全部澆在了柳易月的左臉上,發出滋滋的熱氣,柳易月痛苦的尖叫道:“我的臉……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聲的尖叫傳遍了整個柳府,將所有的下人的心都要穿破,柳老夫人坐在屋中,看着眼前這一連翻的劇變,完全是反應不過來,腦中血壓衝高,極力的控制下來,如今府中就她一個支柱了,若她還不冷靜下來,柳府就沒救了。
整整一個晚上,柳老夫人沒有休息,第二天一大早,穿上衣服,準備出門求援,管家說前門已經被乞丐全部堵死了,給多少錢都不走,全部睡在門前,而捕快們一個個都站在臨近的樹蔭下,笑眯眯的看着柳府的方向。只要柳家動手對付乞丐,就準備馬上抓人。
柳老夫人不得已,只得改爲後門走。
一到了門口,不遠處角落裡面的人全部蜂擁而至,一輛拉着大木桶的牛車也出現過來,看到裡面出來的柳老夫人,勺起一瓢東西就往她臉上灑去。
“賊婦人,讓你和拐賣婦女的賊人勾搭!”那些女兒丟失的人和憤青們都圍在侯門裡,手裡拿着臭雞蛋,爛白菜,對着門口一邊罵,一邊砸去。
惡臭在空氣裡揮灑,黃黑的東西糊在了柳老夫人榮光了一輩子的臉上,一直忍而不發的柳老夫人終於在這種極致的羞辱裡,中風癱瘓了。
整個揚州城都知道,柳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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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厚積薄發,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