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春日的風還帶着寒氣，韓冬榮今日一早起來便感覺到外面又變天了，屋裡伺候的丫鬟體貼地爲他取了厚衣裳，他穿上後這才覺得暖和些，這讓他不由得感嘆這老天還真是隨性，天氣說變就變。
這會兒蕭鴻煜還在上早朝，屋裡有人擺上了從廚房取來的早點，是肉包和小米粥還有幾樣小菜，這裡面最讓韓冬榮喜歡的要屬這冬日裡廚房醃製的酸菜了。這個時代並有冰箱，對一些事物也沒有特別好的儲藏辦法，尤其是冬日幾乎沒有蔬菜的時候，他們就會早早囤積蔬菜或放地窖，或醃製起來。
喝着軟糯香甜的小米粥吃着他教廚房弄的肉包，再配着這些味道不錯的小菜，他覺得自己的穿越人生也算是完美了。
念寒這會兒從外面進來，韓冬榮見了他就微微一笑：“可用過早飯了？”
念寒瞅了一眼韓冬榮面前盤子裡的肉包悄悄嚥了口口水，韓冬榮見他這幅模樣不由得就笑了，拿起一個包子就給他說：“吃吧。”經過這些日子與念寒的相處，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與他當初的主子蕭鴻煜是一個性子，平時裝得一本正經，像個悶葫蘆，可私下偶爾也孩子氣，而且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吃貨，不然這傢伙也不會每次在他這裡看到好吃的都會雙眼放光。
念寒接過肉包面無表情朝韓冬榮行了一禮道了謝，然後纔開始吃肉包，肉□□薄餡多，肉香四溢，他吃在嘴裡的那一刻就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的食物了，不，還有公子常給他糖，還有公子偶爾做的紅燒肉、燉蘑菇，還有餃子……吃着吃着念寒就覺得殿下將他送給公子實在是太英明瞭！可即便是念寒內心這般豐富，他依舊是吃包子吃得面無表情。
韓冬榮看念寒吃得香又給了他一個肉包，順帶還給了他一碗小米粥，念寒心裡美滋滋地，但還是面無表情，只是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感激和喜悅。
韓冬榮覺得蕭鴻煜身邊的人都十分有面癱的潛質，好在一直跟在蕭鴻煜身邊的秦樞沒有那麼嚴重。
“公子，今日外面傳了賀家公子賀凌雲強搶民女還打死了人的流言出來，聽說陛下都驚動了，今日早朝就下旨京兆伊查辦，如今賀家公子已經被京兆伊帶去問話了。”念寒吃完了東西擦了嘴才道出了他今早聽來的消息。
韓冬榮聽了挑挑眉，覺得念寒不止面癱 ，還有極好的八卦潛質！但想到是賀凌雲出事不由得就懷疑此事會不會與餘家有關，若真是……韓冬榮心中不由得佩服，當真是狠啊，若這事是真，只怕那賀凌雲會掉層皮吧，如今皇家在和世家鬥法，皇家隱隱佔了上風。但即便是皇家沒佔上風，就以賀家這地位只怕還不被蕭鴻煜他爹看在眼裡。皇家想在全國百姓面前樹立好形象，自然會秉公認真辦理，而且這種世家子弟欺壓百姓的事傳出來又能給皇帝打壓世家的藉口，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啊，所以皇帝自然會藉機發落，正好也給各世家一個下馬威。
韓冬榮有一口沒一口喝着小米粥，腦子轉的飛快，就因爲當初賀凌雲傳出的一個小小流言竟引發這麼些利害風浪來，他深深覺得還當真是小看這賀凌雲了，這賀凌雲是個人才啊，皇家都被他拉下水了！
“可還有其他消息？”韓冬榮只稍稍想了一下賀凌雲的事便將之拋諸腦後，賀凌雲於他來說比陌生人都不如，所以不值得多費心思。
念寒想了想才道：“今日朝上有人請奏立大皇子爲太子。”
韓冬榮挑眉，念寒繼續道：“皇上給駁了。”
韓冬榮繼續挑眉，念寒又道：“司徒家今日爲司徒大公子請旨賜婚，請旨賜婚的對象是三公主。”
“皇上同意了？”韓冬榮愕然，他來京城已經有些時日了，對京城一些事和某些家族之間的關係也有了淺顯的瞭解，正因爲了解了一些纔會對剛剛念寒所說司徒家想讓他們家大公子求娶三公主的事感到驚訝。要知道一般家族的大公子都只會是嫡子，可司徒家的這個大公子可只是庶子啊！哪怕是庶長子，那也是庶子，在這樣一個將嫡庶過分看重的時代，司徒家竟爲一個庶子求娶皇家公主。
韓冬榮不知道司徒家這是要做什麼，只覺得司徒家是在作死，經過這些日子的瞭解，他很清楚司徒家是一個極有野心的世家，他們家族出了一個皇后，但其實若真正算起來，司徒家不止出一個皇后，因爲若將前朝也算上的話，他們家族一共出了四位皇后！而他們也是一個家傳幾百年的大世家，這樣一個顯赫世家說他們沒野心，恐怕司徒家自己都不信。只是爲何如今這天下是蕭家在統治，韓冬榮便不知了，或許當初的司徒家沒有野心，又或者是機遇不好，沒能坐上那個位置，最後只得將女兒嫁給了當朝陛下。
念寒搖了搖頭道：“陛下只說容他考慮。”
韓冬榮聞言嘆息了一聲，即便是如今皇權與世家之爭皇權隱隱佔上風，可世家的實力依舊不是輕易能撼動的。想起了那一晚蕭鴻煜與他所說他母親的死，和他自幼就被送到山上學藝之事，這司徒家確實有資本囂張啊。
高處不勝寒，韓冬榮覺得當今皇上的那個位置不易坐，而今後蕭鴻煜的路只怕更難走，如今世家的權利很大，這一是因爲世家千百年傳承，勢力早已盤根錯節複雜不已，最重要的是如今朝中官員也幾乎是世家把控居多，有才學卻無背景的人想要出人頭地，他們便只能依附世家，而後再由世家或當朝德高望重之人推薦入朝爲官。
韓冬榮讓人將碗筷撤了下去，而後想起了華夏曆史上爲皇權集中所做的許多改革，如今這藍越皇帝想要將皇權集中，只怕也要做出改革纔是。
下午的時候蕭鴻煜纔回來，他回來的時候神色並不好，回來後就直接到了韓冬榮這裡，一張俊臉緊繃，顯然是在生悶氣。
韓冬榮爲他倒了一杯熱茶道：“倒是難得見你這般生氣。”
蕭鴻煜接過韓冬榮爲他倒的熱茶喝了一口，發現和往日的花香不同，此茶回味無窮，味道又讓他有幾分熟悉，低頭一看竟看到一層綠油油的小葉子沉在杯底，偶有幾片漂浮在茶麪，他有些驚訝問：“你還有這個？”
韓冬榮笑着說：“自己之前種了些，如今才製成茶。”他說的沒錯，他的空間裡確實有種植的茶樹，即便是成品茶葉他也有許多，但這東西總得有個具體來處，所以只能這般說。
“這東西我父皇也喜歡。”蕭鴻煜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香縈繞脣齒之間，一口溫熱茶水入喉，茶香又回甘無窮，他舒服地再飲了一口。
“我這裡做好的還有些，明日你送些給你父皇好了。”韓冬榮知道蕭乾宇這個父親對蕭鴻煜是十分愛護的，而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也是極好，這在天家很是難得。
“如此多謝了。”蕭鴻煜也不拒絕，他與韓冬榮之間不需要這些虛的。
韓冬榮微微一笑坐在了蕭鴻煜身邊的軟墊上，屋內有片刻的沉默，很快蕭鴻煜便道：“阿榮，我想幫幫父皇，司徒家欺人太甚！”想起今日早朝上的事，司徒一派的人不是請立太子，就是司徒家自己人替他們家那個庶長子求娶他三姐，這哪裡是一個臣子該有的本分，這簡直是在逼宮，更何況司徒家那個庶長子是什麼德行，京城裡誰人不知，這人風流成性，京城裡哪個風月館沒他的身影，府中侍妾，府外外世都不知有多少了，這樣的人竟敢要娶他皇家女兒，當真是厚顏無恥，膽大妄爲！
韓冬榮聞言輕嗯了一聲說：“你能做到的。”
蕭鴻煜擡眼看着韓冬榮，韓冬榮那雙微微含笑的桃花眸中滿是堅定和信任，他心頭一暖，隨即又道：“可世家盤根錯節，他們很團結，父皇很累。”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韓冬榮聞言只是輕笑一聲說：“團結？”他搖了搖頭對蕭鴻煜道，“阿煜，你這是當局者迷啊。這世間哪有什麼真正的團結，無非是利益作祟罷了。”
蕭鴻煜雙眸一亮，迷惘的情緒如遭錘擊消散不少，他定定看着韓冬榮問：“你是說，只要父皇給予的利益比他們自己所得的多，世家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如現在這樣牢不可破？”
韓冬榮面帶微笑：“如此解釋也可。皇權與世家的存在本就是矛盾本身，皇族想要集中權利可以更好管理國家，但若是皇權集中，世家的權利就會大大被削弱，他們所得的利益也就少了許多，作爲一個一直處於社會頂端且已經因此獲得了千百年好處的團體，他們如何願意將已經本就屬於他們的東西拱手於人。皇權只要想集中，那麼世家就一定會爲了保護自己的利益而抱團。”
蕭鴻煜聽着韓冬榮這話看着韓冬榮的一雙黑眸又明亮了幾分，他從來就沒將韓冬榮當成一個普通的平民，早在韓冬榮救他的那年他就看出了韓冬榮的不一般。如今韓冬榮進京，他又與他相處了這許久，雖然與他談政事的時候不多，可有時候只要他有事相問，韓冬榮總能給他一針見血的建議。
“阿煜，世家爲了爭取利益最大化他們會不顧一切地抱團，甚至是不折手斷的與皇權做鬥爭，但世家之間也是有矛盾的，他們之間的鬥爭不會比如今皇權與他們之間的爭鬥小，只不過如今皇權與世家的對立幾乎是明面上的事，而世家之間的鬥爭則在暗裡也已經進行了許多年。”韓冬榮對蕭鴻煜不會藏私，這是他們之間默契的相互信任。
蕭鴻煜頷首道：“不錯，世家之間的爭鬥也是十分慘烈的。”比如他當初親身經歷的司徒家與他外祖家莫家的爭鬥，最後莫家敗了，他失去了母親，莫家如今也處在了半隱於世的狀態。
“既然有爭鬥必然就有矛盾，那麼我皇家只要逐一分化拉攏一批，對立一批，只有以後時間足夠，他們世家就能自己鬥得元氣大傷，而我皇家便能坐收漁翁之利。”蕭鴻煜此時整個人的氣勢如利劍出鞘，鋒芒畢露。
韓冬榮微笑頷首，蕭鴻煜一直都是個聰明人，今日之所以會消沉，只怕是被氣急了纔會如此。而他相信他剛剛所說的這些皇上已經在着手做了，不然如今京城中那地位有隱隱增長之勢的陳家和梅家又當是爲何？若無人扶持，就他們那樣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又怎會在短短几年內一躍成爲京城內有名的世家，所以韓冬榮纔會說蕭鴻煜當局者迷。
“阿煜，你還需記得一點，這世上與世家有矛盾的不止有皇家、世家之間，還有一個讓許多人忽略的百姓，你要知道這世間還是這一類人居多。”韓冬榮又稍稍提醒了這樣一句，世家雖龐大，可如何能比得上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平民百姓？
蕭鴻煜聞言整個人精神又是一震，而後大笑一聲起身，伸手一拉激動地將韓冬榮抱了起來原地轉了一圈道：“阿榮，阿榮，你果真是我的福星！不，你是我藍越的福星！”韓冬榮的最後一番話讓他有種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感。
韓冬榮本就被剛剛蕭鴻煜的大笑嚇了一跳，現在又被突然抱起轉圈又嚇了一跳，以爲蕭鴻煜這是高興糊塗了，伸手去探蕭鴻煜光潔飽滿的額頭沒好氣笑道：“沒發燒啊！”說着又瞪了一眼還在咧嘴笑着的蕭鴻煜，雖覺得這樣的蕭鴻煜更好看，但還是笑罵道，“還不放我下來，成什麼樣子！”
蕭鴻煜抱着韓冬榮看着他那桃花眼中的盈盈笑意，一時間覺得心頭癢癢的，竟有些捨不得將人放下，但瞧着韓冬榮的雙手正推着他的肩膀還是覺得甚是可惜地將人放了下來。
韓冬榮被放了下來，蕭鴻煜盯着韓冬榮清俊如玉的容顏不肯移開視線，許是心裡已經有了主意，煩心事跟着消散大半後，他這會兒覺得韓冬榮更是好看的緊，於是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阿榮，你當真是好看的緊。”
韓冬榮雙頰迅速爬滿紅霞，沒好氣瞪了一眼蕭鴻煜，蕭鴻煜只覺得被這一眼瞪得心都快要化了，一時間竟也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只是覺得自己只要同韓冬榮在一起就會很高興，他甚至想如果能和韓冬榮一直這樣待着便是什麼都不顧都可以。
“說胡話呢，你這漂亮話還是留着以後哄漂亮姑娘或者是哄老婆吧。”韓冬榮好不容易散去了面上的燥熱沒好氣嗔了一句。
蕭鴻煜聽了甚是不以爲然地撇撇嘴說：“我見了不少姑娘，可都不及你好看！”說着似玩笑地還摸了一把韓冬榮潤白如玉的臉頰。
韓冬榮瞪着蕭鴻煜，只覺得眼前這小子着實可惡，竟然當着自己的面調戲自己！磨了磨後槽牙佯怒道：“蕭鴻煜你這是皮癢了吧！”
蕭鴻煜咧嘴一笑，今日似乎是他母親去世後笑的最多的一天了，韓冬榮一拳作勢打過來，他伸手一擋後轉身拔腿就跑。
韓冬榮見狀更是氣得不行，於是他想也不想就拔腿追了出去，嘴裡還威脅着讓蕭鴻煜站住的話，蕭鴻煜朗聲大笑，韓冬榮只差脫了鞋拿鞋底去扔他了，可漸漸的他也跟着笑了。
就這樣韓冬榮與蕭鴻煜二人追趕着幾乎將整個皇子府都跑遍了，這一路嚇壞了不少下人，同時下人們不禁對韓冬榮更加景仰了，因爲韓冬榮大概是這世上第一個敢這般追着一個皇子滿皇子府打的勇士，並且這勇士還不被殿下所怪罪責罰！
重新回到韓冬榮所住院落的時候，韓冬榮已經累得不行，蕭鴻煜卻只是微微喘氣，這一眼就能瞧出二人的體力差距，韓冬榮看着蕭鴻煜的輕鬆暗自咬牙，自打他穿越過來便每日都會鍛鍊，就這樣竟然都比不過蕭鴻煜的體力，這一刻韓冬榮給蕭鴻煜下了一個是此人是屬牲口的定義。
蕭鴻煜扶着韓冬榮進了屋內坐下，然後爲他倒了一杯清茶道：“喝口茶，歇歇氣。”
韓冬榮沒好氣瞪他一眼，接過茶杯大口灌了一口。
“今日天氣不好，可還要去雲家？”待韓冬榮歇息好後蕭鴻煜才問，昨日他們可是說好要去雲家看看的。
韓冬榮看了看外面，此時的天色已經陰沉了下來，一會兒只怕會有雨，他想了想道：“不如咱們今日派人給雲家遞了拜帖再去吧，今日直接去也有些唐突。”
蕭鴻煜頷首說：“好，一會兒我讓秦樞去送拜帖，我們明日過去便是。”
韓冬榮微微頷首，不多時窗外的雨便下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韓冬榮起身又泡了一壺新茶，屋內片刻茶香四溢，蕭鴻煜坐在一邊取了一卷簡牘看了起來，腦海中想着的卻是韓冬榮之前說的分化世家與拉攏百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