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本就不是什麼好去處。對於受了“特別”關照的陳佑嘉來說,更是如人間地獄一般了。他一進刑部大牢,便被牢頭送入關着幾名窮兇極惡江洋大盜的牢房之中。
牢頭轉身剛走,一個頭發胡須亂蓬蓬的瘦小男人便走了過來,他只掃了陳佑嘉一眼,便看出陳佑嘉右腿有傷,只見這人提腳不偏不倚的踩上陳佑嘉受傷的右膝,疼的陳佑嘉“啊……”的慘叫一聲,白眼兒一番就疼昏了過去。
那瘦小男人立刻哈哈大笑,彷彿陳佑嘉的慘叫是他聽到過最動聽的聲音。他腳下用力一碾,被打碎的骨頭碴子直往肉裡鑽,陳佑嘉又生生的疼醒過來。滿牢房的的犯人便聽到一陣慘似一陣的哭嚎尖叫,“爹,娘,救命啊……”
“嘿嘿,還是個嫩瓜蛋子,就會哭爹喊娘,小子,你犯了什麼事被抓進來的?”瘦小男人打量了陳佑嘉一遍,就陰惻惻的問了起來。
“我……我……”陳佑嘉再怎麼也沒臉說出自己男扮女意圖混入內宅行不軌之事。只嚅嚅的半天,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喲嘿,這小子牙口硬啊,猴子,你該不是大牢蹲的太久,蹲成廢物點心了吧,連個小毛孩子都收拾不了。”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熱鬧的一個七尺來高的漢子用嘲諷的口氣說了起來。
那乾瘦男子渾名猴子,最受不得激將法,他一把推開那說風涼話的大漢,伸手一抓便把陳佑嘉拎了起來。“小子,你猴子爺爺問話也敢不說,看你小子是活膩味了。”說着,猴子揮拳直搗陳佑嘉的面門,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鼻樑骨上,陳佑嘉只覺得眼前金星迸射,雙耳嗡嗡作響,這些都還不要緊,要緊的是鼻樑上的劇痛。一時之間,眼淚混着血水流了陳佑嘉滿面都是,陳佑嘉本能的擡手一抹,勉強從腫起來的眼縫中看到一片鮮血,素來怕血的陳佑嘉白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猴子還要動手,這時坐在東牆下一個看着極爲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慢悠悠的開了口:“猴子,先別打了,這個雛兒,和咱們不一路。回頭打聽清楚了再說。”
猴子對這老人顯然極爲敬重,他立刻將陳佑嘉放開,跑到那人的身邊半跪着陪笑道:“是,猴子聽山爺的吩咐,山爺,您說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到底會是個什麼來路?”
那老人雙眼似睜非睜,向陳佑嘉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慢慢悠悠的說道:“多半是京城誰家的公子哥兒得罪了人,才被丟進來靜靜心。四子,去問問劉頭兒,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路?”
一個身材瘦弱神色卻很是強橫的少年應了一聲,跑到牢門前高聲叫了起來:“劉頭兒,劉頭兒……”
少傾,牢頭劉強走了過來,不耐煩的喝道:“什麼事?”
少年愛理不理的問道:“山爺問問這小子是什麼來路,犯了什麼事?”
劉強一聽這話立刻向靠在東牆下看似正在閉目養神的老人點頭哈腰的恭敬笑道:“原來是山爺問話。這小子叫陳佑嘉,他爹是逸陽伯,也就死撐個門面罷了,在京城裡連提都提不上的。今日這小子扮成丫鬟想混入郡王府後宅,在二門上就被王府之人識破拿下,是淳親王爺命親兵將這小子押到刑部的,我們大人交待了,似這般奸邪之徒必不可輕饒了,這不才請山爺和幾位幫着給這小子熟熟皮子麼。幾位,手癢癢了儘管上,但凡讓他有口氣就得了。”
牢中之人都點了點頭,看向暈在地上的陳佑嘉,眼神越發鄙夷狠辣。這間牢房裡關着的都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人。江湖中人最不齒的就是淫人妻女的奸邪之徒。同樣是坐牢,若是因風化之事坐牢的人,在牢中必要比其他的囚犯多受許多倍的苦頭。
牢頭劉強交待完便走了,陳佑嘉這回可就慘了。那位山爺雙眼微睜,沉聲道:“猴子,把這個狗東西拴到馬桶上。先給他敗敗火。”
猴子應了一聲,拎起陳佑嘉將他拖到西北角牆根兒下的馬桶邊,將陳佑嘉和馬桶牢牢綁在一起,再沒法子掙脫開。
一股子嗆鼻的騷臭之氣將陳佑嘉嗆醒,他頭一扭臉便貼着馬桶邊擦過,陳佑嘉自小養尊處優,便是如廁之時也要薰香和廁棗塞鼻以避惡臭之氣的。如今乍一聞到那股騷臭氣味,陳佑嘉只覺得胸肋之間陣陣翻涌,不由對着馬桶搜腸刮肚的大吐特吐,吐到最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同牢房的囚犯們見陳佑嘉沒用到了這般地步,自是越發瞧他不起,折磨他的主意也必層出不窮了。
就在陳佑嘉在牢中受折磨之時,刑部大牢之外,逸陽伯府的大管家正在不停的陪小心說好話兼塞紅包,求的就是進去瞧一眼陳佑嘉。
陳佑嘉是淳親王爺下令關入刑部大牢了,所以憑逸陽伯府的管家怎麼求怎麼給紅包,再沒有一個人敢通融一二,守大牢的士兵被纏的煩了,一把將逸陽伯府的管家推倒在地,氣惱道:“王爺下的令,誰敢放你進去,滾滾滾,再敢糾纏不清,休怪軍爺手中的傢伙不長眼睛。”
逸陽伯府的管家實在沒有辦法,只得灰溜溜回去向逸陽伯夫妻回稟。孫氏自被送回逸陽伯府之後就一直在哭,如今聽管家說連探監都不允許,哭的越發厲害,惹得陳少陵心中火起,拍着桌子怒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有什麼用,好好的兒子跟你出去一趟就被人送進刑部大牢,你了事的本事沒有,闖禍的本事倒大的很!”
孫氏聽了這話哭的更加上氣不接下氣,其間還不忘辯解道:“這都是老姑奶奶的意思,老爺也是同意的,要不然妾身縱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老爺不也說若不如此萬難替嘉兒娶到郡主爲妻麼?”
陳少陵一聽這話更加暴躁,一把將身邊的桌子掀了個倒仰,桌上的茶壺茶盞摔了一地。孫氏嚇的打了個寒顫,是再也不敢往下說了。
陳少陵的奶嬤嬤在一旁瞧着不勸着實不行了,似這兩口子的鬧法,要什麼時候才能把少爺救出來。
“老爺息怒,夫人,您也別哭了,再哭也不能把少爺給哭回來,還是商量商量看有什麼法子救少爺吧。”
陳少陵自小便同奶嬤嬤親近,她說的話倒有大半能聽的進去,因此只重重哼了一聲坐了下來,沉聲道:“這事是老姑奶奶鬧出來的,你就沒找她?”
孫氏抹了淚,抽抽噎噎的說道:“老姑奶奶一早抽身,把罪名全都扣到妾身和嘉兒的頭上,妾身連分辯一句都不能夠,就被老姑奶奶打發鄧嬤嬤硬架着送出郡王府。老爺,看樣子老姑奶奶是靠不住的,還得咱們自己想辦法。”
今日陳老夫人的行爲讓孫氏前所未有的看清了她的爲人,孫氏再也不會象從前那樣對陳老夫人言聽計從,如今只是口出怨言,已經是孫氏好性子了。
陳少陵雙眉緊鎖一言不發,他的姑媽是什麼樣的人,陳少陵比孫氏心裡清楚,若非逸陽伯府沒落,陳少陵若不巴結着陳老夫人得些好處便不能撐住逸陽伯府的面子,陳少陵又豈會把個外嫁了幾十年的姑媽當回事兒,處處陪小心做孝順子侄。
陳少陵的奶嬤嬤喬氏見兩位主子說不到點子上去,心裡很是着急,她忙說道:“老爺,夫人,雖說少爺是犯了錯,可到底也沒造成什麼後果,他就是小孩子家貪玩兒,何不備上厚禮前去郡王府道歉求情,說破大天郡主也得叫老爺夫人一聲表叔表嬸,只好好求她,總不至於一絲情面也不給吧。那刑部大牢可是個要命的去處,我們少爺可怎麼受的住啊!”
陳少陵緩緩點了點頭,眼下似乎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那季無憂怎麼說也就是個小孩子,送些好東西說些好話填糊於她,應該能讓她回心轉意,只要她消了氣,把兒子從刑部大牢救出來就容易多了。
想到這處,陳少陵便向坐在牀上的孫氏喝道:“還不快去準備厚禮,就會在這裡躺屍,哭能把嘉兒哭回來?”
孫氏不敢回嘴,忙下了牀去打點禮物。
逸陽伯府已經是個空架子,孫氏七湊八湊,卻怎麼也湊不出一份象樣的厚禮。最後只得出來向陳少陵哭道:“老爺,如今租子還沒交上來,家裡實在湊不出象樣的禮物,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陳少陵眼一瞪怒道:“被關在刑部大牢的可是你的親兒子,你只捨不得東西,那就叫他在大牢裡受罪好了。”
孫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陳少陵的腿哭道:“老爺,不是妾身捨不得東西,實在是沒有能拿出手的,郡王府是何等的富貴,若是備了尋常的東西,必不能讓郡主看上的。”
陳少陵其實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沒有什麼家底子,他皺眉想了一會兒,便拉長了臉說道:“你去找老姑奶奶要,要不是她出的餿主意,嘉哥兒豈會受這個罪。”
孫氏猶豫道:“這……行麼?”
陳少陵眼睛一瞪喝道:“有什麼不行,你過去之後別的話也不用多說,只哭嘉哥兒就行,不怕把動靜鬧大,鬧的越大就越有好處。”
孫氏遲疑了一會,最終救兒子的渴望壓倒了一切,她擦乾眼淚站起來道:“是,妾身立刻就去。”
陳少陵點了點頭,狠狠道:“憑老姑奶奶說什麼,她若不出點子血,你就絕不回來。”
孫氏點點頭,決絕的說道:“妾身明白,若老姑奶奶不救嘉哥兒,妾身就一頭撞死在靖國公府。”
陳少陵聽了這話點頭笑道:“這樣纔對,去吧。”
孫氏驚詫道:“怎麼老爺不同妾身一起去?”
陳少陵剛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只說道:“我去做什麼?”
孫氏忙道:“老爺您是老姑奶奶的嫡親侄子,您說話比妾身有份量多了。便是看着老爺親至,老姑奶奶也不能不幫我們。”
陳少陵想了一會兒,方纔點頭道:“好,一起去。”
Wшw ▲ttκǎ n ▲C 〇
夫妻二人到了靖國公府,管家季忠一見他們來了不由暗暗叫苦,看這二位的架勢,絕對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擋在府外的,老夫人交待下來的差使可是不容易辦啊。
季忠也是急中生智,他忽然有了個主意,便上前說道:“大舅老爺大舅夫人來啦,可真真不巧的很,老夫人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老爺陪夫人回孃家了。”
陳少陵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既是如此,那我們便進去等着,憑姑媽表弟去了哪裡,總是要回來。”
說罷便大馬金刀的往門房裡一坐,一副死賴不走的架勢。孫氏雖然面皮薄,可事涉兒子的生死,便也不拉下臉來在陳少陵身邊坐下,夫妻二人是打定主意要把靖國公府的門房坐穿了。
季忠見勢頭不對,忙悄悄去裡頭尋了季重慎,將陳少陵夫妻之舉說了一遍,季重慎擰眉怒道:“他們還有臉來!”
季忠急道:“看這架勢是不等到老夫人和老爺,他們是絕不肯走的。”
季重慎想了一會兒,方說道:“罷了,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回老夫人。”
季忠等了莫約一刻鐘,季重慎纔出來對他說道:“回頭老爺從後門出去繞到前門,好歹給你圓了這個謊。”
季忠先恩萬謝回了前頭。少時季重慎果然從後門出府,繞到前門假做外出剛回來的樣子,一見陳少陵便笑着說道:“表哥今兒怎麼有空來了,季忠你也真是的,大舅老爺來了怎麼也不往裡讓,生讓大舅老爺受這樣的委屈。”
陳少陵擡手止了季重慎的話,似笑非笑的說道:“表弟千萬別這麼說,只要能見到姑媽和表弟,便是讓表哥表嫂站在府外頭等候我們也心甘情願。”
季重慎一頭說着“表哥言重了”一邊將陳少陵夫妻往春熙堂讓。陳少陵心裡清楚姑媽和表哥必都在家中的,便也不多說什麼,只跟着往春熙堂走,而非每回來都直接去的慈萱堂。
果然陳少陵夫妻在春熙堂坐了不到兩刻鐘,便有丫鬟前來回稟,“老夫人回府了,請大舅老爺大舅夫人到慈萱堂說話。”好歹,季忠的謊話算是被圓過去了,陳老夫人也不至於覺得失了體面。
見到陳老夫人,陳少陵並不說要東西之事,只求陳老夫人救救她的嫡親侄孫子。孫氏則不說話,只坐在一旁抹眼淚。
陳老夫人早就想到侄兒侄媳婦是一定會來求自己,她已經想出了對策。只見她對陳少陵說道:“少陵,嘉哥兒之事姑媽再不會不管的,只是今天剛出了事,郡王府那邊正在氣頭上,這會子去替嘉哥兒求情反而會火上澆油,還是等幾日他們氣消了,姑媽再去說一說,到時嘉哥兒就能被放回來了。”
陳少陵並沒有見到兒子被拖走的情形,而且他也不是很瞭解陳老夫人和無憂姐弟之間的關係,只想着親祖母發話,親孫子親孫女兒還能不答應,便點了點頭想要應承下來。
可孫氏不一樣,她是眼睜睜看着兒子被人拖走,而陳老夫人連一句話都說不上的,因此只哭道:“話雖如此,可嘉哥兒從來沒受過委屈,刑部大牢豈是人待的地方,求姑媽發發慈悲好歹把嘉哥兒弄出來,他被樂宜郡主用銅杖打了,還知道傷成什麼樣子,得趕緊給他治傷啊,若是落下病根子,豈不毀了嘉哥兒一輩子。”
陳老夫人還不知道陳佑嘉已經被刑部特別“關照”了,只不以爲意的說道:“這有什麼,命人送些銀子過去不就行了。”
陳少陵急道:“若是刑部的人肯收銀子就好辦了,剛纔侄兒已經派管家前去打點,竟是連銀子都塞不進去的。”
陳老夫人皺眉道:“竟有此事?”
就在陳老夫人同侄兒侄媳婦商議着怎麼買通刑部之時,刑部尚書的府上來了一位夫人,這位夫人不是別人,正是兵部尚書蘇孝傑的夫人錢氏。錢氏同刑部尚書的夫人是手帕交,兩人又有意結爲兒女親家,所以關係極爲投契。
刑部尚書夫人徐氏將錢夫人接入後堂,錢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陳佑嘉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因錢夫人孃家哥哥過大壽,所以錢夫人並沒有參加忠勇郡王府的除服禮,所以她還不知道陳佑嘉之事。
“姐姐,今兒含蕊險些兒叫登徒浪子衝撞了,妹妹越想心中越氣,如今那小賊已經被關進刑部大牢,還請姐姐請大人務必嚴懲小賊,給你侄女兒出口氣。”錢夫人一口氣便說了起來。
徐夫人疑惑道:“今兒妹妹不是去給萱華郡主道賀了麼,怎麼會……”
錢夫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回,氣的徐夫人臉色鐵青,一疊聲喚道:“真真豈有此理,來人,速去書房請老爺過來說話。”
徐夫人早就看中了錢夫人的女兒蘇含蕊做小兒媳婦,只是因爲蘇含蕊今年才十一歲,便沒立刻定下婚約,爲的就是讓孩子再多兩年自由,一旦定了親,蘇含蕊就再不能出門做客遊玩,直到嫁人後才能解禁,那樣少說也要四五年的時間,對小姑娘來說的確也太爲難了。
錢夫人見目的已經達到,便起身告辭,徐夫人也不虛留她,只承諾道:“妹妹放心,我們老爺最恨的就是那種無恥之徒,他絕落不了好。”
錢夫人滿意而去。徐夫人自去吹好的枕頭風,刑部尚書馬大人的確如他夫人所說最恨陳佑嘉這樣的人,又聽說未來小兒媳婦險些兒被衝撞了,自是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命人叫主管大獄的刑部主事叫到府中,喝令他要對剛被送入刑部的陳佑嘉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探監求情,若有人敢收陳佑嘉的好處,則一律就地免官。
刑部主事忙跪下道:“回大人,淳親王爺將人犯送來之時已經這般吩咐過了,下官等絕不敢有任何殉私舞弊之舉。請大人放心,下官已經安排人將那陳佑嘉關入甲字一號牢房之中,他絕好過不了。”
馬大人聽了這話方纔點了點頭,命刑部主事退下,馬大人能做到刑部尚書,自然絕非無能之輩,他細細思忖一番,便命人備轎前往忠勇郡王府,他要親自制作筆錄,好把陳佑嘉的罪名坐實做大。一個已經開始末落的伯府對上風頭正勁的郡王府,該如何選擇已經是再清楚不過的,何況這裡頭還要夾雜些個人恩怨呢。
馬大人到郡王府之時,季無憂正在訓弟。原因無他,昨天晚上季無忌同夜宿郡王府的五皇子莊煜竟然企圖偷偷溜出王府前往刑部大牢,他們兩個怕被發現不走正門,打的是翻牆而出的主意。兩個剛趁着夜色上了樹,季無憂便得到通報飛快趕來將騎在牆頭上正要往下跳的季無忌抓了個正着。
因爲已經是夜間了,季無憂便是再生氣也不會不讓弟弟休息,所以她當時並沒有發作季無忌,只冷着臉命人帶季無忌回房休息。別看季無忌已經學了一身的好功夫,素日裡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可一到了姐姐季無憂面前,就什麼戲都沒了。被季無憂一瞪,他就如同乖寶寶一般老老實實的回房去了。
季無忌回房之後,季無憂命人將院門打開,將已經跳出牆等着接應季無忌的莊煜給“請”了進來。說起來這莊煜也真是個死心眼兒,他明明已經在牆外聽到季無憂逮住季無忌,卻不知道趕緊腳底摸油溜之大吉,還傻傻的站在牆外等着季無憂去“抓”。
莊煜被請進王府,面對季無憂憤怒的神色,莊煜只能訕笑着招呼:“無憂妹妹怎麼還沒睡?”
季無憂沒好氣的說道:“有人拐着我弟弟翻牆逃家,我豈能睡的着。”
莊煜抓抓頭,嘿嘿乾笑幾聲,便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按說他從小到大闖的禍沒有上千也有數百件了,被皇上皇后太子還有他的師傅們抓包也不是一回兩回,早就練出渾不吝的厚臉皮兒,應該不至於這麼沒有應對了。可偏偏到了季無憂的面前,莊煜便心虛的緊,平日那一套一套爲自己的開脫之辭竟然全都說不出來了。
季無憂也不再說話,只憤憤的瞪着莊煜,似是要把這個拐帶她寶貝弟弟學壞的惡人瞪個對穿。莊煜幾時見過生氣都生的如此生動可人的季無憂,一時竟看直了眼,就直眉愣眼的看着季無憂,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季無憂本就生氣,這下子火就更大了,憤怒大叫道:“來人,請五皇子殿下回宮,我們郡王府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神,以再請休再來打擾我們姐弟清靜。”
莊煜一聽這話急了,忙堆起笑臉求饒道:“好妹妹,就饒了我這一回吧,下次再不敢了,你看都這會兒,宮門早就落了鑰,你讓五哥能到哪裡去呢。好妹妹,求求你了!”
季無憂正在火頭上,又因爲和莊煜太熟了,早就沒把他當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因此只怒道:“呸,誰是你的好妹妹,你去哪裡與我何干,留你在王府,難道等沒人了你好再拐帶無忌翻牆麼?明兒一早我必告訴嚴伯伯去。”
季無憂真是氣急了,連要告狀的話都說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一說這話,周圍服侍之人個個都低下頭悶悶偷笑,已經三年了,她們再沒見過自己家主子如此的孩子氣。
莊煜其實也在偷着樂,只是他一點兒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死死的悶在肚子裡,還得不停的打拱做揖,百般的說好話求情。
季無憂卻是不依,定要莊煜立刻離開王府。莊煜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季無憂身邊的崔嬤嬤,崔嬤嬤忍笑給了他一個且先順着郡主的眼神,莊煜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委屈的說道:“無憂妹妹你別生氣了,我走還不行麼。”說完轉過身子,拖着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挪的向門口走去。走兩步便回頭看一眼,他見季無憂始終憤憤的瞪着眼睛,只得老老實實的走出了王府大門。
崔嬤嬤一五皇子出了大門,趕緊勸道:“郡主,這會兒時候也不早了,您快歇着吧。明兒還要訓誡小王爺呢,您可得先養足了精神。”
季無憂氣歸氣,卻沒有失去理智與聰明,她豈不知莊煜這會子離開是沒法子回宮的,只是剛纔話都說了,小姑娘家家的抹不開面子才硬撐了下去。季無憂很清楚莊煜這三年來隔不兩日便跑來王府,王府中人早就把他當成王府的第三位主子,只要自己一走,他們必會立刻偷偷把莊煜放進來,然後等明早宮門一開就將莊煜送走。
就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季無憂什麼都沒有說,立刻轉身回了悅然軒。
果然季無憂一走,崔嬤嬤便命身邊的小丫鬟去門上傳話,讓他們趕緊開門把五皇子放進來,這大晚上的別再把人給凍着了。
次日一早,莊煜悄悄溜出郡王府回宮去了。季無憂只假裝不知道,在用過早飯之後將季無忌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昨天晚上莊煜被放進來後可不只是睡覺那麼簡單,他悄悄跑到季無忌的房中,對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面授了一番機宜。所以季無忌在被姐姐叫進來後,立刻很乖覺的跑到姐姐面前,仰着頭向姐姐展示自己那雙紅通通的眼睛。
季無憂嚇了一大跳,什麼責備的話都忘記了,只一把抓住弟弟急切問道:“無忌你眼睛怎麼了?”
季無忌低下頭黯然說道:“昨晚無忌企圖翻牆出府,回房之後越想心中越不安,姐姐,無忌錯了,請姐姐處罰無忌吧。”
季無忌可憐兮兮的一說,反就季無憂沒法子硬下心腸還責備弟弟,她拉着弟弟的手輕聲道:“無忌,你想做什麼姐姐也沒有攔過,怎麼突然就想翻牆了,若要出門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呀?”
季無忌小聲道:“姐姐,不能走大門,我和五哥說好了偷偷溜出府,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刑部大牢把那個混蛋狠狠揍一頓好給姐姐出氣。”
季無憂一怔,繼而輕輕把弟弟摟入懷中,低低說道:“無忌,那個混蛋被送進大牢,姐姐已經出氣了,你不必再去打他一頓,不值得爲那種東西髒了你的手。”
季無忌聽姐姐的語氣雖然很淡,可是卻透着極深的恨意,心中很是不解,只瞪着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看着季無憂。
季無憂停了片刻,方纔勉強笑了一下,輕聲說道:“無忌,聽姐姐的話,那種不知廉恥之人很不用理會,由刑部的人教訓他就已經足夠了。你是王爺,用不着爲那麼個東西費一點點心思。”
季無忌乖乖的點頭,他以爲這事兒就算是揭過去了。豈料季無憂突然板了臉,沉聲責問道:“無忌,是誰教你說這番話的?”
季無忌一愣,本能抵賴道:“沒有,沒有人教啊。”
季無憂臉色更沉,鬆開抓着季無忌手難過的說道:“無忌,你從來不會對姐姐說謊的。”
季無忌慌了,忙抓起姐姐的手哀求道:“姐姐別生氣,是五哥教的,五哥說姐姐最疼無忌,只要無忌做出可憐相兒,姐姐就一定不會再追究的。”
“五哥?又是他,哼,來人,吩咐下去,以後王皇子殿下再來,不許放他進來。”季無憂一聽說是莊煜教歪了她可愛聽話的弟弟,立時火冒三丈,想也不想便大聲叫了起來。
衆人傻了眼,這樣的命令執行起來極有難度呢。五皇子的駕誰敢攔呀。季無憂見衆人不敢應承,心中更氣,只堵氣的說道:“好,好,你們不敢是吧,那行,反正明天本郡主要進宮請安謝恩,到時便向皇后娘娘請旨好了。”
衆人正面面相覷之時,忽有小丫鬟來報,說是刑部尚書馬大人到訪。這才解了衆人之圍。
季無憂心知馬大人是爲陳佑嘉之事來的,便讓季無忌去書房抄寫論語十遍以爲處罰,然後便獨自接見了馬大人。
與馬大人談了莫約半個時辰,該說的季無憂都說了,馬大人得到了最爲詳盡的材料這才告辭而去。
馬大人剛走,季無憂正想去書房看看被罰抄書的弟弟,豈料剛走到院中便見春竹氣呼呼跑了過來。
“回郡主,逸陽伯夫妻在門上求見,萬大叔不放他們進來,他們就在大門外又哭又鬧的不象個樣子,萬大叔沒法子,讓人來請郡主的示下。”
季無憂想了想,對春竹低低說了幾句話。春竹眼前頓時爲這一亮,立刻拍手叫道:“好好,郡主的主意真好,奴婢這就去。”
春竹一氣兒跑到門口,見到萬三行之後將郡主之言轉述一番,萬三行略略遲疑了一下,然後便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說罷,萬三行重又出了門,看着跪在地上哭鬧不休的孫氏,冷冷大聲道:“令公子陳佑嘉男扮女裝企圖闖入王府內宅,多虧我們王府之人機警纔沒有讓他闖進去衝撞了各府女眷。令公子所爲已經觸犯我大燕律法,怎麼孫夫人以爲他不應該被送入刑部受律法處治麼?”
周圍好些本不知內情,見孫氏在王府門前跪着哭求之人都在暗暗指責忠勇郡王府,如今聽萬三行如此一說,而孫氏也沒有反駁,可見這事情是真的,便都紛紛改了立場,指責起孫氏來。
孫氏急了,忙哭道:“小兒才尚未成年,又和郡主是表親,從小情份就好,因着想見表妹纔會那樣行事,他還是個孩子啊,如今郡主受封身份尊貴,他卻不懂這些,只念着從前的情份,要不然也不會……從前的約定之事我們也不敢再求了,只求郡主高擡貴手,饒了小兒一條賤命吧!”
在門後聽着的春竹一聽孫氏之言,簡直要氣炸了肺,她猛的衝出大門,指着孫氏厲聲喝道:“你這婦人滿口胡言,我們郡主自小貞靜嫺雅,是你們一直變着法兒想帶你們家兒子見我們郡主,我們先太妃和郡主從不理會,如今先太妃薨逝,你們打量沒了知情的證人便能信口胡說麼!做夢!憑你一個小小的伯府公子也敢肖想御封郡主,你們想攀附權貴想瘋了吧。還讓兒子扮成丫鬟混入內宅,我呸,真真不知羞恥!叫我們郡主饒了你兒子,呸,你想的倒美,我們郡主是什麼人,豈會妄顧國法律條。”
春竹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她生的好,聲音又清脆,因此一番話說完之後,圍觀之人立刻暴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孫氏恨的活撕了春竹的心都人,她剛按着陳老夫人的“教導”放出點兒風聲,便被春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這接下來的戲可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在一旁的陳少陵看着春竹,眼中顯出驚豔和攫取之光,若春竹是逸陽伯府的丫鬟,只怕會立刻慘遭陳少陵的欺侮。
萬三行見春竹几句話就將形勢扭轉過來,不由也高看了春竹一眼,他可是有個比春竹只大兩歲的憨小子,若能把春竹這丫頭娶回來當兒媳婦,萬三行就不用怕自己死了之後這個老實巴交的兒子受人欺負了。萬三行自此便上了心。往後對春竹也更加關注了。
圍觀的路人贊過春竹之後,就對孫氏展開了全方位的言語攻擊,說什麼的都有,孫氏又羞又惱又氣,再加上看到丈夫正色迷迷的望着那個潑辣的小丫鬟,幾下裡一湊,孫氏便暈了過去。
陳少陵見孫氏暈倒不驚反喜,立刻向萬三行說道:“萬管家,你看我夫人都被氣暈了,你還不快讓人擡她進去歇一歇。”
萬三行象看怪物一般的看着陳少陵,閒閒的說道:“向東走百十丈轉向南走十數丈,伯爺便能看到醫館,兩位不是走到我們王府門前的吧,放着醫館不去卻要進我們王府,伯爺打的什麼如意算盤誰都看的出來,奉勸伯爺一句,別把人都當成傻子。”
陳少陵惱差成怒的叫道:“誰是傻子,怎麼說大家也是親戚,何至於如此絕情?”
春竹立刻叫道:“我們王府再沒這種黑心爛肝一心算計人的親戚。讓你們進門?好讓你們再算計我們王府麼!呸,做夢!”
萬三行亦道:“伯爺自重,若是惹來五城兵馬司的人,可就沒那麼容易說話了。來人,關門。”
兩扇黑漆大門緩緩關上,陳少陵看看暈倒在地上的妻子,再看看圍觀之人的鄙夷眼神,不由惱怒道:“滾,都滾,看什麼看!”
一衆圍觀之人搖頭議論着各自散去,陳少陵又衝着邊哭別搖孫氏的丫鬟道:“哭什麼哭,還不快把你們夫人擡到車上去,嫌丟人丟的不夠麼?”
丫鬟嬤嬤們不敢說話,忙將孫氏擡上車,一行人灰溜溜的離開了王府門前。
逸陽伯夫妻在忠勇郡王府門前大鬧之事很快便傳開了,自此,本就已經末落的逸陽伯府越發顯了敗景,更難有翻身擡頭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