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嬋眼淚婆娑地回頭看谷主,然後忽地起身,匆匆往屋外跑,“我這就去看。”
百草針法做爲百草谷的鎮谷針法,深奧難懂。她纔來百草谷不過十個月多點的時間,自然還沒能將百草針法鑽研透徹。而谷主等人又認爲她在醫藥之道上有着極高的天賦,這些時日來將百草針法交給她鑽研,卻又誰都沒有拿去看過。
如果她們看過,以她們的根底,現在興許不用這般惶急。
趙洞庭看着樂嬋跑開,眼中漸漸流淌出笑意。
樂嬋能爲他哭,他已是心滿意足。這說明她心中是有他的。
很快,有百草谷弟子端來玉真散。
樂無償喂趙洞庭剛剛服下,樂嬋也捧着百草針法跑進來。
她眼角仍是掛着淚水,對谷主說道:“書中有能排解毒素的針法,可、可是我還沒有練過。”
破傷風是由破傷風梭菌侵入人體而造成的,破傷風毒素主要是侵襲神經系統中的運動神經元,而造成人體痙攣,到最後導致窒息。這個年代自然不懂什麼病菌,但卻也知道,破傷風是由毒素引起。
谷主從樂嬋手中接過百草針法,讓樂嬋翻到記載排解毒素的那頁,臉色逐漸變得愈發難看。
百草針法中記載着許多中鍼灸之術,可這些鍼灸之術盡皆不同,施針經脈、施針順序,還有施針的力道等等,全部都需要經過專門的練習才能掌握。她懂鍼灸,但想要在短時間內掌握這門鍼灸之術,卻也爲難。
好半晌,她纔對趙洞庭說道:“皇上,此針法雖然有可能治癒您的破傷風之症,但我谷中從未有人習過。老身實在不敢斷言能否將皇上你徹底治癒,且此鍼灸之術涉及要穴,頗有風險,稍有不慎便可能讓皇上您……還請皇上自己定奪。”
她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哪怕鍼灸,成功率也極低。而且還可能讓趙洞庭遭遇不測。
他若不治,興許還能撐幾天,若是治,可能在鍼灸的時候就會喪命。
樂無償、趙大他們都看向趙洞庭而去。
趙洞庭卻並沒有猶豫。已到這種時候,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
他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捨不得離開這個歲月。
反正也沒幾天好活,縱是真的發生意外,也不過是早死幾天而已。且這樣躺在牀上,承受痛苦,也沒有什麼意思。
他手指微微動彈,嘴角蠕動着道:“治……”
谷主聞言,卻是將百草針法遞還到樂嬋手中,道:“皇上這兩日應該還無恙,你快些熟悉這門針法。”
樂嬋手足無措,“這、這怎麼行?我還從未試過鍼灸。”
說着她忽然跪在地上,道:“請谷主親自爲皇上醫治。”
谷主苦笑,“老身自然願意爲皇上醫治,可這百草針法,卻需配合百草心法才能施針。老身雖爲谷主,可修的並非是百草心法。祖師留有祖訓,此心法,谷中只有歷代聖女方可修習。”
百草谷谷規森嚴,處處都有禁錮,不得逾越。
聖女和谷主都是終身制,谷主死後,並不是由聖女接任,而是從長老中選拔。
谷主是百草谷權威最高的沒有錯,但百草谷的醫術精髓,卻始終都是由聖女在傳承。
這也是爲何當初樂無償和上代聖女香雪蘭的愛情爲何會被谷主極力反對的原因,除去谷中本來就有弟子不得出嫁的規矩外,更重要的,還是因爲聖女掌握着百草谷醫術的精髓。聖女若走,百草谷的醫術傳承之精髓便可能外傳,甚至可能斷絕。
樂嬋眼中又淌出淚來,焦急道:“可、可我修的也不是百草心法啊,我還沒有來得及看……”
她臉色忽地泛起些微暈紅。
這些天來她雖常常捧着百草針法,但實際上有很多時候都是捧着書,腦子裡卻想的是趙洞庭,發呆。
那百草心法記載在百草針法的最後面,她到現在整本書纔看過小半,自然還沒有看到那裡。
谷主失色,“你、你這孩子,怎麼還未開始修行百草心法?”
說着,她看向趙洞庭,愧疚道:“皇上……百草谷……怕是無能爲力了。”
樂嬋眼中也是蓄滿自責,哭着道:“都怪我,都怪我……”
趙大紅着眼睛從地上躥起來,神色大怒,衝着樂嬋怒吼:“你爲何不修?爲何不修啊!”
他甚至要動手打樂嬋。
現在的他,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
旁邊的樂無償倏然出手,抓住趙大的手,冷冷斥道:“趙大!”
趙大稍微回過神來,想起樂嬋是樂無償的女兒,憤憤甩開樂無償的手,往牆角走去。
衆飛龍士卒都是怒視樂嬋,更是讓得她慌亂不已。
這時,樂無償卻是忽對樂嬋說道:“嬋兒,你快快看那百草心法和你所修功法運轉行徑是否相同!”
樂嬋和谷主等人都是愣住。
樂無償又道:“你可還記得,你的功法是你年幼時你孃親教與你的,或許就是百草心法也說不定。”
樂嬋顧不得說話,連忙翻看起百草心法來。
看到最後,她又哭又喜,“真的,孃親教我的真是百草心法。”
樂無償緊繃的臉終於是稍微輕鬆下來,谷主等人也是微微露出喜意。
谷主連道:“那你快快去將那針法看熟,到時候興許真能治好皇上也說不定。”
樂嬋重重點頭,就要往外面走去。
“樂嬋……”
可這時,躺在牀上的趙洞庭卻又出聲了。
樂嬋走到他牀邊,輕聲問道:“皇上,怎麼了?”
趙洞庭氣若游絲地說了句話,直讓得她的俏臉瞬間紅透,連耳朵根子都顯得晶瑩剔透起來。
然後她輕輕點了點頭。
趙洞庭眼珠子轉動,睨向樂無償,道:“前……輩,讓大家……都出去罷!”
樂無償臉上泛起些古怪,隨即點頭,“大家都隨我出去吧,皇上需要休息。”
趙大在牆角落裡,沒注意到剛剛這幕,卻是道:“我不出去,我就在這裡陪着皇上!”
這差點只沒讓趙洞庭吐血,這個不解風情的莽夫。
看着谷主她們的臉色都古怪起來,他咳嗽兩聲,道:“出去……”
趙大敢不聽樂無償的話,卻不敢不聽他的,撓撓頭,只得帶着衆飛龍士卒往外走去。
樂無償和谷主、百草谷四位長老也跟着出去。只是離開前,眼神難免在趙洞庭和樂嬋之間遊離。
房間裡就剩下趙洞庭和樂嬋兩人。
趙洞庭眼中泛起笑意,道:“有你陪着,我就算是死了,也知足了。”
“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樂嬋連忙伸手捂住趙洞庭的嘴,卻又如受驚的小雀般忽地彈開,俏臉暈紅,“我、我先看針法了。”
趙洞庭眼中笑意更濃。
他剛剛跟樂嬋說的是,“你能否在這裡陪我?”
房間內安靜下來。
時間悄然流逝。
趙洞庭的眼睛始終都是盯着樂嬋,不曾移動。樂嬋低着頭看百草針法,心頭卻如鹿撞。
就這般,過去兩天的時間。
樂嬋始終都在房間內陪着趙洞庭,沒有離開。屋外除去有弟子送藥進來,其餘人也沒有進來打擾他兩。
不過趙洞庭的情況還是又惡化了,玉真散和蟬衣只是稍微延緩他痙攣的症狀,並沒能讓得他的病情有什麼好轉。
他真正到了生命垂危之際。
這日傍晚,在趙洞庭又口吐出白沫後,谷主她們都匆匆從屋外走了進來。
谷主看過趙洞庭的情況,凝重道:“必須要立刻給皇上醫治了,要不然,皇上怕是難以撐過今晚。”
說着她也不再和樂無償等人商量,直接從袖中取出銀針,遞給樂嬋,道:“洛神,盡力爲皇上醫治。”
樂嬋接過用牛皮包裹的銀針,偏頭看向趙洞庭而去,眼神有些深邃。
谷主又吩咐屋外弟子,“來人,給皇上寬衣。”
隨即對剛剛隨着她走進來的樂無償、趙大等人道:“諸位請到屋外靜候吧!”
幾人很快又走出屋子。
有嬌滴滴的女弟子進來,將趙洞庭剝了個光潔溜溜。
她們雖是醫生,但也是黃花大閨女,此時難免面紅耳赤。樂嬋也是眸光盪漾,羞不可抑。
等到女弟子們出去,房間內又只剩下她和趙洞庭時,她就更是羞澀了。
還好此時趙洞庭已經陷入昏迷,要不然,她怕莫會就這樣羞澀得暈過去。
她捏着銀針,緩緩走到趙洞庭旁邊,看着眉頭微縮,眼睛緊閉的趙洞庭,咬緊了嘴脣。
屋外。
樂無償問谷主,“谷主,您看過那針法,能有幾分希望治癒皇上?”
“唉……”
谷主卻是輕聲嘆息,“若是洛神針法熟練,大概有九成希望。可現在……怕是不到兩成。”
兩成……
樂無償、趙大等人聽到這話,眼中都不禁露出深深擔憂之色。
再看向房間內時,又涌起濃濃的希翼。
趙洞庭,是整個大宋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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