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折柳鎮的官驛歇了一宿,次日東方將將破曉,陳國公主同季無憂一行人便起身用過早飯,起程往京城而去。折柳鎮距離京城差不多兩個時辰的路程,早些動身剛好能要午飯前趕到京城。
季無憂姐弟隨陳國公主坐車子,大駙馬嚴謹安在前頭騎門,季光慎也是騎馬,爲表示恭敬特意落後大駙馬一個馬身的距離。嚴謹安回頭笑笑招呼道:“季三爺不必拘謹,往前來咱們邊說話邊行,免得路上氣悶。”
季光慎這才催馬上前,與大駙馬並轡而行。
“季三爺,昨日可曾命人回府報信?”嚴謹安一直沒見到靖國公府的人出城迎接,便隨意的問了起來。
季光慎心中暗暗叫苦,他早在七日前就命隨從快馬趕回京城報信,就算那名隨從的速度再慢也早該到京城了。按說,他們一行人還沒到折柳鎮,靖國公派出來迎接的人就應該先一步到折柳鎮相迎,可是到現在他連靖國公府的一個人影子都沒見着,難道是……
季光慎真沒法子往下想。見大駙馬問的急,他只得澀聲道:“七日前已經派了兩名隨從快馬回府報訊。”
大駙馬嚴謹安“嗯”了一聲,沉沉點了點頭,便沒再就這個話題繼續問下去,而是轉了話題問起西北的情況。季光慎也鬆了口氣,趕緊將自己所見的西北情形細細講了起來。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一行車隊順利進了京城,只見嚴謹安來到車窗外低聲說了幾句,坐在車中的大公主便道:“就依駙馬安排。”
嚴謹安應了一聲立刻調轉馬頭離開,沒過多一會兒,車外便傳來三個內侍的聲音:“恭請大公主,郡王爺,郡主升輿。”
車中的季無憂將站起來的弟弟拉到自己的面前,替他整理了身上的孝服,輕聲道:“無忌,你繼承爹爹的爵位,是堂堂忠勇郡王,要象我們爹爹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憑在哪裡都不能讓爹爹的聲名受損。”
陳國公主看着季無憂姐弟那般鄭重的神色,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只將手放在季無憂的肩上,輕聲說道:“無憂無忌,你們還小,今日只把架勢擺足,等搬進王府之後,便只需和尋常孩子一般就行了。”
季無憂和季無忌同時擡頭看着陳國公主,異口同聲道:“是,我們聽靈兒姐姐的話。”
陳國公主微笑的輕輕拍了拍無忌的小臉,柔聲道:“無忌真乖,你是姐姐見過最懂事的好孩子。”
同無忌說完,陳國公主看着季無憂,心疼的說道:“無憂,弟弟到底還小,以後擔子都落到你肩上了。在外頭,不論遇到什麼都要堅強應對,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來同姐姐說,姐姐必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
季無憂眼神堅毅,決然說道:“靈兒姐姐,如今的季無憂絕不是半年之前的季無憂,那個季無憂已經死了,現在的季無憂是時時以爹爹爲榜樣的季無憂。”
陳國公主欣慰的笑了起來,“好無憂,靈兒姐姐果然沒看錯你。”
一時姐弟三人下車各自升輿,三副鑾駕沿着架起青幔蔽街,黃土鋪路淨水潑街的大道緩緩往靖國公府行去。
車駕還未到靖國公府所在的東華街,六名內侍騎了快馬已經飛奔到靖國公府,便闔府之人出府躬迎大公主,忠勇郡王和萱華郡主的大駕。
陳老夫人一聽管家報信,氣的臉都紫了,這算什麼事,兩個小孩子回家竟然擺出那麼大的排場,還要闔府之人盡數出迎,豈不是活活打了她的老臉。
季重慎也聽了管家報信,他的臉色也變了,倒不是氣的,而是嚇的。陳國公主和駙馬去接季無憂季無忌,事先他可是一絲消息都不曾聽到。只看公主如此行事,必是惱了府中不曾派人迎接,若是公主問罪下來,他可該怎麼辦!
靖國公府中各色人等只能先按下各自心思,飛快的準備接駕諸事,陳老夫人季重慎柳氏按品級穿戴起來,季繡雲季弄雲姐妹也都換上素服去了釵環,以素白絲絛束髮,兩歲的季延雲和一歲多的三房嫡長女季維如也都由奶嬤嬤給穿了素服抱出來迎接。
一行儀仗車馬來到靖國公府大門前,陳老夫人已經率一衆兒孫在此跪迎,陳國公主左手攜了季無憂,右手攜了季無忌,緩緩往前走了幾步,才揚聲道:“陳老夫人和葉三奶奶免禮。來人,送葉三奶奶回去歇着。”
陳老夫人一聽這話心中氣的不行,什麼叫陳老夫人和葉三奶奶免禮,她竟和沒品沒級的庶子媳婦同一待遇了,這對她來說實在是種羞辱。
陳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見季無憂和季無忌分別站在陳國公主的左右,她眼神微微一暗,正要開口之時,陳國公主忽然鬆了手,季無憂和季無忌同時上前一步,一個行萬福禮一個行千禮,口稱:“孫女(孫兒)請祖母安。”
陳老夫人心裡的慪勁兒就別提了,她可是剛想用話暗點季無憂和季無忌不孝,不想這兩個孩子便先一步堵了她的嘴,先向她行禮問安,讓她挑刺兒都沒的挑。
“好,好,無憂無忌,祖母一直盼着你們早些回來,如今可算是到家了,真難爲你們兩個小小年紀就這麼辛苦,快隨祖母回家好好歇着。”
陳老夫人臉上立刻浮了笑容,上前一步將季無憂和季無忌摟入懷中,親親熱熱的說了起來。
陳國公主也不說話,只淡淡的看着,陳老夫人忙又對她說道:“多謝公主高義送兩個孩子回家,老身來日必備厚禮前往公主府道謝。”
陳國公主淡淡道:“老夫人這話可說錯了,無憂無忌是本宮的表弟表妹,可憐他們兩個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本宮照顧他們是責無旁貸,老夫人不必言謝。”
陳老夫人聽了陳國公主之言,別提有多堵心了。雖然無憂姐弟的父親都過世了,可她這個祖母還在,聽人說自己的孫子孫女兒是孤兒,這話可是怎麼聽怎麼彆扭的。
陳國公主眼角餘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季重慎等人,見季重慎和柳氏身子都有些發晃,便在心裡暗暗算了算時間,說起來他們跪了也有小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收拾他們日後有的是時間,也不急於一時,若一下子玩殘了以後還玩什麼。
“都起來吧。”陳國公主淡淡說了一句,季重慎等人這纔有些狼狽的慢慢站了起來。如今正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在外頭跪上半個時辰的滋味可不好受。
“無憂,無忌,姐姐就送你們到這裡了,趕明兒你們搬府姐姐再過來。好好照顧自己,若有不開眼讓你們受委屈,也不必忍着,只打發人來告訴姐姐姐夫,姐姐雖然沒多大本事,可護着你們的能力還是儘夠的。”
陳國公主撂下一句警告,這纔回身升輿回公主府。
陳老夫人再不甘願,也得跪下相送,而季無憂和季無忌因着身份品級,則只需站着目送,一時之間靖國公府門前兩個孩子直直站着,旁邊跪了一地的人,此情此景,讓陳老夫人和二房一家子恨的差點咬斷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