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連穎兒自己都不知曉,在她離宮後,有兩個武鼎堂高手供奉悄然跟在她的後頭。
和穎兒相處將近兩年,趙洞庭心裡早已將賢惠溫柔的穎兒當成親人,怎會真的忍心逐她出宮?
有此舉動,也是無可奈何。
穎兒的父母還在添香閣內,若是她繼續留在宮中,就勢必得爲添香閣做事。不然,她的爹孃兇險難測。
趙洞庭總不能坐視穎兒的親人遭難。
可他的秘密,卻又不能真正讓穎兒全部傳回到添香閣去。
難道傳些無關緊要的信息,或是虛造信息?
行宮內說不準還有其他細作,若是被添香閣察覺出不對勁,穎兒的父母安危還是難測。
穎兒的父母,終究對趙洞庭,對穎兒,都造成莫大的掣肘。以至於趙洞庭想順藤摸瓜都不行。
他只能故意逐穎兒出宮,再看添香閣的反應。穎兒是枚重要棋子,添香閣應該不會棄而不顧。
而除去這個原因外,他也想給自己時間,給穎兒時間。
趙洞庭心裡很清楚,發生這種事,穎兒現在肯定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讓她出宮靜靜,也好。
在兩個武鼎堂高手離宮前,他交代過,千萬不能讓穎兒發生任何意外。其餘事情,隨機應變。
“添香閣……”
獨自坐在屋頂,目眺宮外,趙洞庭嘴裡輕輕唸叨着這三個字。
鬼谷學宮、破軍學宮、聽雨閣,現在又冒出來個添香閣,這個江湖,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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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的海康縣街道上寂靜無聲,只有一席紅影掩面而奔。
穎兒出宮後,淚水便沒停過。一滴一滴淌落到地上,在青石板上濺開,卻驚不起塵埃。
後頭悄然跟着的兩個武鼎堂高手都不禁是心中嘆息,不知道惠妃娘娘和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皇上逐娘娘出宮,卻又安排自己兩人保護娘娘。
莫非是新晉的娘娘就和皇上鬧起了彆扭?
可這惠妃娘娘據說是侍女出身,按理說不該有這麼大膽子纔是。
兩個在武鼎堂中身手最是頂尖的高手,此時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偶爾有路過敲着竹梆子的更夫在油燈的微弱光芒中瞧見哭泣奔跑的穎兒,臉色嚇得煞白,以爲鬧鬼,雙腿發麻,動彈不得。直到再瞧見穎兒傾斜在地上的影子,才恍然回身,強自將跳到喉嚨眼的心給嚥下去。緊接着又露出些微不解和輕笑來。
定然是哪家新婚的小娘子在洞房夜受了委屈,賭氣要連夜跑回家裡去。
莫非是那新婚郎君有什麼閨房怪疾?
更夫的思維不由自主的無限擴散起來。雖然這個年代女人沒啥地位,但總也有性格清奇的,以前他倒也見過新婚夜跑出夫君家的小娘子。
到穎兒跑到城門,將城門下數十守城士卒也嚇得不輕。
神鬼盛行的年代,深夜出現這樣的紅衣麗影,總是件分外滲人的事。
本已宵禁不準初入的城門口,愣是沒有哪個士卒敢攔下,任由穎兒奔跑出去。
直到穎兒跑出去數十米遠,纔有士卒驚道:“剛剛好像是爲小娘子?穿得喜服是也不是?”
有驚魂未定的士卒答道:“好像……好像是吧……”
但穎兒已經跑遠,也沒人打算再去追了。
後頭的兩個武鼎堂高手走上來,被士卒攔住。
兩個將令牌拿出來。
守城的百夫長見過,驚訝道:“兩位大人莫非是在追那位小娘子?”
一高手道:“不該問的莫問。”
說完便冷冷出城。
留下衆守城士卒滿腹疑惑,各自猜測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許人也。
夜色越來越沉。
年關時的雷州,深夜時分也有些冷。
穎兒跑出縣城外許遠,實在跑累了,哭累了,才蹲在黑漆漆的路旁哽咽。
她輕輕啜泣良久,竟然就這般依着大樹睡着過去。
所幸她的內功不錯,倒也不懼夜裡的清涼。
兩個武鼎堂高手緊緊跟在數十米開外。
等到天色微微放亮,穎兒醒來,又繼續沿着官道往北行去。
她不再哭泣,但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
入宮成爲趙洞庭的貼身侍女後,她只是和添香閣中負責與她接頭的太監聯繫。到現在,甚至連添香閣到底是什麼組織都不清楚,更遑論添香閣的總部,根本沒法去找自己的父母。
她沒有家了,成爲這天地間的無根浮萍。
原本鮮豔欲滴的紅裙,經過昨夜的奔波,已是顯得有些襤褸。
等到天色更亮時,官道上逐漸熱鬧起來,路過的車馬行人無不對穎兒投來好奇目光。
她身上喜服鑲着金鳳,這絕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有的。但慶幸現在雷州是天子腳下,雖然人人驚豔穎兒的美貌,倒也沒人敢放肆造次。
穎兒有些餓了,在路旁看到挑着燒餅叫賣的小販,掙扎良久,卻又終是離去。
她身上沒有銀錢,只有喜服上鑲嵌着不少珠寶。此時她將這些珠寶緊緊捏着手中,卻是捨不得用。
這些珠寶,都是皇上娶她的見證。
想起趙洞庭,她不禁又是淌淚。
就這樣,穎兒離開海康縣越來越遠。
海康縣行宮內。
趙洞庭也已起牀,如尋常那般給楊淑妃請過早安後,到議政殿上朝。
昨夜穎兒離宮的事情在朝廷還並未傳開,只是民間有些許傳言,說昨夜有新婚小娘子深夜出城。
羣臣意外發現,以往總是打扮得極爲齊整的趙洞庭,今日卻是頭髮稍顯凌亂,好似沒有梳過。
都是過來人的他們還止不住的心中高興,只以爲莫是惠妃娘娘勞累過度,沒精神給皇上梳妝了?
卻沒曾想,面無喜怒的趙洞庭剛剛坐到龍榻上便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朕有件事要告訴諸位,昨夜,惠妃不幸暴斃身亡了。”
“啊?”
滿殿皆驚,勃然色變。
陸秀夫鬍子哆嗦着走出列,拱手想要詢問,但想想,又默默退回去。
皇上都已經說惠妃是暴斃的,再問有什麼意義?
沒幾個人真相信惠妃真是暴斃。但是,這些朝臣對後宮之事的避之不及,便恍如後宮中的嬪妃貴人們對朝廷政事的敬而遠之。
作爲臣子,摻和皇上的家室,乃是大忌。
就算惠妃是因別的事而死,但皇上說她是暴斃,那就是暴斃。
羣臣都被這個忽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有些精神恍惚。
趙洞庭瞧着下面沒人說話,又道:“朕昨夜已安排葬儀司連夜將惠妃入殮,等過兩日,由禮部牽頭主持,將惠妃遺體以貴妃規格下葬吧!”
說完這兩句,他就又走下龍榻,往議政殿外走去。
羣臣面面相覷,各自都在心中琢磨惠妃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快,行宮內就炸開了鍋。
趙洞庭剛剛回到寢宮,還沒來得及喝口茶,楊淑妃就帶着一衆太監侍女匆匆趕到。
“太后駕到。”
太監那尖銳的喊聲才響起,楊淑妃人已經衝到院子裡,直到趙洞庭面前,“惠妃薨了?”
趙洞庭心中微微驚訝楊淑妃這麼快就收到消息,只道:“太后請到室內說話。”
楊淑妃微微蹙眉,察覺到此事應該有些蹊蹺,跟着趙洞庭往房內走去。
剛到房間裡,她又問道:“惠妃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洞庭知道這事早晚瞞不住楊淑妃,如實答道:“惠妃沒死,朕將她驅逐出宮去了。”
然後也不等楊淑妃追問,他便竹筒倒綠豆般將穎兒的事情原原本本說給了楊淑妃聽。
這直讓得楊淑妃恍惚良久,又怒又悲,嘴裡不住地道:“她怎會是細作?怎麼會是細作?”
她也難以接受這個現實。
不過對於趙洞庭將穎兒驅逐出宮的舉動,她倒也沒有什麼異議。
穎兒在宮中多年,楊淑妃對她亦是有着感情。她只是感慨好好的婚事竟會弄成這樣。
等不多時,樂舞、韻錦也滿是焦慮地帶着張茹跑到趙洞庭院子裡來。
連她們都已經收到消息了。
樂舞和韻錦卻是將穎兒當作姐妹的,這個時候已是連淚水都淌出來。
趙洞庭聽得太監稟報,將三女都叫到房間裡,不得不又將穎兒的事情詳細述說了遍。
他總不能看着樂舞和韻錦傷心。
三女聽完,也是被穎兒的身份給驚住。
誰也想不到,對皇上那般呵護的穎兒,竟會是添香閣的細作。
但饒是如此,樂舞對趙洞庭將穎兒驅逐出宮的決定也是稍有不滿。嘴上沒說,紅脣卻是高高嘟起。
趙洞庭心中苦笑,也不再做解釋,讓楊淑妃和幾女離開,便着人去宣內侍府大太監和現在親自掌管宮內左右衛宿衛兵的蘇劉義。
穎兒已經離宮,從這灘渾水中摘出去,他自然不會再容許宮中還有細作存在。
等到內侍府大太監和蘇劉義到,趙洞庭只說:“即日起嚴查宮內各部,看看宮中有沒有細作。”
大太監和蘇劉義都是若有所思,隨即領命。他們自然隱隱意識到,這事或許和惠妃有關係。
惠妃剛剛暴斃,皇上就突然要查細作,怎麼可能沒有關聯?
一場暗處的風暴,突然在行宮中悄然席捲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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