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院判進入水牢,旁邊一個獄卒爲提着燈籠爲他照亮,石院判定睛細看,只見水牢中被關的着的女犯人他竟認的,此人正是當初他隨睿郡王莊煜前往蜀中之時有過數面之緣的唐門掌門的嫡孫女唐月如。
原本昏昏沉沉的唐月如聽到聲音,費力的睜開雙眼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形清瘦頜下有須的男人站在水牢邊上,她喃喃道:“誰,你是誰?”
看到了唐月如,石院判便完全能確定季光慎中了蠱,只是讓石院判有些不解的是唐月如看上去極爲委頓,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她的大半身體都浸在又髒又臭的污水之中,卻沒有顯出難以忍受的痛苦表情,看上去只是虛弱。
對於蠱毒一道,石院判有很深的瞭解。世間一切蠱物都特別怕髒,所以養蠱之人一定要將自己和周圍的環境打理的特別乾淨,否則她們體內的本命蠱便會翻騰不已甚至反噬,讓寄主痛苦難當,所以養蠱之人都極愛乾淨,絕不會讓自己身處髒污之地。可是這唐月如被關在髒臭污垢的水牢之中,她卻沒有表現出任何被反噬的現象,難道這唐月如已經沒有在體內養蠱麼?
水牢之中光線極暗,唯一的光源就是獄卒手中那盞並不很明亮的燈籠,石院判想了想,對獄卒說道:“把犯人帶到外頭院子裡去。”
那獄卒顯然有些不情願,悶聲道:“她可是加害大將軍的兇手。”
石院判笑笑道:“本官知道,就是爲了讓大將軍徹底恢復健康,本官纔要將這人犯提出來。”
原本剛纔進來之前,季光慎的親兵已經叮囑過要這獄卒一切都聽石院判的吩咐,又聽石院判這麼解釋一句,他便將燈籠掛在牆上的鐵鉤之上,走下臺階來到水邊,扯起邊的數道粗重的鐵鏈,毫不費力的將唐月如扯到岸邊。
離的近了,石院判纔看到唐月如的雙肩琵琶骨被鐵鏈鎖住,憑是怎麼功力通玄之人,被鎖了琵琶骨便也如廢人一般。難怪那獄卒絲毫不怕唐月如突然暴起傷人。
唐月如被拖到院子裡,數日未見陽光,唐月如一被拖出來便緊緊閉上了雙眼,正月的陽光對她來說都太過強烈刺激了。石院判並不在意唐月如滿身的髒污,立刻上前翻開唐月如的眼皮,在陽光下仔細的尋找着什麼。
片刻之後,石院判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他站起來對旁邊的獄卒說道:“不要再將人犯關進水牢了,給她些吃食,千萬不可讓她在十日內死去。”
獄卒有些爲難的說道:“大人,將人犯關入水牢是軍令,小的不敢違背。”
引石院判來水牢的季光慎的親兵立刻喝道:“放肆,大將軍有令,着一切聽石大人吩咐,你敢抗命?”
那獄卒忙躬身道:“小人不敢,小人這就去辦。”
獄卒將唐月如拖走安置,那名親兵才低聲說道:“石大人,此賊謀害大將軍,真要對她如此優待麼?”
石院判擺擺手道:“有一味要緊的藥還需着落在此女身上。” 那親兵立刻明白了,趕緊跑向那個拖走唐月如的獄卒,低聲吩咐了幾句,獄卒聽罷連連點頭,連拖唐月如的動作都和緩了許多,不復剛纔的粗暴,顯然他是怕給唐月如傷上加傷,過早的一命嗚呼。
回到季光慎的房中,石院判見季光慎沒有入睡,便將唐月如的身份簡單說了一回,並對季光慎說道:“季將軍,交您的那條赤練蛇是唐月如修練的本命蛇,當日您將那條蛇的七寸捏碎,已經重創了唐月如,這也正是您中了蛇毒並蠱毒之後還能堅持到老夫趕來的最大原因。您體內的蠱已經處地休眠之中,等七日放血之後,老夫便可動手將那蠱蟲誘出您的身體,如此以來,您只要精心調養上兩三年,便可驅盡蛇毒徹底恢復健康。”
季光慎緩緩點了點頭,低聲道:“看來我得回京了。”
石院判點頭道:“將軍說的很是,將軍的確也應該回京了。這些年您一直鎮守邊關,也該回京陪陪家人了。”
季光慎心頭一跳,忙問道:“石大人,您是太醫院院判,可知內子的病情到底如何?”
石院判斟酌再三方纔說道:“夫人先前中毒,老夫已經爲夫人解毒,不過夫人因爲當初誕育二公子之時身體受了極大的損傷,又中了毒,若是從此不再勞心費神,或許還能有十年光景,若是……那老夫便不好說了。”
季光慎聞言痛苦的皺起眉頭,無限自責的說道:“我長年不在家中,真是委屈辛苦她了。石大人,請您回京之後務必將我的情況向皇上稟明,請皇上準我回京。”
石院判立刻說道:“季將軍放心,老夫來之前皇上已經有交代,若是將軍病重,便立刻接將軍回京治病。漠南之事可暫時交與徐寧將軍處置。”
季光慎點點頭道:“這便好,不過我現在還不能離開漠南,總要等此事了了纔回京,石大人,不知道內子能不能……”
石院判立刻點頭道:“季將軍放心,老夫可以保證您回到京城之時,夫人能相迎於您。”
季光慎聽了這話心裡才踏實下來,只說了這麼一小會兒的話,他就覺得累了,眼皮越來越長,不覺便睡着了。
石院判看着季光慎那極爲虛弱消瘦的面容,不由輕輕搖頭,無聲的嘆了口氣。他無法將現在的季光慎同那個英武雄壯意氣風發的季大將軍聯繫起來。
九日之後,石院判來到牢房,命人將唐月如綁在架上,將她的頭髮盡數颳去,再將這七日以來炙烤毒血所得的粉末與雄黃混起來,以黑狗血調勻抹在唐月如的光滑滑的頭皮之上。唐月如大駭,可是因爲口中被塞了麻核桃而說不出話,只能用驚恐的雙眼死死瞪着石院判,她不知道石院判怎麼知道這個秘法。這滅蠱之法可是要徹底斷了她的生機。
莫約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唐月如的印堂和雙手手心雙腳腳心開始發紅,然後變紫,最後變成了濃重的墨色,而且那點墨色還在向外凸起,石院判見時候差不多了,立刻一手持針一手拿着白瓷小盅,在刺破那凸起黑點的同時,白瓷小盅便緊緊扣上了唐月如的額頭。
石院判緊緊按住白瓷小盅,只覺得有什麼東西狠狠撞了盅底一下,石院判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知道取蠱成功了。將白瓷小盅飛快取下,以盅蓋蓋好,石院判又如法炮製,對唐月如的雙手雙腳施術,隨着唐月如身體的一陣劇顫,石院判就將唐月如體內所有的蠱全都逼了出來。這些蠱有的死了有的還活着,可是一進入事先抹過秘藥的白瓷小盅之內,所有的蠱便都沒了本事。
石院判的目的就是取蠱,至於唐月如以後會怎麼樣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所以石院判拿起裝着五隻白瓷小盅的盒子便往外走。這時他聽到獄卒突然驚叫起來。
石院判回頭一看,才知道獄卒爲何驚叫。原來唐月如被取蠱之後,整個人的樣子全都變了,她明明只是個雙十年華的姑娘,可此時看上去卻是雞皮鶴髮,蒼老的象七八十歲的老嫗,怪不得那獄卒驚的叫出聲來。
石院判淡淡說道:“不必吃驚,養蠱的女人可以容顏長駐,可一但失去蠱蟲也會加速衰老,此女貪心無度連換三次本命蠱,所以纔會變成這般模樣。此女再無用處,可報於你們將軍,請他發落了。”說罷,石院判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那麼醜陋之人,他連一眼都不想多看。
石院判帶着唐月如體內那些或死或活的蠱蟲來到季光慎的房中,將五隻白瓷小蠱封入燉盅之中丟入沸水中煮了整整半個時辰,然後取出白瓷小盅放在文火上烘焙半個時辰,然後纔將白瓷小盅取出,放涼後以銀刀刮下內壁附着之物,細細碾成粉末敷在季光慎右手被蛇咬過的傷處。
季光慎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憑受什麼要的痛苦他都不會叫出聲來,可是這一回卻與一般的痛苦不同,季光慎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順着自己手臂上的骨頭往外衝,那種難以言說鑽心之痛讓季光慎痛出了滿身大汗,他忍不住“啊……”的慘叫一聲。驚的門外的親兵破門而入衝了進來,齊齊叫着:“大將軍……”
季光慎強忍巨痛費力的揮了揮手,命親兵出去。而石院判此時完全無暇他顧,他正拿着一隻白瓷小盅緊緊的盯着季光慎的傷口。一盞茶過後,石院判看到一個芝麻大的藍黑色小點出現在季光慎的傷口之處,他立刻用白瓷蓋子將這藍黑色小點撥入蓋盅之內緊緊的密封起來。
休眠的蠱蟲離體之後,季光慎明顯輕鬆了許多,他長吁一口氣,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心有餘悸的說道:“真象死了一回!”
石院判用烈酒仔細的沖洗季光慎的右手,邊沖洗邊笑道:“將軍果然了不起,能承受這種痛苦的,老夫平生只見過兩個人。”
季光慎聽了笑着問道:“在下算是一個,不知另一個是誰?”
“將軍的侄女婿睿郡王爺。”石院判笑笑說道。
季光慎大驚道:“什麼,他也中過蠱,是什麼時候的事,要不要緊,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石院判笑道:“那還是王爺鎮守鬼方之前的事,將軍不用擔心,王爺如今好的很。”
季光慎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放回腹中,他疲憊的往後靠在枕頭上,無力的說道:“這罪,真不是人受的。石大人,不會再有什麼了吧?”
石院判邊收拾東西邊笑着說道:“沒事了,如今隱患已除,將軍只要好生休養就行了。”
季光慎忙說道:“石大人,有沒有什麼藥能讓在下看起來很健康精神?”
石院判一愣,他不知道季光慎這是什麼意思。季光慎忙解釋道:“在接替之將到來之前,在下得先將漠南之事處理好,在下雖不才,可對各部汗王還有點子震懾之威,所以……”
石院判這才明白過來,立刻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若只是三兩日倒也不難,只是這日後將軍得多休養上一年半載了。”
季光慎立刻說道:“好,那就這麼定了,三日之後在下便要去見那些汗王,一切就全都仰仗石大人了。”
石院判點點頭道:“好,老夫這便去配藥,季將軍,這兩日務必好好休息,睡足了覺老夫的藥才能更加有效。”
三日後的清晨,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們的大將軍的漠南關將士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們一個個直勾勾看着頂盜着甲神彩飛揚的大將軍,然後齊刷刷的爆起一陣發自內心的歡呼。
“大將軍……大將軍……看到您太好了……”將士們全都圍了上來,每個人都興奮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
季光慎擡手笑道:“不過是被條小蛇咬了一口,養了這麼久還能養不好?好了,大家都忙去吧。”
衆將士散去,季光慎走入帥府大堂,立刻命人去請四部可汗。沒過多久,四部可汗都趕到帥府中堂,一看到季光慎威風凜凜的站在堂前,四部可汗都大吃一驚。畢竟他們前些時日還聽到季大將軍不行了的傳言,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全都是假的。因此四人不由的一陣慶幸,得虧他們沒有相信那個傳言,若是信了那個傳言,再起兵叛亂,要承受滅族之禍的可就不只是韃韃一部了。
季光慎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便笑着招呼諸位可汗就坐,然後拿出石院判帶來的隆興帝的旨意,要四部可汗寫下降書順表,立誓永不反叛。
四位可汗聽罷聖旨,心中暗暗權衡一番,便立刻寫下降書順表,蓋上隨身攜帶的大印。又在季光慎命人在院中設好的香案之前,對着天地諸神盟誓,發誓永遠歸順大燕,絕不再起反叛之心。看着四部可汗用草原上最神聖的儀式盟誓,季光慎心裡終於踏實了。雖然他並不相信這樣的盟誓能長久的約束草原各部,但是十年之內他們不會再敢生出反叛之心,有十年的時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