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號,勞動節,我們爭取讓自己的產品面市,到時候,造出來多少臺,賺的利潤,廠裡一分不要,全給大家分下去!”
李建扔出來一個重磅炸彈,不過效果卻跟他想的截然不同,反應最激烈的,恰恰就是最關心廠裡工人生活的段銅山。
“小李,你瘋了,這樣明目張膽,現在雖然提倡改革,但是你直接這麼走,走,外國人的路子,可是不行的,我看這樣算了,工人們辛苦了這麼久,五一勞動節,我們多發一點勞動保護費,如果收入足夠多的話,就每個人三百塊,如果少的話,那就不要提了。”
李建看了看老段,心下當即一凜,是啊,自己是從後世過來的,不知道這個時候國家還沒有徹底開放,還在摸着石頭過河,可不能一步邁這麼大,還好,老段這個部隊裡出來的領導比較懂得分寸,沒有給自己戴上資本家的帽子,就這樣偷換了一下概念,卻是兩全其美了。
李紅軍當時已經緊張的整個人都站了起來,李建可是他的親兒子,剛看着有點起色,不是以前那副智力不全的樣子,可別被戴上帽子,再也沒了出路。
“好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小李,走跟我去調試發射器去。”
廖衛紅看出來了氣氛的微妙,連忙一招手,拉着李建進了原本的組裝車間。
樣機調試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生產工藝流程,纔是最重要的,李建跟廖衛紅可是要一個個手把手的把這條生產線上每一個工人都教會的,眼前的每一樣東西似乎都在提醒李建,這是八十年代中期,不是後世那個連生產一瓶牛奶都會上生產線的現代化世界。
李建跟在廖衛紅身後,幹上半小時左右,就要坐下來休息休息,身體倒是不累,就是不停的思考,讓他的腦子時不時的會疼上一陣,這就是腦神經萎縮的後果,李建知道現在是沒辦法解決的。
廠務會是一大早開的,不知不覺跟廖衛紅兩個人已經弄到了一點鐘,李建的肚子已經咕嚕咕嚕提過三四次意見,可是老廖同志,還是不停的擺手招呼李建,
“在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
李建記得自己上輩子就很拼命,不說廢寢忘食,不吃飯的事兒也是經常有,可是現在,這孱弱的身體,就晚吃這麼一個小時的飯,已經走路都有些打晃了。
剛想着不管老廖,自己跑出去吃飯,李建就聽見車間外面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那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李紅軍你個老王八蛋,有你這樣對待自己兒子的麼?我爲了這個家辛辛苦苦跑出去打工,你可倒好,在家裡就這麼帶兒子的,幾點了還不讓他吃飯,就你這樣的我放心出去麼……”
聲音不大,在空曠的車間裡面只傳了沒多遠就消失了,可是聽在李建耳朵裡,卻如同雷劈一樣。
“媽媽,這就是媽媽。”
李建對母親跟對父親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李建上一世的父親,是個在國內還算是頗有建樹的科學家,只不過因爲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跟一個比他小許多的城裡女人廝混在了一起,直接就在李建才三四歲的時候跟他母親離了婚。
而李建的母親只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據說就是李建父親當知青下鄉的時候認識的農村女孩兒,硬是依靠在農村那幾畝薄田,把李建從農村送進了清華大學,
所以來到這個世界,李建對李紅軍並沒有太特殊的感覺,反倒是對於素未謀面的母親,極其親切。
“兒啊,來,媽給你煮的肘子,你嚐嚐,肥瘦正好,多吃點,你看看媽不在家這幾天你瘦的。”
一個農村婦女穿着有些過時的藍色勞動布工作服走了進來,看的出來這身工作服穿了有些年頭了,而且比較大,穿在她身上肥肥咣咣的不合身,尤其是左胸位置那個被水洗的有些掉色的造紙廠幾個字,更是說明了這身衣服的開路,李紅軍穿剩下的工作服。
這是八十年代,人們結婚還比較早,母親的實際年齡還不到四十歲,可是穿上這樣一身衣服,頓時跟快要五十的感覺一樣,李建看了一眼走進來的袁開春,頓時想起來自己的母親,兩個人眉眼間頗爲相似,除了後世的母親因爲過度勞累而蒼老一些之外,兩個人就像是姐妹兩個一樣,頓時李建的眼淚就溢出眼眶,
“媽!”
李建一哭,袁開春嚇了一跳,把鐵皮飯盒隨手扔在桌子上,衝上來把李建融入懷中!
這個時候李紅軍才悻悻的走進來,嘟囔着,“你走的時候兒子比這還瘦呢,弄得好像是我給餓的一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看到袁開春眼角的淚水,立即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走,不幹了,跟媽回家!”袁開春提着飯盒拉着李建硬生生往外拉,眼神掠過李紅軍的時候一股殺氣衝了過來,讓想攔着的廖衛紅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嚥了一口唾沫,繼續擺弄他的樣機。
李建覺得自己很幸福,被老媽提着耳朵的感覺已經幾十年沒體驗過了,
“廖經理,晚上我再來啊!”
袁開春帶着李建上了三輪車,卻不走,而是打開了飯盒,讓李建吃飯,李紅軍過了一會兒才從裡面出來,剛準備開車,卻被袁開春一巴掌打住,
“等會兒再開車,讓你兒吃飽了再說。”
李紅軍猶豫了一下,“不止咱兒沒吃飯,大家都沒吃呢!”
袁開春回嘴,“別人沒吃我管不了,我只能管我兒子。”
李建聽李紅軍說的,抹了抹嘴巴上的油,“爸,回頭請個做飯的人來,大家加班加點,咱得把後勤保障好。”
“管飯?那得多少錢?我問過了,以前的收錄機廠可都不管飯的。”
“爸,咱現在是創業階段,想讓工人產生歸屬感,必須得替他們想,他們多幹一點,少幾個廢品,咱就賺了。”
“僱人做飯,別僱別人了,我來,讓別人來伺候我兒子,我還不放心呢,你知道我這些天在外面,都快瘋了。”
李建一邊吃着肘子,一邊伸手去擦眼角,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體會到親情的滋味,簡直就是貧民窟裡面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