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慕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竇蓉今天實在太反常,平日裡總是笑眯眯地,溫和的性子,今天見到曾老爺子,眼裡似乎流露出不善的神色,根本不想和這人多待一會。
曾老頭搖搖扇子,“我說豆豆媽,一起吃飯,你大老遠過來一定是有急事要和豆豆說,正好我們有車。”
竇葉緊拽着老媽的胳膊,他不明白老媽怎麼就翻臉了?
竇蓉想了想擰不過兒子,跟着上了車,聽說要去範慕家的酒店吃飯,直撇嘴,小聲嘀咕着:“盡佔人便宜,這麼大年紀了都不知道要臉,家裡也不是沒錢。”
竇葉壓低了聲音問:“媽,您和曾教練有仇?”
竇蓉:“看不慣!哪有總佔人便宜的,還這麼一大羣的去吃,小慕家的錢也不是浪打來的!”
範慕坐在兩人後面,連忙說:“阿姨沒事的。”
曾老爺子去也不會擺出一副吃大戶的模樣,連招牌菜都不點,肉食很少,米飯管飽,就算不收錢,臨走時仍舊留個兩三百塊。
竇蓉:“什麼沒事!你啊,心太軟了,你不知道賺錢多難,你家父母……”
巴拉巴拉,車廂裡只剩下竇蓉的聲音,等竇蓉說暢快了,自己兒子已經睡得打起了小呼嚕,而範慕好脾氣地耐着性子聽了一路。
今天本不該一起吃飯,大家都累了,一次惡戰下來,真讓大家回去啃饅頭就開水泡菜,曾老爺子也過意不去。
這次拿到決賽權,也有了和學校談判的籌碼,曾老爺子嘆息着,不由再次看向竇葉,這孩子生得好看,大眼睛和竇蓉的眼睛形狀一樣,可是眉目間總覺着有股熟悉的氣息。五官的輪廓隱約間有着某不孝子的影子。
以前只覺着竇葉閤眼緣,現在起了疑心,曾老爺子越看越覺得心裡不踏實。兒子去世前幾天還和他們提過找了個女朋友,老伴很重視這點,出去打聽了一圈兒,回家就撂了臉色,連夜趕到兒子那邊去,在g家隊出國前將兒子給攔了下來,據說那女孩子家裡條件差,而且爲人不太好,不是個正經人,老伴苦口婆心的勸,兒子似乎一直就沒鬆口,鐵了心要等比賽回來娶對方。
因爲錯過了航班,兒子不得不改簽了第二天的,誰知道就坐上了那班失事的航班,老伴走得那麼快,多半也是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兒子,若不是她攔着兒子不讓兒子跟大部隊走,也不會年紀輕輕就遇上飛機失事。
一切都是命。曾老頭閉上了眼,眼角發酸。老伴死於內疚和自責之中,兒子是個短命鬼,那姑娘是誰都不知道。
曾老頭曾經也想問問老伴,可一提起兒子的名字,老伴都只會哭,不是心臟就是氣管不好,來回的折騰,直到老伴去世他都沒問出來那姑娘的姓。
不是他不想去找,但自己的兒子已經去世了,想必哪位姑娘也很難過,而且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日後的路還長着,自己去找了又能怎樣,不過是頻添別人的煩惱。難不成還指望對方沒名沒分的給兒子守寡?
曾老頭也在私下打聽過,兒子的舊友對那姑娘閉口不提,只有某些人說,那姑娘實在不正經,爲人不好,而且風評差,他們幾個也勸過,但曽葉翔根本不聽,這才告訴了曽葉翔他媽,誰知道會出這種事故。
想起兒子,曾老頭的心裡抽抽着,乾枯的眼框裡溼潤起來。小翔和豆豆差不多大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都那麼喜歡足球,爲了能踢球什麼都肯答應,甚至於和他翻臉。
車到了站,曾老頭下車便拿出電話,顫顫巍巍地進了包廂,躲一邊打着電話。
竇蓉第一次來範家酒店,雖然她也清楚範慕家裡有錢,但沒想過範慕是‘範家藥膳’的小老闆,頓時張大了嘴,半天不言語,冷不丁將和範慕勾肩搭背的竇葉給拉到一邊。
竇葉:“媽?怎麼了?”
竇蓉:“範慕是不是這‘範家藥膳’老闆的兒子?”
竇葉點了點頭。
竇蓉嘆了口氣:“你以後別總占人家便宜,讓人瞧不起。”
竇葉樂了:“媽,又不是我讓人來吃飯的,教練安排的。”
竇蓉看了範慕一眼,心煩地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捏着竇葉的胳膊:“回去再和你說。”
這頓飯除了竇家母子和曾老頭吃的心不在焉,範慕也鬱悶。
往日對他像對待親兒子的竇阿姨今天對他太客氣,客氣到彷彿今天才剛剛見面一般,禮貌到冷淡的意味,而且一直坐在他和竇葉之間。
竇葉感覺到老媽今天情緒不對,和隊員們鬧了一通後,竇葉早早離開,帶着老媽回家。
竇葉洗完澡,竇蓉坐在客廳里正等着竇葉。她沒有開燈,靜靜坐在黑暗之中。
竇葉:“媽,怎麼了?”
竇蓉:“豆豆,你和媽說實話,報紙上寫的那些都是真的?不喜歡女孩?因爲這個騷擾隊員,被趕出青少隊的”
竇葉苦澀地笑着,前世竇蓉從來沒問過他這些話,直到死,他都沒和媽媽說自己是個‘同’。
“媽,您在說什麼呢?”
竇蓉:“你和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和那個範慕好上了?”
竇葉翻了個白眼,“關範慕什麼事?他只是跟着我們踢球罷了,他比我小,我自己走了彎路,怎麼可能把他往歪路上帶?再說他那樣的家世,怎麼可能和我好上?”
竇蓉一愣,盯着竇葉的臉,同樣的大眼睛裡滿是淚痕:“你這是承認了?你咋得了這種病?還能改過來嗎?”
竇葉無語地坐在另一邊,倦意消退,他不敢看老媽的臉。
竇蓉連連嘆氣,自己養的兒子怎麼就不喜歡女孩?雖然竇葉小時候是太內向了,可踢球之後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就喜歡上男的了?
竇葉窘迫地說:“媽,我很早就發現了,一直沒敢和您說。”
竇蓉抽泣着,自己養大的孩子怎麼會得了這種病呢?難道真的是小時候穿裙子穿多了的緣故?
都說單親母親帶兒子不好,可世界上不是她一個單親母親養兒子,怎麼就把兒子養歪了?兒子他爹是個正常男人,這不正常的基因難道是她老竇家的?
竇蓉靠着兒子單薄的身體哭了半宿,怎麼都想不通,整個人都魔障了一般。哭哭停停,折騰了一整夜。
竇葉睡的也不安穩,他本來不想瞞着老媽,但也不想老媽這麼早知道,老媽辛辛苦苦拉扯他,掏空了家底支持他踢球,即便和舅舅舅媽們撕破臉也不肯聽人勸。
可喜歡男人這種事真不是病,沒辦法治。
接下來的幾天,竇葉一直顯得心事重重,訓練時也沒有完全振奮起來,大家以爲他是太累了,誰也沒在意。
這天正是集中開會研究戰術安排,竇葉坐在小辦公室裡,漫不經心地看着不知從哪裡拿來的視頻,完全沒有一點思緒。
老媽的白頭髮多了好多,還大把大把的脫髮,雖然嘴上沒說他什麼,但老媽一直不搭理他,儘量錯開了兩人見面的時間,夜裡也常常一個人坐在牀邊,不知叨嘮着什麼,哭個不停。
曾老頭:“竇葉?竇葉?”
竇葉嗯了一聲,見隊員都在看自己,“咋了?”
曾老頭:“戰術安排會,你到底在幹什麼?隊長不想當了嗎?”
竇葉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只感覺臉頰上發燒,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曾老頭:“你家裡有什麼困難嗎?說出來,大家能幫忙的就幫幫。”
曾老頭對隊員們的家庭情況說不上完全瞭解,但也知道一二,大多都是從小踢球的好苗子,就是家境不好,有那麼一兩個家裡條件不錯的,卻沒什麼上進心。
他查過竇葉的戶口,沒有爸爸。竇蓉以前是空姐,挺體面的職業,而且還能外語,生下竇葉之後家境就一日不如一日。
竇葉的父親是誰,沒人知道。
竇葉搖搖頭:“沒什麼。”
曾老頭嘆了口氣,倔強的孩子不是不好,只是這麼小的年紀扛那麼多事,也不怕被壓垮了,這幾天明顯的心不在焉。
隊員們也發覺到了隊長的不對勁,竇葉平日裡總會做些耍寶的事,可這幾天別說耍寶,整個人都很低迷。
三天後就是決賽,這樣的低迷狀態,勢必會影響全隊的士氣。
竇葉看了下視頻,說:“長江學院很不錯。全攻全守型的隊伍,和體院不同的是他們更注重團體發揮。防守人員水平較高,體力充沛。但前鋒隊員得分能力差。主要陣形442。”
歐飛:“你是說點太多防守很難嗎?”
竇葉想了想:“532應該不錯。”
楊偉宛然一笑:“別人沒明星,所以你要打明星戰?可是我們沒那麼多後衛隊員。”
竇葉點了點頭:“沒有明星意味着所有人都處於相同的水平,防守需要更加耐心嚴密,所以我們需要個人能力出衆隊員去得分。楊偉,你去左邊,王澱右邊,李成你拖後這次踢中場,柳明全參加防守……”
幾位前鋒去打中場,原先的中場隊員踢後衛?陳正東有些不解,但見那些人見怪不怪的模樣,也沒法子,即便他有很多疑問,但現在根本說不上話。
竇葉繼續說:“我們主打右邊路。接下來三天就按這套陣形演練。”
陳正東:“竇葉,那啥,可以問個問題嗎?”
隊員們齊刷刷地看着陳正東,就連曾老頭也看了過來。
陳正東尷尬地說:“雖然我們一直在陪練,也知道你們要求所有隊員必須適應場上任何位置,但這是決賽,這樣大範圍的調整人員是不是有些不妥。我覺得,長江學院的防守嚴密,那麼就必須擺出對攻陣形,235不是很好嗎?大家都熟悉自己的位置,你們也打過很多次。”
竇葉:“長江學院號稱攻守兼備,你要看清楚技術統計,他們在小組賽中得分隊員人數,三條線上都有能夠進球的人員,只設兩名後衛怎麼防得住。”
新老兩位隊長在技術會上吵起來,這種事不會出現在任何一家即將進行決賽的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