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境內威楚府羅鶩部。
羅鶩城。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
只大理氣候頗爲乾燥,即便是到這個時候,空氣中仍是顯得沒有多少水汽。
劉諸溫、苗成、張紅偉等人率着大軍在新丁城內休整兩日後繼續西進,如今便是到得這羅鶩城外。
羅鶩部作爲大理三十七部之一,實力較之新丁部自是要強上許多。
這座羅鶩城雖然算不得雄城,但也不是新丁城那般寒酸。城牆以青磚堆砌,高達數米,厚度不可估測。
當劉諸溫等人率軍在羅鶩城外千餘米處駐足時,便可以看得到城頭上有着不少羅鶩部的守軍。
他們的軍服雖遠遠不如大理禁軍那樣齊整,但穿着甲冑的卻也不再少數。
許多寫着羅鶩兩字的旗幟在城頭上飄搖。
兩側還有上百架投石車。
這讓得正用望遠鏡觀望的張紅偉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區區羅鶩城內竟然還能組織起這樣的力量。”
劉諸溫在旁輕笑,“羅鶩部的實力不是新丁部可以比較的,能剩下這麼多士卒守城也並不奇怪。”
他也舉起望遠鏡看向城頭,同時嘴裡繼續說道:“當如封合璧在橫山寨大敗,潰逃大軍數十里,雖折損無數,但他終究還是帶着不少殘兵敗將得以回到這大理境內來的。咱們追過來以後又沒有見着他的大軍抵擋我們,想來是封合璧也鎮不住麾下那些各部將領,那些人都各自領軍回來了。”
他卻是注意到城頭上有羅鶩部的守軍甲冑還是破破爛爛的。
這些人應該是參與了之前攻宋之戰的。
當初段麒麟以王子乾、封合璧、池風鼓三人爲帥。王子乾隻身投宋、池風鼓大軍投降,封合璧卻多少帶了些軍馬回來。
劉諸溫說完,好似突然又想起什麼,看向旁側王子乾道:“王參將,威楚府軍當初好像是由你率領?”
王子乾在旁點頭,“正是。當初威楚府兵馬副總管陳廣斌帶着兩萬威楚府兵馬在我麾下效命。”
“那你可識得這羅鶩部當日的領軍將領?”
劉諸溫眼中劃過些許光芒,又問。
王子乾聞絃音而知雅意,不禁輕笑,“軍長是想讓我前去勸降這城頭的將軍?”
劉諸溫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他不是那種喜歡硬打硬衝的將領,更鐘意不戰而屈人之兵。這點,苗成和張紅偉兩人都不如他。
苗成老成,但爲將時間太長,思維難免僵化些,不如劉諸溫這般有智計。
張紅偉冷靜,擅伺機而動,卻也不是習慣打硬仗。
趙洞庭當初讓劉諸溫爲三人中心,不是沒有理由的。
王子乾拍馬向前。
劍十四緊隨其後拱衛。
在城頭衆目睽睽之下,兩人到得城下。
王子乾徑自對着城頭大喝:“本人王子乾,羅鶩王可在城上?”
他其實看到羅鶩王了,只是故意這麼問。
羅鶩王穿着大理官袍,鷹鉤鼻,顯得頗爲陰冷。
他沒見過王子乾,自也聽到過王子乾這個名字。
城頭有將領匆匆跑到他近前,低聲道:“首領,來人正是王子乾。”
這就是那位當初率着羅鶩部士卒跟着王子乾去徵大宋的將領。
只當時他在軍中地位算不得太高,沒有過多和王子乾這位主帥打過交道。
羅鶩王眼神陰冷,輕輕點頭,面向着城下,“王子乾,你身爲主帥,卻投敵向宋!還有何顏面來城下叫陣?”
王子乾也不惱,只道:“我並非來叫陣,而是前來給羅鶩王你指點明路。”
羅鶩王冷笑,“你想讓本王也如你這般投宋不成?”
王子乾道:“羅鶩王你覺得你城中將士能夠擋得住大宋禁軍?”
羅鶩王道:“我羅鶩部盡是不怕死的勇士,想要攻城,前來試試便知。”
王子乾聞言,眼中掠過些許不屑之色。
要是羅鶩王真如他話裡所說有這般大的勇氣,那當初就不會選擇臣服於大理,老老實實將部族內半數守軍充調到大理禁軍內,更不會在後面還讓那將領率着守軍跟他王子乾出征大宋。
說得不好聽些,他都已經成爲段麒麟的爪牙,還有什麼本錢能說他們羅鶩部都是不怕死的勇士?
若都是不怕死的勇士,當初就該直接和段興智兵鋒相向了。
只這些話,王子乾自不會說出來。
他也知道羅鶩王這般作態,心裡到底是想的什麼。
無非是想保留顏面,再爭取讓大宋答應他些許條件而已。譬如讓他繼續掌管這羅鶩部。
這個臺階,他需得送給羅鶩王。不然可能真會讓羅鶩王騎虎難下,造成不死不休局面。
王子乾看着羅鶩王,又喊道:“子乾也素聞羅鶩王是大理最爲能征善戰的驍將,只羅鶩王卻不爲這城內的百姓想想麼?”
羅鶩王道:“他們都是我們羅鶩部的子民,就當爲我羅鶩部奮戰!此等廢話,爾無需多言。”
王子乾微笑,“羅鶩王果真好膽氣,讓王某敬佩!隻眼下大理國君北逃,大勢已成定局,王某還是希望羅鶩王多做斟酌,王某可以代軍長保證,破城以後,必不爲難城內諸位將領,更不會侵擾百姓。只借城而過,便就向國都去。”
城頭有許多人微微動容。
鷹鉤鼻的羅鶩王眼睛也是微微眯起。
正如王子乾所料那般,其實他心裡根本沒有抵擋住大宋禁軍的底氣,也沒有那個勇氣。
他在城頭作出這般誓死守城的模樣,的確只是想讓宋軍應允他些許條件而已。
王子乾剛剛說不會爲難城內將領,這當然讓得他心動。
只是,這還未達到他的預期而已。
稍作沉吟後,羅鶩王又道:“當真只是借城而過?”
王子乾點頭道:“當真只是借城而過。只同時希望羅鶩王能夠爲我們提供些糧草更好,日後,大宋必不忘羅鶩王大義之舉。”
羅鶩王沉默不語。
王子乾等數十秒,便也和劍十四拍馬回到軍列中。
他知道羅鶩王心中定是在做着衡量。
“王參將。”
而他剛剛回到軍前,劉諸溫既笑道:“看來這羅鶩王仍是想繼續做他這羅鶩部的王。你怎的不直接明言允諾他?”
王子乾道:“末將出爾反爾無傷大雅,但在軍前允諾他,以後卻會敗壞大宋的名聲。”
他當然知道待得大軍拿下大理國都以後,皇上不可能讓羅鶩王這些諸部首領繼續分割而治。
畢竟連段興智那樣的皇帝都在最後拿這些部族開刀了。而現在的宋帝,可是較之段興智要雄心壯志得多。
劉諸溫輕輕點頭,“倒也不急。只要先行拿下大理國都,以後咱們還有的時間讓這些傢伙俯首稱臣。”
他沒有太將羅鶩王這些人放在心中。
大理舉國之兵都被大宋禁軍打得落花流水,這些實力較之大理皇室相去甚遠的部族又能興起什麼浪花來?
以前連段興智都能壓下這些部族首領,劉諸溫不認爲皇上會沒有辦法收拾他們。
時間,緩緩流逝着。
大宋禁軍靜靜站在城外,軍中鴉雀無聲,但殺意始終不曾消減。
這是支經歷過艱苦訓練和血肉廝殺磨礪出來的軍隊,當爲舉世之最。
而在過去十餘分鐘後,羅鶩城的城門終於是緩緩洞開。
羅鶩王終究還是被王子乾那句模棱兩可的話給說動了。
他雖然不知道王子乾那句話到底算不算是允諾他繼續做這羅鶩王,但在這麼多人的面前,總不能明言相問。
那樣會讓城頭的將士和城內的百姓覺得他太過自私。
而他羅鶩王自始至終能夠依仗的,也就只是羅鶩部的將士和百姓。
退而求其次,也是他無奈之下的選擇。
大宋再下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