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狐是什麼?殺手嗎?”
公治明聽得她問,就低聲把風狐的來歷說了一遍。丁薇忍不住驚得咋舌,聽起來好恐怖的樣子啊,畢竟對於外來人,誰都有防備,但對於相處多年的老鄰居,甚至姻親,甚至研究詩文的師長,誰還能查三代啊…
“明日拾掇行李,同我回宮住!”
公治明黑了臉,既然秦睿今日會中招,就說明這農莊附近有“風狐”的人手,即便沒有,這裡的一草一木也被琢磨透徹了,萬一哪日“風狐”一個心血來潮,打算把東昊未來的皇后同皇子抓去炫耀,豈不是又要重複被脅迫的日子。那種無力惱怒,挖心肝一邊的疼痛,他再也不想經歷了。
“明日就回宮?”丁薇有些遲疑,但到底還是點了頭,末了說道,“左右也不差這三日,我等秦大哥解完毒再走。”
公治明挑了眉梢,心裡實在有些泛酸,但當着衆人,只能喝茶中和一下了。
丁薇惦記爹孃家人,趕緊勸慰道,“爹孃,你們都隨我進宮小住吧。即便不願意住宮裡,去侯府也成。”
不等呂氏同丁老頭兒應聲,武伯卻是歡喜至極,嚷道,“好啊,老哥隨我回侯府住吧,皇宮太大了,住着冷清,還是侯府熱鬧。到時候,閒來無事,也都有酒伴兒了!”
呂氏同丁老頭兒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裡的不捨和猶豫,丁老頭兒就擺手衝着閨女說道,“我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總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躲得了幾月,難道還能躲一輩子啊?如今莊裡馬上要秋收了,一大堆活計,怎麼好突然放下?我跟你娘不走,你把你大哥二哥兩家走走吧。”
“我也不走,我留下伺候爹孃。”沉默寡言的丁老大難得開口,卻也是不肯離開農莊。
丁老二想了想就道,“城裡的鋪子馬上就要開始了,到時候我帶着你嫂子和福兒去鋪子後面的院子住。武侯府太遠,皇宮出入也拘束,我們也不去了。”
王氏聽得他這般,急得就想開口,被丁老二狠狠瞪了一眼,這才委委屈屈閉了嘴。
丁薇心裡嘆氣,她何嘗不明白家裡人是怕給她添麻煩,即便她經過封后大典,如今是名副其實的皇后,也沒有把孃家人都接進宮裡長住的道理。
公治明拍拍她的手,高聲吩咐門外守着的尉遲悔,“調一百人把守農莊,你也留下。”
“是,皇上。”尉遲悔單膝跪地領命,末了就下去調配人手了。
丁薇衝着公治明感激一笑,算是勉強放了心…
三日一晃而過,丁家大院每晚都會慘叫聲不斷,惹得莊戶們驚疑不已。但他們也沒有閒功夫多想,實在是因爲秋收已經開始了,無論男女老少都齊齊拿着鐮刀,挑着扁擔下了田。
金黃色的苞谷棒子,圓溜溜的各色豆子,飽滿的稻穗,承載着農人們一年的盼望,如今終於收穫了重重的滿足。
丁老頭兒帶着丁老大整日遊走在田間地頭,曬得臉色黝黑。呂氏則帶着大兒媳帶着幾個農婦給衆人送水,送午飯。
丁薇實在想在家裡過了秋收再回宮,但公治明
卻是因爲她先前流落在外,心裡存了恐懼,任憑她怎麼說也不肯鬆口。
無奈,她只能拾掇了行李,帶着同樣嘟嘴懊惱的兒子上了馬車。
因爲秦睿剛剛解完毒,但身上潰爛還狠嚴重,所以魏老爺子連同山一都要留下,丁薇就乾脆把雲影也留下幫忙給秦睿整治飯食。
這會兒山一站在門前,眼角眉梢都透着歡喜,惹得雲影瞪了他一眼又一眼。
丁薇好笑,叮囑幾句就揮手告別了。
而丁家人除了大着肚子的王氏就再沒別人在場了,不必說,對於世代務農的丁家來說,秋收比出嫁的閨女重要…
秦睿平躺在窗前,耳邊聽着院門口的動靜漸漸平息,眼裡閃過一抹失望。他如今已經徹底擺脫了寒毒的苦痛,以後再不必忍受那種骨髓都要結冰的恐懼,但代價也是巨大的。
特別是最後這幾日,幾乎全身皮膚爛得沒幾塊好地方。
秋老虎又跟着湊熱鬧,只要曬得出汗,傷口就容易化膿腐爛。他只能光溜溜躺在涼蓆上,蓋了一條細布夾被。真是從未如此狼狽過,也從未如此輕鬆。
貼身的活計都有秦全做了,就是雲影也只幫忙做飯食,從沒邁進過東跨院一步,更別說嫁了個醋罈子的丁薇了。
這會兒眼見丁薇走了,不但不能挽留,連送行都不成,稍稍讓他有些無力。但若是同她的安危相比,也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丁薇這會兒倒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當然就是知道,她也沒心思理會了。
因爲即將回去的那個宮殿裡,還有鐵勒的假公主和大越流落過來的一朵“桃花”。
大越的“桃花”是一定要送回去的,畢竟她也是被迫無奈才幫着雲丫騙了火藥方子,而且當日見過因爲丟了閨女差點兒哭瞎眼睛的老太太,她怎麼會無動於衷?
由人推己,她流落這段時日,怕是呂氏也沒少掉眼淚。都是母親,都是閨女,但凡這朵桃花不是大惡之人,她都不會出口爲難…
可惜,世界很多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當你雙手捧出善意,得到的回報,雖然大半也是善意,但還有一小半是說不出的噁心。
一家三口邁進永福宮,眼見一個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小鳥一般撲進公治明的懷抱,丁薇瞬間好似吞了一把蒼蠅…
“皇上,你終於來看薇兒了!您去哪裡了,薇兒日夜盼望您呢!”
桃花雖然出自小戶人家,被父母兄長嬌慣的單純自私,但卻不傻。自從公治明回宮之後,一次也沒來見過她,即便猜不出什麼原因,可總知道,其中有了變故。特別是三日前,當歸同連翹更是把她從正殿搬到了偏殿裡,又換了所有木器和鋪蓋,她晚上的噩夢就沒斷過。
有倒是品嚐過蜜的甘醇,就無法再忍受黃連的苦楚。先前吃了那麼多辛苦,頭疼欲裂,甚至殘廢了一隻手,能夠得到帝王的寵愛,所有付出就都值得了。
她要穿錦衣華服,要呼奴喚婢,要吃海外的新鮮水果,要帝王的懷抱當車。這些都是她該得的!
可是,不管美夢噩夢終究都
是個夢!
“蔣桃花,你娘盼你回家!”
丁薇抱了安哥兒慢慢走出公治明的背影,秋日的日陽曬到她身上,布裙銀簪,神色淡淡,雙眸流轉掃過桃花的臉頰,好似有些冷意籠罩,惹得桃花微微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縮起了脖子。
衆人也是初次見得兩個容貌一致的主子,先前單看桃花還不覺得哪裡不對勁,如今兩人相對而站,卻是高下立判,真假即分。原因很簡單,氣度。
雖然長了一樣的面孔,丁薇說話行事就是大方和氣,好似從來不因爲高於人而驕傲,也不因爲低於人而自卑。
但桃花卻像小獸一樣,自覺平安才肯探出頭悄悄瞧一眼,若是有個風吹草動立刻就會縮回去…
如此鮮明的對比,衆人實在不知先前她們是如何錯認的?
許是太過心急,許是太過惦記,許是太過盼…
衆人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但蔣桃花卻是沒有心思理會衆人如何,當聽得她的名字在同樣容貌的女子嘴裡喊出來,她除了臉色蒼白,就只剩下了滿滿的恐懼。
假李鬼碰到了真李魁,到底怎麼才能不被拆穿?
“不,你不是死了嗎?我纔是薇兒,我纔是!”
她死命的扒着公治明的手臂,好似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他的支持和承認。
可惜,丁薇一個眼刀閃過去,他就觸電一般直接甩了袖子。
公治明很是懊惱方纔只顧感慨一家三口終於再次團聚回到家裡,一時不備被桃花抱了胳膊,不必說晚上又要享受“二指禪”的按摩了。好在朝服夠寬大厚重,否則滿朝文武就會驚奇的發現,他們的皇上懼內了…
桃花順勢跌倒在地上,眼裡立時就溢滿了淚水,委屈至極,“皇上,你不是說要對我好,要一輩子心疼我,要把天下最好的寶物都捧到我面前?還說…”
公治明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巴,當初見得心愛女子乍然迴歸,滿身傷痕,又是忘卻前事,他恨不得把心肝掏出來,只爲了她能重新歡喜起來。哪裡想到,如今這些話從桃花嘴裡說出來,就都成了他的“罪證”,即便隔了幾步遠,他都嗅到丁薇身上濃濃的醋味了。
“別說了!”不等公治明“殺人滅口”,丁薇卻是打斷了桃花的話。
“蔣桃花,真的假不了,假的永遠也真不了。當初你被掠去冒充我,這不是你的錯,吃了很多苦頭也值得人同情。但你幫助雲丫騙出了一張重要配方,就已經錯了。
機緣巧合之下,一月多之前我見過你的父母兄長,汶水城那裡發了洪水,又起了瘟疫,他們能活命很是不容易。即便這般,他們依舊惦記你,甚至不顧性命跑去瘟疫區見我。我看在他們的情分上,才願意替你解毒,放你回家。
你不要得寸進尺,這會兒下令拉你去砍頭,誰也說不出我一個‘不’字!”
砍頭?
蔣桃花本來哭得傷心,聽得這話卻是瑟縮顫抖起來。她畢竟纔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歷經苦難,怎麼可能不想念孃親?
“嗚嗚,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