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無力的擡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張梅再次擦了一把順着鋼盔流淌進脖子的汗水,周圍除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的聲音,只有並不整齊的走路聲,“張梅,我走不動了,我肚子疼,我腳痛。”低低的沙啞聲音中帶着一絲哽咽,張梅把身後的揹包往上託了一下回頭看向走在自己身後的程雪嬌,此時已經是下午…,從早晨出發到現在,除了中午休息了三十分鐘,整個隊伍一直在前行,連張梅都感覺腳底板疼的厲害。
“沒事、沒事,在堅持一會,估計又快休息了。”張梅邊蒼白的安慰着眼中帶淚的程雪嬌,邊擔心的往身後看了看,程雪嬌抽了抽鼻子把眼眶裡的眼淚擦掉,無力的點點頭。
此時所有的學員都已經露出了疲憊,隊伍雖然還保持着大體的隊形,但也僅僅是保持,想到還有至少二十四小時拉練才能結束,張梅的心有些發沉,六個小時的休整,那麼他們至少要走到晚上十一點,深吸一口氣,暗暗的在心底給自己鼓勁的張梅使勁閉了閉眼睛,把眼底那一絲的疲憊擋住後,努力的把疲憊的脊柱挺直,雖然知道不見得有什麼效果,但張梅還是希望當身後的戰友往前看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這個班長挺直的脊背。
四點、五點、五點半,當休息的哨聲終於響起的時候,所有的學員喘着粗氣滿臉潮紅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樣滿臉汗漬的張梅坐在地上,小心的把腳底板豎起,緩解着疼痛,幾分鐘後,張梅感覺適應了這種疼痛後,靠在了身邊的劉雯溪後背上,張梅邊努力的平緩着急促的呼吸邊擡起沒有力氣的右手,把頭上的鋼盔摘下,抹了抹溼噠噠的頭頂,張梅掃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氣,心底無比的慶幸,幸虧是陰天,這要是趕上出大太陽,別說走了一天,就是一小時都費勁。
把掛在腰間的水壺拿下,小口抿了兩下,張梅小心翼翼的把水壺蓋子扣好,這壺水可是自己兩天的水,今天一天已經消耗下三分之一,張梅不敢在喝,再次抹了把滿是汗水的臉龐,張梅把肩上的揹包卸下,按住劉雯溪的肩膀在劉雯溪哎呀哎呀的低呼聲中站起身,腳底一陣鑽心的疼痛讓張梅潮紅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緊抿着雙脣,站在原地適應着腳底的疼痛,好一會,感覺不那麼難受了,張梅拖着腫脹的雙腿慢慢的往本班的同學身邊走去。
此時癱躺在地上的女孩子們狼狽不堪,溼漉漉的頭髮粘在額頭,臉上那分不清是出汗還是流淚遺留下的痕跡,緊緊幾步遠的路程,張梅卻走的很慢,坐在了幾個人身邊,“張梅,你說這次能不能讓咱們多休息一會?”
張梅轉頭看向說話的楊曉紅,緩慢的點點頭,“這次休息的時間應該不短,雖然是拉練,但我送紅旗的時候,看到隨軍車上帶着糧食和柴火,既然帶了怎麼也能給咱們一頓熱乎飯,我估計晚上應該會給咱們做湯,都別怕上廁所,多喝點。”
上午張梅去送紅旗的時候,確實看到隨軍的大解放上裡面有很多糧食,甚至連炊事班班長也在車上,也曾參加過拉練的張梅當時就知道兩天一夜的時間,肯定會讓他們這些學員吃上一頓熱乎飯,畢竟,學院和軍區組織這次的活動,是爲了鍛鍊同學們的意志,而不是單純的讓同學們吃苦。
“張梅,什麼時候吃飯?我餓了?”程雪嬌輕推了一下張梅,張梅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抱着雙膝的程雪嬌,這一眼,張梅微微皺了下眉頭,“雪嬌,你是不是不舒服?”
程雪嬌的臉白的有些不正常,微微帶着一點青似的,程雪嬌臉紅了一下,四處看了一眼,湊到張梅耳邊,“我來那個了?”
張梅一愣,那個了?哪個?張梅累的有些遲鈍的大腦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程雪嬌說的是什麼,張梅臉上的疑惑不解讓程雪嬌越發的臉紅,使勁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低低的喝了一聲,“就是那個,每個月都來的那個。”
張梅頓時明白了,滿頭黑線的看着因爲不好意思而紅頭漲臉的程雪嬌,張梅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直接說來月經了來月事了不行嗎?還哪個了?誰知道那個啊。
被張梅盯着的目光看的又羞又惱的程雪嬌微微使勁推了一把張梅,“你看什麼哪?”
張梅回神呵呵的笑了,“你說你呀,你肚子疼?”
程雪嬌瞬間揪了下小鼻子,抽抽着臉點點頭,“嗯,我還不敢說,嫌丟人,旁邊那麼多男生哪,要是讓人聽見了,多不好意思。”
張梅被程雪嬌逗的哈哈哈的笑了,“你等着,我給你要點熱水。”
程雪嬌原本被張梅笑的要發火,但一聽趕緊點點頭,“快去快去,我等着。”
張梅好笑的再次站起身,腳丫子剛一踩實又是一陣疼,張梅臉上的笑淡了許多,皺了下眉頭,儘可能的快步往隨軍車趕去。
走到隨軍車,張梅站在一旁看着車後忙碌着做飯的炊事班,想了一下,掉身又走到另外一輛大客車邊,抻脖子往車上看,當看到石靜茹時,張梅喊了幾聲,聽到喊聲的石靜茹看到車下的張梅,皺了下眉頭,趕緊下車 ,“張梅,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這一路上,石靜茹既怕有同學會因爲累而鬧情緒又怕有身體不舒服的堅持不下來,張梅笑了一下搖搖頭,“教導員,能不能讓炊事班給女孩子們弄點熱水,在放點姜。”
石靜茹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肯定是有女同學有特殊情況,同樣是身爲女性,石靜茹明白那滋味有多難受,點點頭,“行,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去,等做完飯,讓炊事班給燒點熱水。”
張梅點點頭,“謝謝教導員,我先回去了。”
說完話的張梅立正後準備轉身離開,“張梅。”石靜茹喊住準備離開的張梅,張梅停住腳步轉身看向石靜茹,石靜茹臉上帶着一絲嚴肅,“張梅,你是老兵,注意一下本班戰士的情緒,我知道這次累,但無論如何都要讓大家堅持下來,那怕最後背也給我揹回終點。”
石靜茹的話讓張梅皺了下眉頭,想說不可能的,最晚到明天上午,肯定會有學員堅持不住,但石靜茹卻在張梅準備張嘴的時候板起了臉,沉聲說道,“張梅,這是任務。”
張梅楞了一下後,鄭重的點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敬禮轉身離開,看着張梅挺直的脊背,石靜茹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吃過晚飯,喝完熱水後,隊伍在七點再次出發,一個半小時的調整休息讓同學們好像又恢復了一些活力似的,前行的步伐不再沉重,隊伍中的氣氛也變的輕鬆了許多。
十月五號,五點,休整了一夜的學員們再次踏上了此次拉練的路程,張梅走在隊伍前面,看着透亮的天空,雙眉緊緊鎖住,今天的天氣完全不再是陰沉沉,才五點,天空就已經透亮透亮的,帶着一股子清澈,這樣的天氣要是在平時會讓張梅心情很好,但現在,此時此刻,張梅心底的擔憂卻很重,能夠堅持到終點嗎?還有十二個小時,最難熬的十二個小時。
抓緊肩窩處的揹包繩,張梅擔憂的回頭看了一眼,臉上還有倦色的戰友們,收回目光,張梅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眼底蹦出一股懾人的光芒,可以,一定可以,那怕背也要把人揹回去,她張梅的隊伍裡不會落下任何一個人。
抱着這股信念再次踏上路程的張梅心底憋足了勁,六點、八點、九點,太陽高高的掛在天空,氣溫不斷的在升高,呼哧的喘氣聲再次傳來,粗重了許多也乾啞了許多。
十點,第一個坐在地上的人出現了,就在張梅所在方隊劉雯溪的二班,看着噼裡啪啦掉眼淚的女兵,邊哭邊脫鞋的女兵,血淋淋的腳底板露出後,張梅看了一眼緊皺眉頭的劉雯溪和被影響到情緒的女兵們。
“劉雯溪,把顧言的行李拿着,揹着走。”深吸一口氣的張梅沉聲說出決定,劉雯溪楞了一下後,詫異的轉頭看向滿臉緊繃的張梅,張梅挺直有些彎曲的脊背,目光一一落在圍在一起的女兵們,“我們是軍人,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好了付出的準備,疼,我知道,我張梅也不是鐵做的,我也疼,但,只要是五方隊的人,那怕是背,也要回到終點,我堅信,五方隊五十名女兵一定會一個不落的回到終點。”
張梅話並激昂,但張梅的沙啞的聲音卻帶着一股從內蹦出的信念,讓所有在場的女兵們相信,她們行。
滿臉疲憊的劉雯溪緩緩的露出燦爛的笑容,抓起綁在揹包繩上的白毛巾擦了一把滿臉的汗水,一把抓起被顧言扔在一旁的行李,“誰來背行李,我背顧言。”
“我來。”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第一個沙啞的回答出現了,隨即一聲接着一聲,“我來。”“我拿,我胖,我有後勁。”“胖人沒後勁,我瘦,我來。”一個又一個聲音出現,一雙又一雙手伸向了劉雯溪手裡的行李,你一個,我一個,很快,顧言的行李被大家分個乾乾淨淨。
看着這樣一羣努力的想要去證明自己的女孩子,看着這樣一羣臉上還帶着稚氣的戰友,張梅笑了,滿是汗水的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