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見隆興帝主動問起,便慢條廝理的說了起來。“皇上,妾身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平遠侯世子是最爲合適的七駙馬人選。”
隆興帝點點頭道:“皇后說的很是,朕已經詔見過平遠侯父子,難得他們父子都是本份厚道之人。”
皇后微笑着應了一聲“是”,沒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平遠侯父子越是厚道安份,她倒越覺得對不住那對父子了。順寧公主莊嫣絕不是好媳婦的人選。
隆興帝沉默片刻又轉了話風說道:“皇后,順寧犯下大錯,若還爲她定下這門親事,是不是……”
皇后自然明白隆興帝的話外之意,無非是覺得有些委屈平遠侯世子了。做駙馬聽着尊貴,內裡卻極受委屈,若是公主性子好,夫妻感情好倒也罷了,若是夫妻不和,那駙馬便與鰥夫沒什麼區別,連納個小妾收通房丫頭的權利都沒有。隆興帝若是沒有見過平遠侯世子,倒也不會覺得太可惜,可是他已經詔見過了,平遠侯世子魯宜榮是個相當不錯的孩子,說實話連隆興興帝都有些不忍心了。可是順寧公主再不好也是隆興帝的親身骨肉,隆興帝再怎麼也要偏着自己家的孩子,也只能委屈魯宜榮了。
“皇上,順寧一時犯糊塗,想來讓她閉門思過了這麼久,應該也想明白過來了。如今就快過年了,也不好一直圈着她,您看是不是放順寧出來?”皇后壓下心中的不情願問了起來。她是皇后,做事情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事事都要顧全大局。
隆興帝點點頭道:“嗯,那就解了順寧的禁足令吧,過完年就賜婚。”皇后應了下來,隆興帝才又說起莊煜的奶嬤嬤放印子錢之事。
皇后聽罷倒是很吃了一驚,李嬤嬤原本是個很老實本分的人,素日裡低眉順眼,從來不掐尖要強,在宮中之時只有她吃虧的,再沒有欺負別人的時候。怎麼纔出了宮幾日就張狂到那般田地,連印子錢都敢放了。
吃驚過後,皇后只覺的臉上一陣陣的發燙,畢竟李嬤嬤當年在懿坤宮裡做莊煜的奶嬤嬤,也算是懿坤宮出去的人。她多少要負上馭下不嚴之過。皇后立刻離座在隆興帝面前雙膝跪下,口稱:“皇上,李嬤嬤放印子錢,妾身有失察之過,請皇上責罰。”
隆興帝伸手拉起皇后,笑着說道:“這與你有何相干,連煜兒都不必爲此事負責,何況是你!煜兒大婚之前一直在鬼方,京城王府之事他怎麼可能知道。阿蘅,你很不必把什麼都攬到身上,朕只是與你說說家常,快起來吧。”
皇后聽隆興帝說不責怪莊煜,心中才暗暗鬆了口氣,順勢站了起來。她心中暗自忖度着是不是派人出宮替莊煜敲打敲打睿郡王府那些從宮中放出的老人,免得她們仗着資歷老在宮外惹事生非,給莊煜惹來各種麻煩。
隆興帝在懿坤宮用罷午膳,又交待皇后一番才離開了懿坤宮。隆興帝走後,皇后按照隆興帝的吩咐立刻派人去傳順寧公主莊嫣,在解除她的禁足令之前,皇后得好好敲打敲打她。
莫約過了小半個時辰,莊嫣便到了懿坤宮,她低眉順眼的跪伏在地上給皇后磕頭,口稱:“不孝女兒順寧請母后安,請母后寬恕順寧因年少輕狂犯下的過錯。”
皇后垂眸看着順寧公主,只看到黑鴉鴉的髮髻和一襲粉白暗紋貢緞普褙子,看上卻素淨的都不象是小姑娘家了。皇后微微皺眉,雖然說認錯是應該的,可是大年下的穿的這麼素淨,到底不象個樣子。
“起來吧。”皇后淡淡說了一句,聲音很是平淡,並沒有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莊嫣又磕了個頭才緩緩站起來,她這麼一站,皇后便瞧出來了,禁足了四個月,莊嫣消瘦多了,原本瞧着還有點兒豐腴的面頰全都瘦了下去,小臉不過二指寬,因此眼睛顯的特別大,只可惜不夠黑亮,讓人覺得象是籠了一層薄霧似的,從那雙眼睛絕對看不到莊嫣的內心。
莊嫣的身子也瘦了許多,臘月裡的穿着正是最厚實的時候,可她硬是給人極輕飄的怯弱之感,彷彿吹口氣兒便能將她吹的飄飛起來。
皇后看罷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孟雪,傳本宮旨意,杖責順寧公主貼身侍女及嬤嬤第人二十杖,罰三個月的月錢,全部發往浣衣局做苦役。”
莊嫣大驚,只撲通一聲跪倒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道:“母后,兒臣身邊之人並未犯錯,母后爲何要罰她們?”自從中秋節落水之事以後,莊嫣身邊的侍婢已經被清理了一遍,她原本的心腹已經被重重發落了,這四個月中,莊嫣好不容易又培養了幾個忠心之僕,可皇后又要處罰她們,這讓莊嫣怎麼能不急,若是那些人也被處理了,那她身邊真的就再也沒有一個可用之人了。新派過來的鐵定都是皇后的眼線,莊嫣只是想一想都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皇后冷聲道:“未盡到妥善照顧主子之責,那些人難道還不該罰麼?”
莊嫣立時啞口無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之所以消瘦的這麼厲害,一方面是被禁足心情鬱郁不思飲食,另一方面也有她存心餓瘦自己,好有朝一日讓她的父親隆興帝見到之後生起憐惜之心,從而爲自己謀一份好前程的意思。
皇后主掌中宮多年,看盡了諸多後宮女子的手段,怎麼會不一眼就看破莊嫣的心思呢,正是因爲她看透了莊嫣的心思,纔會如此生氣的重罰莊嫣的近身侍女。那本是後宮妃嬪爭寵獻媚的小手段,絕非莊嫣一個堂堂公主該用的。
“兒臣知錯。”莊嫣乾乾的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心裡則將皇后恨到骨子裡去了。
皇后擺了擺手,今日叫莊嫣過來並不是要聽她認錯的,事實上皇后心裡也明白,莊嫣不可能真心認錯,若她真心認錯,便不會做出那般受盡委屈的作派。
“罷了,如今你一年大似一年,在宮中也住不了幾年了,皇上已經爲你擇定駙馬人選,過了年就賜婚。順寧,你當好自爲之。”皇后壓下心中的不悅淡淡說了起來。
莊嫣愣住了,旋即低頭垂眸小聲說道:“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莊嫣的淡定反應倒讓皇后有些吃驚,畢竟中秋節那日莊嫣的舉動可謂瘋狂至極,現在怎麼會這樣平靜,平靜的象是在聽與她完全無關之事。
“順寧,你的母妃已經過世,本宮便賜你兩位教養姑姑,你要虛心跟隨她們學習,備嫁。將來出閣之後方纔不負我大燕公主之名。”皇后見莊嫣死氣沉沉的,便也沒心思同她再多說什麼,只是賜下兩名教養姑姑便打發莊嫣回去了。
這兩名教養姑姑是皇后親賜,絕非一般的嬤嬤可比,莊嫣必須對她們行半師之禮,若莊嫣有不合規矩之處,兩位姑姑甚至都能責罰莊嫣。等到出嫁之時,這兩位姑姑便會是公主府的內管家,負擔起公主府的所有內部事務。
回到西四宮房,莊嫣所見到的全是生面孔,她不由悲從中來,眼圈兒一紅,淚珠便滾落下來。兩個教養姑姑一見立刻上前問道:“公主因何落淚?”
莊嫣忙擦了淚,冷着臉說道:“沒事,兩位姑姑剛到西四宮房,先下去安置了再上來服侍。”
兩個教養姑姑對視一眼,心中雖然對莊嫣的輕慢不滿意,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只順從的退了下去。莊嫣一見兩個教養姑姑並不強勢,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卻不知道真正的強勢從來不都流露在表面上,骨子裡的強勢纔是真強勢。日後可有她苦頭吃了。
第二日,隆興帝解除禁足令的旨意便到了西四宮房,莊嫣心裡這才踏實下來,忙將自己在禁足期間親手爲隆興帝做的一雙鞋襪帶上,前去向隆興帝謝恩。
隆興帝正在御書房看今日才送至京城的柔然國國書,便聽到小太監回稟,說是順寧公主在外磕頭謝恩。隆興帝示意陸柄出去傳旨打發順寧公主。陸柄出去後沒多一會兒便回來了,手中拿着一隻並不很大的哆羅呢包袱。
隆興帝聽到動靜擡頭看了一眼,沉聲問道:“那是何物?”
陸柄將包袱舉起躬身道:“回皇上,這是七公主爲您做的鞋襪。”
隆興帝嗯了一聲,只是命陸柄先收起來,連打開看一看的興趣都沒有。此時他心中很是不痛快,剛剛看完柔然國的國書,那柔然王竟然爲其子哈赤丹王子求娶順寧公主爲正妃。這讓隆興帝心中不免犯起了猜疑。
柔然國在大燕東南方向,與大燕之間隔着數百里的海域,與大燕官方沒有往來,倒是有些柔然商人會漂洋過海來到大燕做生意。柔然是島國,盛產各種海產,特別是柔然的珍珠品質極佳,深受大燕貴婦們的喜愛追捧。特別是柔然特產黑珍珠,其色如烏金,在不同的光線下會反射出七彩霞光,極爲燦爛奪目,是大燕貴婦夢寐以求的珠寶。
從柔然到大燕只能走海路,海上風高浪急,又有無數急流暗礁,柔然商人來一次大燕,可以說是把腦袋別在腰間拼死一搏,若是贏了,便能身家百倍,可若是輸了,便會陳屍海底埋骨他鄉,永遠不能再與家人團聚。
“陸柄,拿東南海疆圖來。”隆興帝沉思良久,突然沉聲喚了起來。
陸柄立刻找出東南海疆圖在隆興帝面前鋪開,他看着柔然國的位置沉默許久,方纔沉聲問道:“宣太子。”
陸柄忙去請來太子莊耀,隆興帝一見太子莊耀便問道:“耀兒,你可知柔然國近況?”
太子被隆興帝問的一愣,柔然國因爲與大燕隔着數百里的海域,沒有任何船隻能在兩國之間直航,必須在海中的明霞,沙角,秦山三島補足三次給養才能到達,所以兩國之間興起戰事的可能性爲零,所以太子從來沒有留意過柔然國。故而隆興帝一問,太子便傻眼了。
隆興帝見太子一頭霧水,便將柔然國的求親國書遞給太子,示意他仔細看一看。太子看罷困惑的說道:“父皇,我們大燕與柔然國素無往來,他們怎麼會突然求親,還特特指明求娶七皇妹?”
隆興帝皺眉道:“朕也在思索此事,這才叫你過來議一議。”
太子想了一會兒說道:“父皇,兒臣對柔然國所知甚少,一時也想不起什麼有用的信息,不若派人傳十弟過來,十弟素來無書不讀,或許他知道的多些。”
隆興帝點頭道:“也好,那就傳老十過來。不過書中所述也未可盡信,還是要找柔然之人回來仔細問上一問。”
敏郡王莊熾很快被傳到御書房,他一聽隆興帝問起柔然之事,便掉起了書袋。別說莊熾還真的知道些有關柔然之事,不過他知道的都是幾十年前的柔然,如今柔然是什麼情況莊熾也不清楚。
“父皇,這柔然國在百年之前也叫女兒國,國中以女子爲尊,國主也是女人,七十年前柔然國女王的王夫謀反,奪了國主之位,才漸漸將柔然國女子獨尊的情形扭轉過來。不過在柔然女子依舊可以擔任官職,國主的兒子女兒有同樣的繼承權,柔然國選儲君並不看男女,而是看王子公主們本事,兒臣聽說在那位王夫之後,柔然出過兩位女王兩位男國主,至於現在柔然國是的國主是男是女兒子便不清楚了。”
隆興帝想了想方纔說道:“現任柔然國主名叫德卡,應該是男人。他要爲其子哈赤丹求娶順寧爲正妃,老十你有什麼看法?”
莊熾犯難的緊緊皺起眉頭,羞愧的搖搖頭道:“回父皇,兒臣所知全都來自於《海國圖志》那本書,那本書只寫到第十三任柔然國主韓倍,至於現在是第多少任兒臣便不知道了。至於說求娶七皇姐之事,依兒臣淺見,這門親事並不合適。”
隆興帝微微挑眉問道:“哦,不合適,怎麼不合適法,你且說與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