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康看着潘朗微笑走進來,心中暗自平靜,想來恬恬另外有事纔會遲到些。他摸摸褲兜,裡面是一張寫滿字的白紙,已經被他手中的汗浸溼。
那是他和教授研究了幾天寫出來的,讓他死記硬背背好的,教授讓他找個機會在庭上發言的時候說出來,他閉上眼睛,將內容回憶一下,卻隱約覺得臉上有小蟲子在爬,胸中漸漸涌起一種激動的感覺。
他睜開眼睛,身子一震,媽媽不知何時來到法院的審判室,坐在下面的旁聽室,她知道了?歆康看着歆恬媽,看着她坐的挺直的脊背,蘊滿關懷之情的眼睛,嘴脣顫動着正要說話。
法官卻在這時宣佈繼續開庭了。
歆恬媽看着歆康,原來這個見義勇爲的人是她的兒子,她不想讓歆康心中有負擔,壓下擔心,竭力微笑着注視着被告席中的歆康,母子兩人對視,不用言語卻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孫律師注意到這一點,心中也倍感安慰,雖然歆恬沒有及時到來,歆恬媽的突然到來卻給歆康帶來莫大的信心和鼓舞。
庭審繼續着,仍然在延續法庭調查階段,控辯雙方發生激烈的爭辯,歆康按照法官的要求,儘可能簡短準確地回答問題,電視臺的攝像機則真實地記錄着他的一言一行。
辯論結束後,法官看着歆康問道:“現在法庭辯論結束,被告人可以做最後陳述。”
歆康站直身體,腦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只能緊緊盯着媽媽的臉,良久才囁嚅一聲:“媽,對不起。”
歆恬媽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連忙用手指輕輕按住,給歆康一個笑容。
歆康眼中再沒有別人,只有媽媽已經不再年輕美麗的臉,想起過往種種,禁不住心酸地說道:“對不起,我總讓你操心,如果我這次能出去,以後保證做一個讓你驕傲放心的好兒子。”
歆恬媽含着眼淚點點頭。
審判席下的人也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唏噓,法官看一眼聽審的人們,這個案件在社會很受關注,今天主動來聽審的羣衆和媒體不少。
他輕咳一聲,輕聲提醒道:“被告,請你做最後陳述。”
歆康點點頭,彷彿此刻才找回語言功能,他的眼光掃過法庭內聽審的人,輕聲說道:“我不承認控方對我的指控,我是屬於正當防衛。第一,我看見那兩個小偷的時候,那兩個小偷正拿刀想要傷害我妹妹,而我妹妹與他們並沒有私怨,是因爲阻止他們在公交車上行竊才招致他們的報復。第二,他們兩個手裡拿着刀已經劃傷了我妹的胳膊,若是放任他們下去不管,當天躺在醫院裡的就是我妹妹,而不是他們。如果他們指控我故意殺人故意傷害,那是因爲他們有這個犯罪故意在先。第三,我正當防衛所使用的武器,是從那兩個小偷手中奪來的,並不是我提前準備的,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若是他們拿棒子攻擊別人,我搶到的是棒子,也不會造成這麼大的傷害。第四,攻擊是最好的防衛,他們用刀來刺我,我不可能搶過刀轉身就跑,那兩個小偷沒有喪失攻擊能力,我爲了保護自己和妹妹,自然必須用小偷的刀子來刺他們。第五,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打手或公務人員,不可能對攻擊判斷的那麼精準,當我第一刀刺中小偷的時候,我的情緒也很混亂,下意識地沒有停止攻擊,所以才造成了傷亡的結果。”
歆康的話說的清楚明白,法官看見庭下的人們充滿同情地跟着他點頭。
歆康看着庭下的人們,漂亮充滿靈氣的眼睛沉重的說道:“其實進入看守所的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爲什麼讓我遇到這樣的事情,爲什麼我做了好事,卻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如果我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我還管不管?”
人們屏住了呼吸,見義勇爲者被判入獄,助人爲樂者被揪住不放,索要賠償,這個社會似乎人們都變得越來越自私,人們也想多付出一些,卻被這樣那樣冷冰冰的現實凍傷了心腸,寧願心裡受到一點譴責,也不願意冒着幫助別人的風險。
所以他後悔了吧,如果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再也不會管,如果他提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也許他也不會管。
人們安靜地凝視着歆康。
歆康卻苦笑了一下,漂亮清秀的臉上出現一絲無奈,繼續說道:“結果我的答案居然是我仍然會管。因爲我回憶一下,這見義勇爲竟然是我二十幾來年做過最爽快最擡頭挺胸最值得驕傲的事。所以即使知道會有風險,還是會管。男子漢大丈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若龜縮不行,又何必生爲男兒。”
他繼續微笑起來,說道:“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知道法律自有一套衡量標準,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我也準備接受法律的宣判。但是我還是好奇,親愛的人們,你們對我有什麼評價。在古希臘的雅典城邦裡,當人們爲罪犯有罪和無罪爭論不休時,智慧女神雅典娜曾經現身,指點人們,讓所有的觀衆來投票,認定有罪的人多,犯人就被宣判爲有罪,若反之,犯人就會被宣判爲無罪。”
他想要幹什麼,法官警覺地想到,想要阻止他,卻看見庭下的人們緊緊地盯着歆康的一舉一動,心中一動,何必當自己是法官,就當自己是個普通人,抽離幾秒鐘聽聽他想說什麼,又有什麼不好。
歆康停頓了一下,漂亮幽深的眼睛從庭下衆人的面上掃過,輕聲說道:“我知道人的心是最柔軟也是最公正的,我可以接受法律對我的宣判,但是我在乎人們對我的看法,若是人們都認爲我無罪,我可以笑着面對監牢中的歲月,問心無愧。我只想問問你們,你們覺得我有罪嗎,如果你們覺得我無罪,能舉起手來讓我看看嗎。”
審判室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歆康目光痛苦,輕輕垂下頭了,他太傻了,他按照教授指點說完前面的話就好,爲什麼還要多此一舉,想要知道人們對這件事的看法。
他輕輕地垂下頭,卻聽到法官輕聲提醒道:“歆康,你可以擡起頭來。”
歆康輕輕地擡起頭,眼睛驚訝地睜大了,庭下面是一片密密麻麻擡起的手,他吃驚地看着,卻得到人們鼓勵的微笑,就連攝像師大哥都費力地擡起一隻手來,法庭的邊角上有一小塊空白,他不知道那是坐的是原告的家屬,原本也有幾人舉起手來,卻被同伴按了下去。
歆康笑了起來,輕聲說道:“謝謝,謝謝。”
心中卻有點遺憾,這麼威風驕傲的時刻竟然沒有讓恬恬看到,這是他這個當哥的,從幾歲時幫妹妹揍欺負她的人之後,再也沒有過的威風,可惜了可惜。
審判室的門卻突然被推開,走進來極爲出色搶眼的一男一女,高高地舉着一隻手,是歆恬和傅斯年,歆恬看着他,充滿敬佩驕傲地向他微笑着。
四目相對,彷彿兄妹之間不曾有過隔閡。
他又變成妹妹從小崇拜信賴的哥哥,暌違已久的感覺。
歆康的心中一陣感慨,連忙轉過頭去,及時用手按住眼角邊的一點晶瑩,心中罵道,TMD的,大喜的事,我這是脆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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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娜微笑地望着歆康,心中感概幸虧傅斯年及時趕到,將她救出來,否則她便會錯過歆康如此令人感到驕傲的一幕。如果是那樣,她可能要遺憾很長時間。
她沒有想到傅斯年的武功居然那麼好,當他面色冷凝地站在她面前,池老大拉着她擋在了身前,那兩個刀疤臉男子拿着匕首向傅斯年撲過去。
緹娜心中一驚,幾乎要喊着讓他趕快躲開,傅斯年卻站在那裡紋絲不動,等到那兩個男子到了身邊時,卻游魚一般,從兩人之間擦身而過,那兩個男子撞在一起,匕首險些傷了彼此,傅斯年又化掌爲拳,向着兩人後背輕輕一按,那兩名男子已經軟軟摔倒在地。
緹娜不由吃驚,他練得什麼功夫,好厲害。
池老大眼見那兩個手下不堪一擊,也不吃驚,拉着緹娜,將她緊緊扣住,兩個人便交起手來,緹娜只看見兩個人的手掌推來推去,她本想掙扎着給傅斯年幫忙,卻發現那池老大一隻手臂卻將她制的死死的,無法掙扎。
想來他也是有功夫的,而池老大一個手托住緹娜,終於是有些不便,傅斯年雙指如鉤,一下掐住池老大的手肘,一彈一卸,緹娜耳中聽到卡擦一聲,似乎骨頭脫臼斷裂的聲音,不知怎麼身子一晃,已經到了傅斯年的懷中。
池老大的眼中充滿驚異,說道:“程氏形意拳。”
傅斯年眸中閃過一抹特殊神色,池老大已經說道:“前幾年似乎一直有人在找程氏形意拳的傳人,想不到被我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