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大將軍在就不怕…唉,如今還說什麼,大將軍…已經是大越的大將軍了。”
衆人聽得這話,都是沉默了。
可不是嗎,他們的驕傲,他們的波保護神,如今已經是人家的了 。甚至以後,若是兩國敵對,他們的保護神還要調轉馬頭,衝向東昊…
一種混合了可惜,委屈,外加恐慌的滋味在衆人心頭彌散,於是,京都很快又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不是說他們的新皇不好,即便普通百姓也知道,他們的新皇一直在同六大世家較勁,極力要把東昊從世家的手裡拯救出來,變成所有人的東昊。
但是,相對於,大將軍一句話就壓得六大世家夾着尾巴做人,新皇還是多又不及。
就像一個武人,讓他去做公文,或者一個文人讓他去騎馬上陣殺敵。
不是不優秀,只不過各有所長…
永福宮裡,秦全小心翼翼端上茶水點心,低聲問道,“主子,您中午吃的就不多,不如這會兒去看看董三姑娘?奴才準備一隻烤雞,您跟着董姑娘說說話兒?”
秦睿醒過神來,目光從窗外已是蒙了一層嫩綠的樹枝上收回來,淡淡笑道,“別惦記我,我不是心思狹窄之人,否則那些糧食也不會順利通過金河口。”
“奴才知道,主子一直念着當初丁家照料奴才和您的舊情。別說金河口,就是泉州和那島上,主子也多有照顧。”
秦全鬆了一口氣,擡手倒茶,又道,“如今那位收服了整個大越,以後同咱們相安無事,也就罷了。”
秦睿慢慢喝了一口茶水,眼裡閃過一抹黯然,“秦全,你說真話,是當初流落江湖時候,日子更自在,還是如今更自在?”
“當然是在外邊…”秦全隨口應道,轉而反應過來,卻是趕緊往回圓,“啊,奴才是說外邊更自在,但總是沒根啊。如今雖然忙碌一些,但主子是天下至尊,總是更好吧。”
秦睿笑得不置可否,放下手裡的茶碗,吩咐道,“更衣,咱們出宮去喝酒。”
“哎,是!”秦全總覺得主子今日有什麼不一樣,但又說不出來,只能聽從吩咐了。
很快,主僕兩人就又出了宮。
青衫書生,溫潤如玉,摺扇搖起,帶起一抹風流惑人。
小廝藍衣小帽,機靈又懂事,隨在主子身後。
主僕倆不時說笑,惹得行人忍不住都看兩眼。
真是春日到了,穿着單薄衣裙,避過了父母的攔阻,跑出門來的閨秀或者小家碧玉們,都是害羞的紅了臉。偶爾有膽子大的,還要假意丟個荷包和帕子。
可惜,青衫的偏偏佳公子視若無睹走過,留下一地破碎的芳心…
丞相府裡,方信正肩頭扛着胖兒子去折柳樹枝,不過一會兒就累的額頭冒汗。但是每次想要把兒子放下,這淘氣小子就會踢蹬着小腳發脾氣。
無奈,早就變成“兒奴”的老爹,也來不及提提差點兒累掉的褲子,繼續給兒子當馬騎。
幸好,孩子孃親很快就找來了。
“八斤,下來,你要把你爹爹壓倒啊。”
楚七喜一手就把兒子拎了下來,笑罵道,“你都四十斤了,還以爲是小時候呢。”
八斤鬧着抱了孃親的大腿,“娘,我要做柳笛!”
“好,娘抱你折柳條,你爹有正事呢。”
楚七喜輕鬆抱了兒子去折柳條,末了扭頭望着大喘氣的夫君,笑道,“前院來報,說那位下了帖子來請你去忘仙居喝酒呢。”
方信皺了眉頭,想了想就道,“爹回來,記得告訴他一聲,我去看看。”
“好,少喝酒啊。”
方信捏了捏兒子肉嘟嘟的雙下巴,回去自家院子換了衣衫,就出了門。
忘仙居里很是熱鬧,如今雖然新皇和世家們明爭暗鬥的厲害,但對於普通百姓而言,比起戰火連天的時候,這就是難得的好日了。
但凡兜裡有些閒錢,隔三差五都會去酒樓喝上兩杯,特別是今日這樣的時候,心情實在太過複雜,總想找個人說兩句,喝個半醉。
“老天爺太不是東西了,我們好好的皇上,怎麼就成了大越的?真是天大玩笑!”
某個喝醉的醉鬼,喊聲高了一些,立刻被友人扯了袖子,“小點兒聲吧,如今是新皇坐江山呢。再說,咱們的日子也不壞啊。”
“是不壞,但是我就是忘不了啊,當初大將軍南征北戰,護佑東昊太平,然後就那麼出京走了,我這心裡不好受啊 。總覺得對不起他!”
“唉,別說那麼多了。大將軍如今也是大越的皇帝了,總算…總算重新找回了根基。咱們爲他歡喜就是了,至於以後…以後再說吧!”
一樓大堂裡,這樣的閒談處處都是,二樓相對要安靜許多,畢竟不是誰都能拿得起那五兩的包廂銀子。
秦睿端了酒杯,站在半敞開的窗後,雙目望着街道上忙碌的人羣,耳裡聽着樓下的閒談,奇怪的是沒有什麼惱怒的心思,反倒有些釋然。
方信走到樓下,許是心有所感,擡頭掃了一眼窗子,果然見得偶爾一見的“半個友人”,輕輕一笑,拱拱手,這才上了樓。
伺候在樓梯口的小二,卻是認出了丞相府這位大公子,趕緊迎上前伺候。
方信隨手賞他一角銀子,提點道,“我要見的客人,你不好伺候,遠遠候着吧。”
“呃…是,公子。”小二也不是傻子,在這樣的地方做事,眼力是個最重要的,裝個啞巴排在第二。看樣子,今日還要聾啞盲一起聚齊了…
“公子來了!”秦全開了包廂門,很是歡喜迎了方信進去,末了掃了一眼退到角落的小夥計,很是滿意的點點頭。
方信把扇子扔到桌子上,隨手倒了一杯酒解渴,轉而走到窗前笑道,“今日怎麼這麼閒,想起喊我來喝酒?”
秦睿也是笑了,狹長的丹鳳眼魅惑十足,“春日晴好,出來走走,可惜無人飲酒。我在京都,只有你一個朋友,自然要喊你一起。”
“那也該去城外河邊,一邊釣魚一邊喝酒,何等自在。這裡還是太吵鬧了!
”
方信挑眉,最近被老爹拘着不許出府,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就要藉機去城外走走。
春暖花開,不看看美景,總是遺憾。
秦睿卻是搖頭,“市井熱鬧纔好,總是比宮裡冷清好得多。”
方信到底心軟,聽得這話,忍不住勸道,“不是選進宮那麼多閨秀,找兩個順眼寵幸,不過兩年,就兒女成羣了。那時候你想冷清,怕是都不能了。”
想起自家兒子的鬧騰,他笑的無奈又寵溺,“像我家八斤,那個淘氣樣子,真是讓人頭疼。”
秦睿眼底閃過一抹羨慕之意,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也沒坐到桌邊,就那麼站在窗前,喝一壺酒,同看街市的繁華熱鬧,奇異的,心裡居然有中難言的安寧。
“其實,我一直很嫉妒那個人,或者說有幾分怨恨。”
一壺酒下肚兒,秦睿臉色紅了三分,丹鳳眼有絲迷離,開口也多了幾分真心。
“若是沒有他,我在武侯府長大,照舊也是名揚天下,坐擁江山,受萬人敬仰。畢竟我纔是公治家的血脈,唯一的傳人。”
方信沒有說話,心裡嘆氣。命運弄人,這也是他雖然無條件支持公治明,但依舊同秦睿做朋友的原因。
不是他要兩面逢源,謀求利益,實在是忍不住嘆息。
一個英武義氣,一個豁達瀟灑,明明都該是名揚天下的好男人,各自有一番天地。
偏偏命運作弄,一個遠走他鄉,一個困守深宮。
不合時宜的位置,偏偏又都是彼此的根。只不過這根錯接了枝幹,換回的一日,也是枯萎的開始…
秦睿好似也不想他回答,回身又拿起一壺酒,大口灌了半壺,說起話來更是無所顧忌。
“我不甘心,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我秦睿自小學文習武,忍耐刻苦,憑什麼他能做到的,我不成。但偏偏…偏偏就是不成,無論我如何努力,這裡的人都是忘不了那個人的功績,甚至武侯府裡,那些本該照料我長大的家裡人也只念着他…”
他狠狠灌了一口酒,幾乎在低聲嘶吼,“我不甘心,他自小前呼後擁,金尊玉貴,我就要在深宮裡爲了活命掙扎。他即便落難也能遇到那麼好的女子,我呢,同那個女子共患難,但她心裡還是隻要那個人。我不甘心!我想要找回屬於我的一切,我的皇位,我的血脈,我的根基,我的那個…女人。可惜,我找回來了,皇位坐得艱難,禪精竭慮依舊不如他一句話的震懾,我的的血脈頂不了二十年的養育親情,我找回的根基,早已經不是我的根基。那個女人…更不會因爲我坐了皇位就留下來…”
酒後吐真言,若不是醉酒,秦睿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伸手扯了方信的袖子,“上天待我不公!就是你,方兄,明明我們同樣盼着浪跡天涯,對酒當歌,但你還不是更看重那個人!生死兄弟!我呢,只比陌生人好不多!就因爲我自小被扔去大越皇宮掙扎求活,一步錯,步步錯,錯過太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