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次魏老爺子把脈調整藥方都看不到人,因而跳腳大罵不已。丁薇無奈,還得幫忙安撫越發往老頑童轉變的師傅。
魏老爺子自然也捨不得遷怒徒弟,但閒暇無事就給她佈置更多的課業,背誦藥方醫理,每日都要檢查。
丁薇一邊擔憂自家家人,一邊照顧安哥兒,還要刻苦學習醫術辨認藥草,竟是消瘦了許多。
這日,她想起安哥兒已經一週歲了,這時候是孩童最好的斷奶時候,也需要吃一些五穀雜糧,纔會長得更加壯實更加健康。
這般想來想去,她決定先做一道稀粥試試。
之前她已經抓了一把精細白米泡在水中半天了,這會兒去看了看,米粒早就已經發軟了,於是就帶上小青去外院的大廚房磨成粉,內院沒有石磨。
小青手裡拿着一個小布袋子,裡面裝了些芝麻,花生。
一路上,丁薇瞧着小青有些鬱鬱寡歡的,跟往日常掛笑臉完全不同,於是就有些奇怪。
但她卻沒有開口問詢,畢竟女孩子大了一歲了,也會有些自己的心事。
只是,到了外院後,她才發現原本無論何時都熱熱鬧鬧的地方,這會兒居然也很安靜,廚房的李嬸正與兩個幫工廚娘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着什麼。
丁薇更是詫異,揚聲叫了兩句,李嬸才聽見,扭頭王望見她站在院子裡就急忙過來,神色焦急的拉扯着她的袖子進了廚房。
那兩個做粗活的婦人都低下頭佯裝忙碌活計,只是眼睛時不時往這邊瞟一下,顯見心裡有事惦記。
丁薇看得好笑,一邊護住自己手裡的米盆,一邊問道,“李嬸找我什麼事?”
李嬸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小陶盆,末了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耳邊問道:“丁姑娘啊,你說咱們內院的那個多病多災的少爺,真的是大名鼎鼎的公治將軍啊?”
徵西大將軍的赫赫名聲,哪怕是李嬸這樣的鄉野婦人,當年也聽說過。
丁薇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衆人反應這般奇怪,竟是因爲知道了公治明的身份。
她想了想,倒也沒什麼需要隱瞞的,於是就含笑點頭:“是啊,雲少爺其實就是公治大將軍!他之前是因爲被奸人陷害中了毒,纔會行走不便,身體虛弱,不過如今已經基本痊癒了!”
那兩個婦人聽得這話都是一臉興奮,恨不得把耳朵豎得同兔子一般。小青更是湊到跟前,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丁薇看。
李嬸則吃了一驚,惱道,“大將軍是被奸人毒害的?哎呀,他可是個大好人啊,當初那些特勒的馬匪殺人如麻,掠了多少女人孩子回草原。若不是大將軍帶兵把特勒打敗了,我們大夥兒怕是都完了。到底誰害了大將軍,逮到沒有啊?這種人活該千刀萬剮,死後要下地獄的!”
農家婦人雖然見識少,但知恩圖報這道理還明白,聽得恩人被陷害,恨得咬牙切齒詛咒不停。
另外兩個婦人與小青也是一起點頭,態度竟是出奇的一致。
雖然早就猜到百姓
愛戴公治明,但是親眼看到自己身邊的人也是這樣的一副態度,丁薇倒是切身體會了一把,心頭隨之涌上的卻是滿滿的甜蜜。沒有哪個女子不喜歡自己深愛的男人是個大英雄。
但有些話能說,也不能說的太清楚,她搖搖頭,含糊應道,“毒害公治將軍的人早就查到了,只不過現在還沒有辦法動手。不過也是老天保佑,不然現在新皇暴政,盡寵小人,殘害百姓大臣。要不是公治將軍挺身而出,我們這些小百姓哪裡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她這話如此說,可是有根據的。
前幾日,田裡收了新糧,老百姓們正歡喜呢,從府城就下達消息,要求各村鎮立時繳糧稅。不只如此,每戶還要多徵三百斤糧食。
這個消息一出,衆人還沒琢磨明白是朝廷的命令,還是府城官員爲自己謀的私利,從縣城到下邊的村子就都亂開了,因爲上門的衙役官兵們竟然開始明搶了。
無數人哭天搶地,與官兵對抗,但都無濟於事,眼睜睜的看着官兵把自家辛苦一年的糧食給搶到了縣衙裡。
就在衆人都絕望的時候,公治明站了出來,公佈了自己還活着的消息,帶領投奔過來的舊部,第一站就奪下了縣衙,將那官員下了大牢,將搶走百姓的糧食還給了他們,然後穩定縣城內物價,懲治了幾家哄擡糧價的大糧商,又招募流民與乞丐入伍,至於婦孺不能參軍的,就暫時收留在養生堂裡,讓年紀大些的女孩、婦人、老太太幫忙照顧孩子。
這一系列的利民措施徹底贏得了百姓的擁護,更多的年輕後生主動站在了清君側的義旗之下。
公治明就又任命了一位叫做許昌的年輕人暫時執掌縣官一職。這許昌生的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當年也是公治明手下的幕僚之一,很有才幹。
但公治明“死”後,整個徵西大軍都被新皇打壓,不受重用,許昌身上只有個秀才功名,沒有人擡舉,哪裡還有好日子過,只得回鄉開個館子維持生計。
前段時間公治明招攬舊部的時候,他聽到消息就扔下一切,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公治明很高興,原本公治家就是武侯之家,身邊多是武將,擅長文治的人卻是極少。這許昌一來,正解了燃眉之急,接過了一團混亂的青屏縣衙。
自此青屏縣就成了義軍的第一個後方城鎮,一路向南推進。
許昌也甚有才幹,半點兒沒有辜負公治明的看重。不過幾天就處置了一批趁機作亂的地痞,抑制住了糧價的瘋狂滋長,縣城內治安也恢復到大亂前的樣子。
而這會兒丁薇說這話,就引起了李嬸與小青等人的共鳴。
幾個人一起點頭,李嬸就讚道:“不過幾日時間,咱們這裡就跟換了一個地方一樣,大變樣了。我今天出去,街上連流民也看不見了呢。”
“聽說那些流民都被招募入伍了!”小青笑嘻嘻的說着自己聽來的消息,小臉上帶着紅暈,偶爾偷偷看丁薇一眼。
李嬸就也遲疑了下,終於將那句擱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丁姑娘,你住在內院,與雲老爺,還有公治將軍都處的不錯。我就是想問問,這將軍恢復了身份,又是要做大事的人,這處宅院說不得啥時候就空出來了,那我們這些新招來的人怎麼辦?雲老爺可有什麼章程?”
小青與那兩個婦人也都緊張的看過來,顯見很關心自己今後的日子。
丁薇這才徹底明瞭,原來這些人是怕公明治離開之後,會被辭退,日子也就沒了指望。
要知道,他們當初被買進雲家來,就是因爲無依無靠。若是太平歲月還好些,出去了也能有條活路,如今正是戰亂時候,出去了簡直就是朝不保夕,自尋死路!
丁薇想的明白就趕緊安慰幾人道,“沒事,你們儘管放心。就算是公治將軍都搬走了,這裡也會留着的,也不會把你們攆出去!只要有一處庇護之處,又有飽腹的糧食,就憑着李嬸與小青你倆的竈上功夫,還怕活不下去?”
一席話說得李嬸笑了起來,她抹了抹眼角,有些紅了臉,“倒是讓丁姑娘看笑話了,我這也是擔心,咱無權無勢的,也沒個親人傍身,就想着有個好主家伺候着,攢點銀錢,否則孤身一人在這樣的世道里,也是個活靶子讓人搶的!”
這般說着話,她就看向了小青。
果然,小青臉色立時就暗了下來,小手攪纏在一起,很是可憐巴巴的模樣。
丁薇看得好笑,順口就道,“嬸子這般說,還不如趕緊把小青娶回家去,省得她讓人惦記。你也早點兒報上大孫子!”
“哎呀,丁姐姐,你說什麼呢,我不理你了!”小青臉色立時爆紅,害羞得跺腳,扭身就躲回屋裡去了。
即便李嬸子平日待她多有親厚,明裡暗裡也露出過很多次把她配給小福子的意思,但女孩子的臉皮薄得如同最透明的紙,哪裡禁得住這般打趣。
衆人都是笑起來,李嬸子更是眼睛放亮,心裡琢磨着是不是早點兒把兒子的親事辦了。
丁薇也不打擾她盤算,轉而又扭頭對兩個婦人說道:“你們儘管安心做活兒就好,將軍與雲伯絕對不會趕你們出去的,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忠心爲主!”
兩個人趕緊點頭,李嬸子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跟着絮叨兩句:“放心,放心!咱們將軍是個好人,是個大英雄,跟着這樣的主子肯定沒錯的。”
邊說話,她就邊挽了袖子去切土豆,張羅道,“那麼多人等着吃飯呢,咱們得趕緊忙了。”
那兩個婦人也是忙碌起來,一個揉麪蒸窩窩頭,一個生火熬粥。
雲家的下人伙食一直都不錯,如今糧食金貴,免不得也降了一些水準。一般早上都是窩窩頭配着稀粥炒菜,那稀粥是加了菜的鹹粥,味道如何不說,最起碼人吃了有力氣。原本偶爾隔幾日,還會吃上一頓米,這些時日就把粳米換成了粟米。但即便這樣,衆人也十分滿足。
畢竟這樣大亂將至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餓死路旁,他們有住處遮風擋雨,還能吃上熱飯菜就應該老天爺保佑,感謝主家的厚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