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陽伯府被抄之事如同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很快便消失無蹤,京城中再沒有誰記得京城裡還曾有過逸陽伯府這家戶人家,除了靖國公府的陳老夫人和她買下來的孫氏以及陳少陵那名懷了身孕的小妾趙氏。除了這二人之外,陳少陵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和庶子庶女們都被人牙子買走了,趙氏因爲有孕在身臉上生了斑,孫氏因爲受刺激太重有些癡傻,這才被靖國公府管家買到手,若非如此,她們兩個也剩不下。
陳老夫人見管家沒把孫氏的女兒陳佑芳買回來,立時發了一通脾氣,管家也着實無奈的緊。如今沒了國公爺撐着,靖國公府形同虛設,再沒誰會賣他這個靖國公府管家的帳。而且每每官府發賣官員女眷之時,京城中的各家人牙子還有各處青樓小倌館鴇兒們都早早走了門子,還不等開始發賣就將她們看中的人買回去。特別是幾家規模大的青樓和小倌館,可都指着這些買回去的犯官家眷爲她們撐場子呢,時下有錢的老爺少爺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調調兒。
孫氏癡癡傻傻的,口中不住的叫道:“嘉哥兒……芳姐兒……”,趙氏比她強的多,雖然渾身發顫,卻還知道向陳老夫人行禮道謝。
陳老夫人見此情形不如長長嘆息一回,緩聲道:“你有孕在身,便不必多禮了,老身已經命人在後院收拾好房舍,你們且住進去吧,好生養胎,好歹給你們老爺留點子根苗。”
趙氏垂頭稱是,雙手不由覆上自己的小腹,原來自己是沾了腹中胎兒的光,非但沒被賣到那種腌臢地方,還能得到陳老夫人的相助,有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孫氏癡傻的厲害,忽然走上前扯住陳老夫人叫道:“還我嘉哥兒,還我芳兒!”
陳老夫人臉色一沉,立刻對鄧嬤嬤說道:“快送舅夫人下去休息,不要安排她住到後院。”陳家如今只有趙氏腹中這一點骨血,陳老夫人當然要好生照顧着,不能讓自己的哥哥就此絕後。
鄧嬤嬤忙把孫氏連哄帶騙的帶離了慈萱堂,趙氏也由孫嬤嬤扶着去了後院的錦香閣,這閣子空了少說也有二十年,若非別處安置趙氏都不合適,陳老夫人也不會把她安排到這裡。
都安頓好之後,鄧嬤嬤和孫嬤嬤過來回話,陳老夫人聽罷又嘆息了一回,命孫嬤嬤下去。
孫嬤嬤臨走之前悄悄看了鄧嬤嬤一眼,心中不無妒恨。這幾年鄧嬤嬤越來越得老夫人的心意,如今幾乎成了老夫人的內管家,這讓原本與鄧嬤嬤差不多的孫嬤嬤怎麼能不懷恨在心。
“還沒有吳道婆的消息?”屏退了所有服侍之人,陳老夫人壓低聲音焦急的問道。
鄧嬤嬤搖搖頭道:“老夫人,這陣子奴婢找遍了各個吳仙姑可能去的地方,都不曾找到她,該不是仙姑她成仙了吧?”
陳老夫人冷聲斥道:“胡說,白日飛昇豈能沒有異像,這陣子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再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出來。”
鄧嬤嬤垂頭躬身稱是,心中暗暗叫苦,在偌大的京城之中找一個人,同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這可讓她到哪裡找去,鬼才知道那吳道婆鑽到那個老鼠洞裡去了。
陳老夫人遲疑了一會兒,又問道:“王府最近有什麼動靜?”
鄧嬤嬤心道:“老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的釘子都被郡主連根撥了,還上哪兒去知道郡王府的消息。從前對郡王府就是半聾半瞎,如今可是全聾全瞎,郡王府裡便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她也沒辦法得到一絲一毫的消息。”
“回老夫人,奴婢不曾聽說什麼,想來王府那邊沒什麼動靜。倒是前兒奴婢聽慈安宮裡出來的祁嬤嬤說太后娘娘因爲侄少爺之事很生了一場大氣。”鄧嬤嬤生怕陳老夫人怪罪她辦事不力,便將偶遇慈安宮的祁嬤嬤之事說了出來。
太后果然身子一振不再追究郡王府動靜之事,坐直了身子盯着鄧嬤嬤道:“太后娘娘生氣了?”
鄧嬤嬤忙道:“可不是,聽說連慈安宮都砸了。”
陳老夫人立刻皺眉道:“那不應該啊,太后娘娘既然動了真怒,皇上如何還能立斬嘉哥兒,少陵也被判了秋決。”
這種事情就不是鄧嬤嬤能從祁嬤嬤那兒打聽到的了。她垂頭默然不語。陳老夫人雙眉越擰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陰沉。她已經從鄧嬤嬤所說的消息中推測出皇上對太后的態度變了。皇上顯然不再象從前那般對太后順從了。這該如何是好!陳老夫人心中暗自着急,她這個國公夫人全仗太后的扶持才能當的穩,若是太后都落了勢,她自然要跟着倒黴。現在的她和靖國公府已經很倒黴了,陳老夫人不敢想象更加倒黴會是怎樣的情形。
沉思了許久,陳老夫人才有些虛弱的說道:“你下去吧。”
鄧嬤嬤忙行禮告退,她剛剛退出上房便遇上了臉色極爲陰沉,讓人一看就想遠遠躲開以策安全的季重慎。
鄧嬤嬤卻沒處可躲,只能硬着頭皮上前行禮道:“見過老爺。”
季重慎心中正堵的要死,自沒有心思同鄧嬤嬤如往日那般周旋,只沉沉嗯了一聲便大步從鄧嬤嬤身邊走過,這讓鄧嬤嬤臉上很有些掛不住,要知道平日裡季重慎見到她,總會笑着叫一聲“嬤嬤”,並且會先免了鄧嬤嬤的禮,再說笑上幾句的。
季重慎不等小丫鬟打簾子,便自己伸手掀開簾子飛快走進上房,鄧嬤嬤只得乾笑兩下,象是對旁邊的丫鬟嬤嬤,更多的是安慰自己說道:“老爺必是有極要的緊事情要回老夫人。”
周圍之人乾乾的應付兩聲便各自散去,自從夫人柳氏傳出喜訊之後,鄧嬤嬤和鄧姨娘在府中下人心中的份量便不如從前了,所有的下人們都轉而去巴結正經當家夫人柳氏,誰還會把小小的姨娘真正放在眼中。
季重慎沒有心思理會鄧嬤嬤的尷尬,他大步走到陳老夫人身邊,怒衝衝的叫道:“母親,老三又升官了。”
陳老夫人正在想心事,猛然聽到季重慎憤怒的大叫,不由被嚇的身子一顫,待看清是自己的兒子,陳老夫人便沒好氣的喝道:“你喊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好好的說。”
季重慎坐在陳老夫人下首,憤憤不平的叫道:“母親,你倒是有沒有聽到兒子說的話,老三又升官了,他連升三級,如今已然當上從四品雲門偏將了。”
陳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抓住椅子扶手探身向前瞪着季重慎喝道:“你說什麼?老三那個賤種又升了官,他不是年前才升過麼,這才幾個月,也沒到京察的時候,怎麼就升了官!”
季重慎氣惱萬分,又妒又恨的說道:“誰說不是。老三去了漠南,上個月關外的韃韃可汗命手下到漠南關打草谷,漠南關的守將命老三出關抗敵,老三連斬兩名韃韃百夫長,生擒一名千夫長,真真氣人的緊,那韃韃的千夫長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誰曾想老三擒住的那個千夫長偏巧是韃韃可汗最疼愛的小兒子。他一被擒,韃韃人立刻退了軍,遞上降書順表以及大批金銀,只求贖回他們的小王子。捷報連同韃韃的降書順表還有進貢的金銀珠寶等物近日送抵京城,皇上聽聞之後龍顏大悅,立刻重賞漠南關將士,對生生擒韃韃小王子的老三更是恩賞有加,特旨升他爲從四品雲門偏將,旨到之日着老三立刻回京面聖謝恩。”
陳老夫人驚呆了,她張着嘴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以大燕官制,五品到從四品之間的升遷極爲困難,不知有多少官員終其一生都沒能蹬上這個臺階,如今季光慎從軍不到兩年便從無名小卒一躍成爲從四品的雲門偏將,躍上了這道攔住無數官員的門坎,更讓陳老夫人憤怒的是如今季光慎還不到三十歲,她完全可以想見季光慎以後的前程是何等的光明。如此的升遷速度在大燕絕對罕見。
“母親,您倒是說話啊!”季重慎見自己的母親象是失了神,便急切的叫了起來。季光慎的官位再高,也只是靖國公府的庶子,他如今只有躥綴着陳老夫人以嫡母的身份壓制季光慎,好歹能出一出剛剛過去的京察考評只得了一個“中等”的怨氣。
陳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往後靠着椅背,無力的說道:“你想讓老身說什麼?”
季重慎立刻說道:“母親,憑季光慎如何風光,您都是他的嫡母,他如今升爲從四品,便該爲母親請封誥命。這是屬於您的風光,難道您想打拱手讓給老三生母那個賤人?”
陳老夫人身子一振,立刻坐直了起來,憤怒的叫道:“他休想!他若敢如此行事,老身必參他仵逆不孝。”
季重慎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這就是了,你季光慎休想順順當當的做官,若不噁心整倒你,我便不是你的二哥。
季光慎立功升官的消息傳到忠勇郡王府,上下自是一片歡騰,王府的下人們紛紛向葉氏道駕,葉氏心裡美極了,一連番的接受道賀來下,她的臉都笑酸了。
因季光慎不日便要回京受賞,所以葉氏便辭了無憂無忌,帶着一雙兒女回家打掃收拾房舍,準備迎接快兩年未曾見面的丈夫。他們夫妻感情一直極好,這一分別就將近兩個年頭,這心裡頭的想念自是不言而喻。
葉氏正在家裡興沖沖的收拾着,海棠忽然氣沖沖的走了進來,憤憤不平的嘟囔着:“她們還有臉來。”
葉氏平日待四個貼身丫鬟極好,說把她們當妹妹看也不爲過,見海棠氣的臉兒都變了形,葉氏便打趣着笑問道:“這是怎麼了,是誰把我們海棠姑娘氣成這樣,快告訴夫人,夫人我替海棠姑娘出氣。”
海棠拖長聲音叫道:“夫人,您說什麼呢,纔沒有人給奴婢氣受。”
葉氏臉上笑容不減,依舊好脾氣的問道:“那是怎麼了?”
海棠憤憤的說道:“夫人,繼夫人帶着二少爺和三小姐來了。她們真好意思!”
葉氏一愣,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遲疑的問道:“海棠,你是說她帶着二弟三妹來了?”因葉氏的繼母,工部員外郎葉遠齋的繼室夫人對葉氏極爲不好,所以除非當着外人之面,葉氏絕不肯叫她一聲母親。
海棠憤憤的點頭,咬着牙恨聲道:“就是她們。她們必是聽說老爺升了官才巴巴跑了過來,這不然我們家搬到京城都好幾年了,也不見他們來過一趟。回回夫人命人送節禮過去,也沒見她們回過一次,更不要說是接夫人回孃家小住了。”
葉氏輕輕蹙眉,低聲道:“好了海棠,不管怎麼說過門是客,她們如何我們管不着,可既然來了我們府上,我們便不能那樣沒有規矩體統。”
海棠嘟着嘴嗯了一聲,心中猶自氣憤難平,葉氏知道海棠是個爆碳脾氣,便輕聲道:“海棠,你去照顧少爺小姐,叫江嬤嬤到前頭來隨我招呼客人。”
海棠憋着一肚子的不平,氣咻咻的到後頭去替換江嬤嬤,見到江嬤嬤之後海棠又氣鼓鼓的說了一通,江嬤嬤比海棠不知道要沉穩多少倍,只淡笑道:“你這會子氣什麼,也不想想咱們夫人從小受了那麼多年的氣,如今可算是有機會還回去了。咱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海棠這麼一想,心氣才平了些,接替江嬤嬤照看如姐兒和揚哥兒,讓江嬤嬤去了前頭。
季光慎剛剛升官,因他還未到京城,所以葉氏並沒有命人改換門頭,依舊是六品官的制式,門前連一對石獅子都沒有。看着很有些寒酸。
“娘,這就是大姐家?”一輛停在季府門前的馬車上傳出一一句少女的聲音,這聲音正是葉氏的隔母妹妹葉府三小姐葉秋霞。
“應該就是這裡了,嘖嘖!”這回說話的就是葉氏的繼母鄭氏,她那兩聲“嘖嘖”想是因季府大門的寒酸而發的。
門子打開中門,四個家丁將鄭氏母女的車子擡下馬車擡進大門,葉氏的隔母弟弟葉振庭跟着車子走入了季府。
葉氏帶着江嬤嬤和石竹玉簪兩個丫鬟迎到前庭,看着從車中走下來的鄭氏母女還有跟在她們身邊的葉振庭,葉氏感覺象是見到了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自出嫁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這些人。
緩緩叫了一聲“母親”,葉氏福了福身,便直直的站着不說話了,按着規矩,葉振庭和葉秋霞應該上前給大姐見禮。從前葉氏未出閣之前,鄭氏所生的孩子見到葉氏這個大姐,幾乎就沒行過禮。如今他們自然意識不到應該上見見禮,便直直的站在鄭氏的身邊,已經對葉氏不請她們進門很不高興了。
鄭氏今日突然上門,自是有所求,便輕輕推了推一雙兒女,笑着說道:“你們這兩個孩子見天說想大姐,如今見到你們大姐,難道是歡喜的傻了,連叫人都不會了。”
葉氏心中暗笑,葉振庭今年十九歲,早就娶妻生子,葉秋霞十二歲,也是可以相看人家的大姑娘了,怎麼就會歡喜傻了呢,鄭氏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能說會道。
葉振庭年紀大些,又是娶妻生子的人了,自然比妹妹葉秋霞反應快些,忙上前深深做揖道:“振庭拜見大姐。”葉秋霞被鄭氏推了一下,也上前行了個並不很情願的萬福禮,一雙眼睛便緊緊盯在葉氏頭上簪的那對赤金點翠鑲珊瑚的飛鸞釵,就差沒上手去搶了。
葉氏等葉振庭和葉秋霞行足了禮,方纔淡笑道:“二弟和三妹不必多禮,再沒想到母親今日會來,事先不曾準備,怠慢母親和二弟三妹了。”
鄭氏見葉氏頭戴黃澄澄的赤金珊瑚頭面,身着雲絲雪緞小立領中衣,外罩洋紅妝花緞百蝶穿花窄裉及膝褙子,配着七彩月華流蘇裙,那裙襬上交叉成網狀的流蘇每一條都綴着一小片指甲蓋大小的金銀雲形薄片,一走起路來金銀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同時折射出七色光華,看上去極爲搶眼。這套衣裳是無憂特意爲葉氏設計的,原本爲了迎接季光慎之時給他一抹驚豔。可是剛纔葉氏去更衣之時,幾個丫鬟非要給鄭氏等人一些顏色瞧瞧,便躥啜着葉氏換上了這套新衣裳。
看罷了葉氏的衣裳,鄭氏心中含妒帶恨的去看葉氏的氣色,葉氏如今的臉色白裡透紅閃着粉潤的光彩,顯然是過的極爲滋潤舒心,再不是當年那個乾癟消瘦相貌平平的小毛丫頭。
鄭氏心中越發妒忌了,卻因今日有求而來不得不打疊起笑臉,乾笑道:“大小姐如今越發漂亮了。也不負老爺和我當日給你選了這麼個好夫婿。”
鄭氏此言一出,葉氏身邊的丫鬟嬤嬤無不側目,這話鄭氏也有臉說的出口,當初老爺未曾發跡之時,是誰說過她們的老爺季光慎一輩子就是個奴才命來着,這話,自江嬤嬤以下,她們這些個奴婢可都記的真真的。如今見老爺升了官,就跑上門來說這種不要臉的話,真虧鄭氏說的出來。
葉氏淡淡一笑道:“母親自是極爲用心的,我們老爺爲着我們母子不顧一切,便是受了屈辱也不改初衷,的確是世上難尋的好夫婿。”
鄭氏被繼女話中的軟釘子噎的一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受了屈辱”四字指的是什麼,想想這些年來她非但對葉氏夫妻不聞不問,還要落井下石,鄭氏心中很是發虛。她也知道今日突然登門,繼女不會給也什麼好臉色,只是她不能不來。
季光慎不到三十便做到從四品的雲門偏將,武將的官位通常比文官升的快,便是按最尋常的升遷之路,季光慎四十歲之前至少也能升到正三品以上,有這位個強有力的女婿,皇上便是看面子,也得給在工部員外郎位置上坐了近十年的葉遠齋升個一品半品的,就算是升一級,葉遠齋就是從四品,跳過這個坎兒之後,葉遠齋纔有可能再進一部,否則終此一生,葉遠齋便要老死在工部員外郎這個官位上了。
不只是葉遠齋需要季光慎這個女婿的支持,葉遠齋和鄭氏的兩個兒子葉振邦和葉振庭也需要,葉振邦捐了個監生,如今老大不小了還一直窩在家中補不上個實缺,而葉振齋如果也僅僅吊榜尾好歹混了個秀才。鄭氏心裡還存着一個念頭,想借季光慎之勢,把女兒葉秋霞嫁入真正的權貴之家。若非葉秋霞已經十二歲,同忠勇郡王季無忌年紀相差太多,鄭氏一準會把主意打到季無忌的身上。
葉氏淡淡將繼母和繼弟妹讓到正堂,命人上了茶,便陪坐在一旁並不開口說話,事實上對着鄭氏等人,葉氏就是連一個字都不想說。葉氏永遠都不會忘記在自己的親孃過世之後,過的是什麼樣的辛酸日子。但凡她心性不夠堅韌,便不知尋死多少回了。
鄭氏沒話找話說,乾笑着問道:“怎麼不見孩子們?”因她對葉氏這個繼女的徹底忽視,鄭氏甚至連葉氏兩個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葉氏淡淡道:“不巧的緊,兩個孩子被他們堂姐堂兄接去玩了。”季維如和季維揚其實在家,只是葉氏實在不想讓她們姐弟來給鄭氏這個所謂的繼外祖母見禮,便找了個藉口推了鄭氏要見孩子的意思。
鄭氏雙眼冒出驚喜之光,立刻追問道:“可是去了忠勇郡王府?”
葉氏淡淡道:“母親知道的倒清楚。”
葉振庭臉上有些發熱,葉秋霞則瞪起眼睛指責道:“大姐你怎麼這樣同母親說話!”
葉氏眼波淡淡掃過葉秋霞,輕聲問道:“我怎麼同母親說話了,三妹既有意見便直說好了。”
鄭氏忙拽了拽葉秋霞,向葉氏討好的笑道:“大姑奶奶別介意,秋霞這丫頭性子直不會說話。”
葉氏淺淺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葉秋霞是什麼樣的人與她又有什麼關係,自從那日被逼上花轎,葉氏便在心中斬斷了與葉府所人有的關係。後來之所以還按時送節禮,不過是不想讓他們有往季光慎身上潑污水的機會罷了。橫豎季府如今也不缺那點子應景的節禮。
葉振庭自來心高氣傲,見自己的母親已經低三下四的說話,而大姐卻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心中有氣,便騰的站了起來粗聲道:“母親,我們何苦要受這般羞辱,回家吧。”
葉氏看着葉振庭,突然厲聲喝問:“二弟覺得這便是羞辱,你可知道我們老爺你的大姐夫到葉府之時,至少要等上半天才能等到愛理不理的管家,能進的也只是下人議事的偏房,而如今我這個當家夫人可是一點兒都沒耽誤的親自將你們迎進門,在正堂招待你們。若這樣都是羞辱,那府中對我們老爺的又是什麼!”
葉振庭被喝問的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這些事情他身爲葉府二少爺,自然是都知道的,當時誰又能想到只是平民之身的季光慎有如此際遇,不到兩年便能做到從四品的雲門偏將呢。若他們能早知道這些,只怕也不會給葉氏說這樣一門親事了。葉振庭頹然無力的坐了下去。
鄭氏臉上更掛不住,她只覺得身下的椅子上彷彿長出無數根尖刺,扎的坐立難安。葉秋霞張了張口想反駁什麼,可是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只能恨恨的將嘴巴閉上,只用一雙眼睛死死瞪着葉氏,臉色漲的通紅。
葉氏說完之後,便用左手端起甜白瓷蓋碗,右手微提杯蓋輕輕拂了拂浮沫,淺淺的酌了一小口。這是大戶人家都懂的規矩,端茶送客。若是識相的客人見了,便該起身告辭。
鄭氏怎麼說也做了多年的五品官夫人,這套規矩當然再清楚不過了,只是她此番前來的目的一個都沒有達到,她又豈肯就此放棄。
“大姑奶奶,老爺一直說極想念你和大姑爺,此番大姑爺回京面聖,可一定要到家裡來啊,老爺他可惦記着你們了。”鄭氏昧着良心說瞎話,說的是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而且言辭肯切的彷彿葉遠齋真的非常惦記葉氏和季光慎這對他連樣子都想不起來的女兒女婿。
葉氏淡淡一笑,輕聲道:“這個我卻不好先應下來,也不知道老爺此番回京會停留幾天,還有沒有別的重要安排,倘若我現在應了,到時老爺卻有別的安排,豈不是兩下里衝突了,反而讓老爺爲難,一切都要等我們老爺回府才能決定。”
鄭氏聽了這番話,委實沒法子說出反對之語,葉氏這可是十足的遵循三從四德,難道她還能挑出什麼刺兒不成。
葉振庭和葉秋霞聽了這番話,自是氣的不行卻沒法子說什麼,葉秋霞衝着葉氏哼了一聲就別過頭去。葉振庭將陰沉了一張臉,看上去象是去誰家弔喪一般。
葉氏完全不在乎所有葉府之人的想法,只繼續端茶送客。她倒要看看鄭氏有多厚的臉皮,她能賴到什麼時候。
鄭氏從來也沒和葉氏這個繼女接近過,縱是沒話找話說,葉氏也不怎麼理會她,鄭氏沒有辦法,只得乾笑道:“大姑奶奶,老爺給你和姑爺還有孩子們備了些禮物,你也別嫌少,快收下罷。”說着,鄭氏便命跟來的嬤嬤將兩擡禮物擡到堂上。
葉氏搖了搖頭,淡淡道:“父親的心意我們心領了,當初兩個孩子出生時父親送的賀禮還盡有剩下的,且夠用一陣子,這些東西便請母親帶回去,府上人口多,想必日子也不甚寬裕。”
“大姐,你不要太過份了!”葉振庭再也壓不住火氣,騰的站起來大叫出聲。
“我很過份?那就請二弟明示,我這個大姐過份在何處?”葉氏已經忍了這麼多年,她不想也不必再忍。
葉振庭被問的啞口無言,自始至終,身爲葉府大姑奶奶的葉氏從沒有說過一句重話狠話,一直都是很平淡輕柔的拒絕,他說不出拒絕就是過份這樣的話。
鄭氏見兒子被堵的面紅耳赤,自然極爲心疼,而且她在葉氏面前強勢慣了,今日不得不服軟低頭,心裡本來就彆扭的不行,又見一雙兒女受了葉氏之氣,她如何還能再忍得住,嚯的一下子站起來,厲聲道:“大姑奶奶別以爲姑爺有了出息便能目中無人,姑爺如今前程似錦,而大姑奶奶卻人老珠黃,再沒個孃家扶持,大姑奶奶還以爲能做的穩這誥命夫人麼。只等着瞧吧!”
說罷,鄭氏一手拉着兒子一手拉着女兒,衝着擡着禮品不知所措的下人們喝了一句:“回府,便是把這些東西喂狗,也不給那沒有良心之人。”
葉氏差點兒氣笑了,原來她竟是沒有良心之人,她真真是才知道呢。葉氏旁邊的江嬤嬤石竹玉簪等人氣的不行,個個挽起袖子要上前理論,卻被葉氏攔住了,葉氏只淡淡說了一句:“不過是幾聲亂吠罷了,你們還真的去聽?好生收拾起來迎接老爺回府纔是正經。江嬤嬤,我乏了,有些個頭暈,你代我送客吧。”
江嬤嬤雄糾糾氣昂昂的響亮了應了一聲:“是。”便走到鄭氏之前微微躬身攤手道:“夫人,二少爺三小姐請。”
鄭氏被葉氏之話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可葉氏卻伸手扶額,由石竹和玉簪兩個丫鬟攙扶,有些虛弱的說道:“哎,好端端的怎麼有些個頭暈,你們都記得嘴巴緊些,絕不許說與老爺知道,免得讓老爺擔心。”
玉簪也是個不讓人的性子,立刻說道:“夫人必是被氣着了,夫人您就是好性兒,若換了別人被人這麼氣着,早就讓老爺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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