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總工略一思索,傅斯年此人難得眼中出現認真之色,說來說去,也許他既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也可以賣傅斯年個面子,何樂而不爲,他輕聲笑笑,一語雙關地說道:“斯年,吃飯不吃飯不重要,我可是惦着和你下幾盤啊,你想下棋,我能不奉陪嗎。”
傅斯年明白丁總工話中之意,放下心來。
兩個人走到綠意蔥蔥的露臺,翠綠的寬葉植物掩映中,松木地臺上擺着一張半米高的古式紅木茶几,茶几表面刻着象棋棋盤,傅斯年盤腿坐在地臺上,拉開抽屜,掏出裡面的墨玉棋子,放在棋盤上。
丁總工將棋子拿在手中,溫潤細膩的手感,輕輕掂了下,說道:“好棋。”
傅斯年將棋子仔細擺好,此時藍阿姨端着茶盤,送來兩杯金黃明亮的鐵觀音,說道:“丁總工,傅先生你們慢用。”又禮貌地退下。
丁總工品了品那鐵觀音,笑道:“斯年,你家裡的鐵觀音竟然比我辦公室裡的還好喝。”
傅斯年哈哈一笑,說道:“是藍阿姨沖泡的手藝好。”
兩人邊品茗邊下棋,傅斯年想到有求於丁總工,自然留着棋路,不肯大肆殺伐,以免丁總工心下不悅,兩個人縱橫捭闔的戰鬥開來,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出去。
丁總工看看手錶,已經接近十一點,笑着暗示道:“看來斯年你是真的誠心留我在這裡吃飯啊。”
傅斯年心中也有些擔心,倒不是擔心丁總工怪罪,而是不知道歆恬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如此。
他淡淡一笑,兩個人正談話間,突然聽到外面年輕女子和藍阿姨說話的聲音,那柔潤悅耳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來,傅斯年眼中一動,手中的棋子都落錯了位置,丁總工何等城府,一眼已經看出來人在傅斯年心中地位大不一樣,打定主意,不管怎樣,也不至於給她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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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娜從城裡匆匆趕到傅斯年的住所,和歆恬媽說了幾句話,因爲歆康的事情尚沒有塵埃落定,所以並沒有透露給她,以免她擔心。
她站在屏風外整理好衣衫和情緒,深吸一口氣,鎮靜地向露臺走去。
下棋的兩個人早已停在那裡等她,緹娜一眼看到丁總工,眼中閃出一掠而過的詫異,即使裝也要裝出來,然後驚喜地叫道:“丁總工,怎麼這麼巧,我上次和您跳舞后,就常和斯年哥哥說,你看丁總工舞技那麼好,你和丁總工那麼熟悉,也不學習一下。”
丁總工輕輕一笑,居然叫出她的名字,說道:“歆恬啊,不是專門趕過來蹭飯的吧。這樣也好,秀色可餐,我這個人啊,看見美女便是連飯也能多吃幾口。”
緹娜輕輕笑笑,緩步走到兩人的棋盤旁,丁總工的態度說明他還是很認可傅斯年的,所以纔對自己這般和藹。
緹娜一走進來,傅斯年已經不着痕跡地挑了下眉頭,他目光如矩,一眼看見她米灰色長褲有一個小小的紅印,雖然不引人注目,但是難逃他銳利的目光。
她的臉色略有些蒼白,長袖襯衣袖口系的很嚴實,右臂揮動的不太自然,難道她右臂受了傷,長褲上是不小心沾染的血跡,他挑眉正要問清楚,看見歆恬向他遞出一個鎮靜的眼色,只能暗自隱忍住。
三個人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地說了一會兒話,傅斯年起身去看藍阿姨準備的午餐,露臺上只剩下緹娜和丁總工,這是傅斯年刻意留給兩人說地鐵一些的時間。
緹娜安靜了一下,剛纔的寒暄時間預熱已經足夠,應該可以說正事了,她想想說道:“丁總工,你負責這麼大的地鐵項目,肯定很忙的啦,我想有些公司送上去一些比較有新意的想法,說不定下面的工作人員沒時間拿給您看。”
地鐵項目組的人員當然不會如此,何況駱羣航並不是摸不着門路的人,不會允許此事發生,緹娜如此探問,只是個走過場的虛問。
丁總工坐正身子,問道:“他們嗎,不會如此的,什麼公司送上來新鮮想法了。”
緹娜看他答話態度,知道可以繼續下去,就輕聲說道:“就是我們博盈公司,遞上去一份關於地鐵小需求產品用具的採購外包,我們的預算會比地鐵項目本來的預算低5%。按照預算總額兩億算,也要節省下來一千萬呢。這個計劃是我向駱總提議的,也是我全權負責跟蹤的,所有的價格是我親自和供貨商談回來的。”
丁總工眼睛動了動,也明白博盈公司讓這麼個小丫頭出面,並不是光看在傅斯年那一層關係上。若真是如她所說,全部由她操控,她倒是很精明能幹。
他笑着說道:“地鐵的預算這一部分裡還留了應急的一些費用預估,即使他們後來刨除應急費用,光看產品,因爲不是正式採購,價格也有些虛高,你們比那個預算低5個點,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緹娜看看丁總工,從他微笑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笑着說道:“都看項目大,項目越大可能越不賺錢,不過地鐵項目是H市利國利民的一件大事,我們博盈也是想參與進去,只要能承接項目,我們不賺錢也覺得光榮。”
緹娜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底價,項目的底價是根據可能產生的公關費用變動的,若是底價報完,還要產生鉅額的公關費用,博盈豈不是賠了,賠本買賣誰願意做。但是爲了做成這個項目,又要表明態度,價格是可以降的,不賺錢白做也可以。
丁總工看看歆恬,看似隨意地說道:“這些小單採購的產品,再降個10%是沒什麼問題的。”
緹娜暗暗心驚,這個丁總工真是爲國爲民,眨眼之間省了三千萬,這個數字卡的恰到好處,可以成交,但是他們也撈不到太多油水。緹娜之前已經就價格費用和駱羣航商量過多次,心中有數,知道再將10%是可以答應的,當下誇張地笑着說道:“丁總工,你,你怎麼這麼厲害呀,你要是經商,那些商業公司的老總可是沒活路了,你這談價也太狠太準了。”
丁總工輕輕一笑,不想讓她過於爲難,說道:“付款方式我會提醒他們的,畢竟都是工程小單用品,賬期不用拖那麼長。”
緹娜鬆了一口氣,丁總工這個人也算體諒,不至於一棒子將人打死,生意都做不成了。而且自己一方已經露出底價,若是丁總工也可以要求地鐵採購人員按產品按總價採購,只要他下了死命令,只怕那些人也只能照做。
她看着丁總工,笑着說道:“丁總工,你真是體諒人,若不是你付款方式緊縮點,我們這小公司可沒有那麼多資金墊貨款。”
她猶豫着該怎麼詢問,丁總工個人有什麼要求,纔不顯得突兀又自然。
她接觸過很多采購,有單刀直入型,上來就說產品標準都一樣,某某公司給多少回扣,你們低於這個就免談。有含蓄內斂型,有那個心思,卻不直接說,你提出來,他還要把你批評教育半天,最後號稱下不爲例下不爲例地高高興興將錢裝走了。還有的會假借上一層領導的名義,需要供貨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問去向,隨他自己操作。
可是不管她接觸過多少類型,沒接觸過丁總工這個級別的大領導,所以當她聽到丁總工笑着說:“另外還得準備三十萬。”的時候,幸虧多年鍛煉出來的本事,纔沒當場表示出詫異,讓丁總工下不來臺。
她乖巧的點點頭,說道:“好的。”
丁總工仔細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出她的情緒,緹娜強忍着心底厭惡笑着回視,雖然這是常事,但是她前面對丁總工積累出的清正廉明的好感,瞬間下降爲零,天下烏鴉一般黑。他還算是好的,這麼大的工程額,三十萬只是極小的數目。
可是丁總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解釋道:“我說的是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