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頭兒也是臉色泛白,蒼老如同枯樹皮一樣的雙手狠狠搓了一下臉頰,沉聲道,“不要瞞着我們了,說吧。”
雲影生怕主子不好說,上前就跪了下來。
當歸和連瞧一瞧也趕緊抹了眼淚,同樣跪了下來。
“老太爺,老夫人,都是奴婢們沒有伺候好主子。那日皇上帶主子坐了畫舫去遊玩,主子睡了一覺,好像走了噩夢,醒來之後就誰也不認識了,開口嚷着不要回來,還說要回哪裡去!
奴婢們也聽不懂,想要安撫主子,主子又跳了水。本來眼見就在船側,我們也立刻跳下去了。沒想到主子沒影子了,哪裡也尋不到。灞河兩側,甚至大運河那裡都尋遍了。就是…就是找不到!”
說起這幾日的着急委屈,雲影幾個又啜泣起來,不明白好好的主子怎麼說沒就沒了。
當歸也是磕頭,應道,“主子那些時日特別睏倦,本來還以爲主子太累了。根本沒想到主子會…嗚嗚,早知道就不攛掇主子出去遊玩了。”
“還沒找到?”呂氏身子搖了搖,極力支撐着身子問道,“是不是說薇兒還有可能活着?”
“她一定活着!”公治明起身走到丁家人身前,深深行了一禮,“不管她在哪裡,我一定會找到她。把她平安帶回來!”
“好,”丁老頭兒點頭,“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薇兒都是我們丁家的閨女。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罷,老爺子望向臉色鐵青的兩個兒子,“明日就去尋牙行,我們一家如今再住在武侯府不合適,左右要長住京都,不如尋個合適院子租下來。”
雲伯聞言,還要上前勸說兩句,卻被公治明擡手攔住了。
丁家雖然是個普通農家,卻是不缺骨氣。若是丁薇已經封了皇后再出事,他們不會介意藉助在武侯府。
但是如今丁薇下落不明,勢必貞潔名聲要受損,到時候若是公治明有一點怠慢,丁家也有底氣把閨女接回去。武侯府是尊貴,丁家也不攀!
“薇兒先前開鋪子賺了銀錢,在城外買了一座小莊園,您二老若是不嫌棄莊園清苦,可以搬去長住。”
公治明說着話給雲影使了個眼色,雲影會意,趕緊勸說道,“對啊,主子當日買莊園的時候還說,若是老太爺老夫人在身邊就好了,她就不必費心打理了。如今那邊管事的是李叔李嬸子,老太爺同老夫人也都見過,平日正好也多個說話的人。”
呂氏同丁老頭兒對視一眼,都是點了頭。
既然莊園是閨女花銀子買的,他們住着就有底氣。
“那成,明日我們就搬。”
衆人說着話,魏老爺子從外邊走了進來。
當師傅的丟了徒兒,那滋味也不比呂氏好過多少啊。老爺子這些時日吃睡不香,幾乎是日日往外跑,發動了一切能發動的勢力順着運河兩岸搜尋。有些時候,對於尋人,地痞流氓遠比軍卒管用。
可惜,這一次丁薇失蹤的很是蹊蹺。簡直就同人間蒸發一般,半點兒沒有蹤跡可循。
老爺子早就知道丁家人進了武侯府
,可惜他每每想回來就覺得臉上火辣辣啊。
當初丁家人南遷,他可拍着胸脯答應會好好照顧丁薇母子。如今丁薇死活不知,只剩了每日喊着要孃的徒孫,他這心啊,就像被放在油鍋裡炸了一遍又一遍,疼得都沒了知覺…
方纔在外邊聽說丁家人要走,他忍耐不住,進屋就給丁老頭行禮,“老哥哥,是我沒有照料好薇丫頭,您儘管打我出出氣吧。”
說着話,他就想下跪,被丁老頭兒一把拉了起來。
“老神醫可別這樣,我家薇兒…唉!”丁老頭兒想客套兩句,但想起閨女這幾年的艱辛,到底忍不住老淚縱橫。
“是我家閨女命苦,誰也不怪,誰也不怪!”
呂氏也抱了安哥兒哽咽出聲,“安哥兒,可憐的娃兒,跟姥姥一起求山神奶奶,保佑你娘平安無事啊。”
丁老大丁老二都是疼妹子的,自然也紅了眼眶。劉氏和王氏想勸,又覺說什麼都不對,只能低了頭一起傷心。
丁家人的哭聲,特別是二老的眼淚,就像錘子一樣,一下下砸在公治明臉上,他心裡苦的簡直麻木。若是這會兒讓他用一切,包括皇位,去換丁薇平安歸來,他二話不說就雙手奉上。
可惜,他心愛的女子就像春日最調皮的風,小小耍了一下脾氣,就再也找尋不到蹤影了。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尋到她…
不說武侯府裡如何一片愁雲慘淡,只說丁薇同樣是度日如年,白日裡忙碌還好,但晚上躺在倉房裡,想念就像螞蟻爬滿整個心房,又疼又癢,惹得她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艙外河水拍打着船舷,嘩嘩有聲。她聽得心煩,擡頭瞧瞧羅嬸子已是熟睡,於是就起身悄悄出了門。
夜風吹在身上有些清冷,河岸兩側的山嶺在夜色下都變成了一道道黑影,陰森又沉默,看得人心頭生寒。
許是這一段水路很順利,除了船頭有兩個船工在忙碌外,其餘人都回去歇下了,比之往日空寂了許多。
丁薇扶着船舷,任憑冷風灌了滿腔,才覺得胸腔裡的熱辣降了許多。想她平日待衆人都還算不錯,想必就算她一兩月不在身旁,安哥兒定然也會被照料的很好吧。
古嬤嬤雖然愛嘮叨,重規矩,但刀子嘴豆腐心,關鍵時刻狠能鎮住場面。
雲影和當歸都是穩重又麻利的脾氣,連翹白朮橘梗幾個也都勤快又活潑。
就是小青憨厚一些,也學了一身的好廚藝,起碼不會讓安哥兒餓到。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公治明任何時候都不會棄兒子不顧,不說公治家只有這麼一條血脈,起碼安哥兒也是他們兩人的愛情結晶。
但是,一切安慰都是安慰。到底沒有親眼看到,她還是忍不住惦記…
就這般站了好半晌,丁薇勉強哄得自己算是安了三分心思,剛要轉身回船艙的時候,不想卻是突然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了。
濃重的汗味瞬間包圍了她,下一刻身後之人帶着臭味的大嘴就湊到了她的脖頸之側。
“小娘子,是不是想大爺了?來,讓大爺樂一
個!”
丁薇被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得僵硬了好半晌,才總算明白過來。這是有人要非禮!
“放肆!放開我!”
她一邊呵斥着一邊拼命想要掙開這人的手臂,無奈力氣多有不敵,不但沒掙扎開,反倒被摟得更緊了。
“小娘子害羞了,你可別喊啊,把別的兄弟吵起來,就不是大爺一個需要伺候了!到時候你該後悔了…”那人說着話就要把丁薇往漆黑的角落拖拽。
丁薇又氣又怒,想要去摸腋窩下插着的繡花針,又被勒得動彈不得。急中生智之下就低聲道,“你放開我,我自己走。就像你說的,萬一鬧出動靜,我的名節就悔了。”
“這就對了,小娘子是個聰明人。”身後那人許是也沒把一個柔弱女子放在眼裡,居然當真鬆開了手臂。
待得還要拉了丁薇往暗處走,卻突然覺得肋骨下一疼,好似被什麼刺了一下。
他驚了一跳,自覺不好,還要說話的時候,全身就猛然痠麻起來。
好似有無數只螞蟻或者飛蟲在啃咬他的骨頭,他驚恐的想要叫喊,脖頸上又捱了一下,於是下一瞬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丁薇扶着船舷用力喘氣,恨不得把嗅進胸腔裡的那些酸臭氣味都吐出來。
即便她自從來到這個時空就一直活得磕磕絆絆,甚至還跳過山崖,但卻從未受過辱。
今日,在她這般惦記夫君和孩子的時候,居然差點兒被毀了清白,這讓她心裡堆積了多少日的委屈徹底爆發了。
“畜生!讓你打我主意!踹死你!”
她也不管地上的人是誰,拎起裙角掖在腰帶裡,就拼命擡腳踹了起來。
“我讓你欺負女子!我讓你色膽包天!我讓你的髒手趕碰我!”
即便她的力氣不及男子,但是狂怒之下,也是全力盡出,踢得那人滿地疼得喉嚨里斯哈有聲。想要閃避,無奈身上痠麻得同麪條一般軟綿綿,想喊又像喉嚨堵了東西,一時間是鼻涕眼淚齊流。
丁薇踹得累了,氣喘吁吁整理好衣裙,末了藉着慘淡的月關蹲身挨近驚恐的船工,低聲警告道,“你應該慶幸,只被我痛打一頓就算了。否則,你全家都會被殺個乾淨!你若是聰明,就閉緊嘴巴!我能讓你這樣像鼻涕蟲一樣趴着,也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不服氣,你就試試!”
說罷,她慢慢站起身,到底氣不過,又狠狠一腳踹在了船工的臉上。
船工疼得悶哼一聲,眼神怨毒又驚恐的目送她轉過船艙沒了蹤影。
船身劃破河面激起的水花潑上了水面,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冷涼的厲害,也讓他後悔至極。怎麼就突然起了色心,怎麼就會認爲這個女子柔弱好欺負,如今踢到鐵板,明日可怎麼面對一衆兄弟的嘲笑…
丁薇摸索着回了倉房,許是方纔“劇烈運動”把滿腔怒火焦慮都發泄出去了,她居然很快睡了過去。自然也不知道,方纔那幕還有外人看在了眼裡。
秦睿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寬大的風帆擋住了他的身影,卻給了他開闊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