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南路、廣南西路交界處往北,九嶷山上。
烈日只是稍許偏西,正放着熾熱的光芒,但這裡,總算比雷州還是要涼爽些許。
兩個身影正在亂石、雜草中穿行,向着山頂而去。樂無償、樂嬋父女兩並肩而行。
眼瞧着百草谷口已經在目,隱約可以看到那被綠藤遮掩的洞口。
樂嬋擡手抹去額頭香汗,對樂無償問道:“父親,您覺得皇上真能在接下來的三年之內達到上元境嗎?”
樂無償知曉女兒心中擔心,輕聲笑道:“以皇上現在的實力,要在三年之內達到上元境自是極爲爲難,但據皇上跟爲父所說,他所修之法和龍虎山天師掌教張天洞所修之法乃是同源,卻張天師邀他去龍虎山相見,想必到時皇上必然可得張天師相助,要破上元境,不可能也便成爲可能了。”
樂嬋驚訝,“世間傳言張天師不是已經羽化?連江湖高手榜上都已消去他的名號。”
樂無償道:“呵呵,那只是掩人耳目之計而已。想必,張天師也是迫於元朝之威,不便明目張膽幫助皇上而已。”
樂嬋微微愣住,隨即驚喜,“如此便好。”
樂無償瞧瞧自家閨女,道:“現在你滿顆心都寄於皇上身上,縱是皇上到時候闖天仙陣失敗,你怕也會想方設法和他下山吧?即便你不這麼做,皇上也肯定會用盡辦法將你接下山去的,以皇上對你的喜愛,怕是到時候大軍圍困百草谷都在所不惜。”
樂嬋絕美容顏上登時露出極爲嬌羞之色來,沒好意思再答話。
樂無償這話還真是說到她心坎上。
是的,縱是皇上到時候闖天仙陣失敗,自己也會想辦法和他下山去吧?
趙洞庭爲樂嬋做出的努力,已讓她心中極爲感動,不願再單方面讓趙洞庭付出。
爲和皇上長相廝守,自己到時候怕是隻得對不住谷主了。
兩人邊說邊走,離着百草谷愈近。
到谷口,樂嬋伸手撥開綠藤,率先走到裡面。而後,山洞兩側暗道中便涌出來十餘穿着白裙的弟子。
這些持劍的嬌俏女弟子見到樂嬋都是微愣,隨即驚喜,“聖女您回來了?”
樂嬋雖然清冷,但並不傲然,貴爲聖女,和這些百草谷女弟子們卻以姐妹相稱,關係極爲不錯。
她們都呆在這深山之上,倍感寂寞,很少有人再樂意勾心鬥角。
樂嬋嘴角勾勒出些許笑容,盈盈施禮道:“姐姐們好。”
爲首的綠裙女弟子連忙讓旁邊女弟子去稟報谷主和長老們,然後走到樂嬋身旁,拉起樂嬋的手,道:“聖女您回來便好,您可不知道這些天谷主還有我們有多擔心你。”
樂嬋稍稍動容,眼中露出些許愧色。
她歉然道:“樂嬋讓姐姐們擔心了。”
這時候樂無償也從外面走進來。
這讓得這些百草谷女弟子們微驚,連忙又擡起劍,然後瞧清是樂無償,才又將劍給放下去。
樂無償數次來百草谷,不是生面孔。她們平常又見不到其他人,自然還記得樂無償。
有女弟子向着樂無償輕聲喊道:“叔叔好。”
她們其實是羣很單純的女孩子。
樂無償笑着對衆弟子點點頭,而後道:“嬋兒,那爲父便先行回去了。”
他不想見到谷主,免得尷尬。另外,也想早些回去趙洞庭的身邊。也不知道,現在皇上怎麼樣。
那五萬突然要往雷州的大理軍,就像是大石頭似的,也壓在他的心間。
樂嬋微愣,眼中露出不捨之色,旋即點了點頭,“父親路上小心些。”
雖然樂無償沒有說,但樂嬋心中很是清楚,樂無償不願和谷主相見。
她母親的事,便是橫在樂無償和谷主之間的刺。
樂無償點點頭,很是乾脆地轉身,向着洞外而去。
樂嬋見着他的身影轉眼又消失在洞口,心中悄然嘆息。可惜她不能永遠陪在父親身邊。
不過,現在父親已經痊癒,妹妹也還安好,如此便已是極爲幸運的不是?
在這戰亂的年代,又有多少家庭還能像她們家這樣安穩。雖不相聚,卻各自安好。
很快,谷主和百草谷幾位長老匆匆走出來。
她們的臉上,明顯可以看到關懷之色,但走到樂嬋近前時,谷主卻是重重地哼了聲,“哼!”
樂嬋低眉順眼跪到地上,輕聲道:“洛神請谷主責罰。”
谷主只聲色冷冽道:“既然你已背信棄義離谷,如今還回來做什麼?”
但她眼中,其實卻並未有多少怒色,反而有些惋惜。
難道,皇上沒有強留她在身邊麼?
谷主對趙洞庭有些許失望。
在她看來,若是趙洞庭不顧信義,將樂嬋留在身邊,那便足以說明,他是極愛樂嬋的吧?
殊不知,愛到深處,便是體諒。趙洞庭不在乎被谷主暗恨,想強留樂嬋在身邊,卻不得不在乎樂嬋的感受。
如果樂嬋願意,他怎會再讓她回谷?
樂嬋答道:“洛神已經見過皇上,見他無恙,自該再回谷內。”
谷主冷哼道:“難道皇上就捨得你回來?”
樂嬋頗爲驚訝地擡頭,絕對今日的谷主似乎有些不對勁。
谷主怎會問出這話?
她分明聽出來,谷主好像還希望皇上將她強留在身邊似的。
愣神過後,她說道:“皇上留過洛神,只是洛神擅自離谷已是觸犯谷規,何敢再長留在皇上身邊?”
谷主輕輕點頭,有些出神。
而後,她對着旁邊的百草谷弟子揮揮手道:“你們先行退下吧!”
說着看向樂嬋,“洛神你隨我來。”
說罷便徑直又向着山洞深處走去。
衆百草谷女弟子們退下,幾位長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若有所思,也各自回去。
谷主帶着樂嬋,卻是去了樂嬋的房間。
侍女小舞正在房間內給樂嬋細細打掃着衛生。樂嬋離開這些天,她始終仔仔細細做着這些瑣碎的事。
沒有聖女姐姐陪伴在身邊,似乎只有做事的時候,時間才能過得快些。
聽到門響,小舞豁然回頭。見到谷主,稍有惶恐,再見到後頭跟進來的樂嬋,便立時露出驚喜之色來。
小丫頭顧不得谷主在這裡,驚喜之下跑到樂嬋面前,抓住樂嬋的手,“聖女姐姐你回來了。”
樂嬋摸摸小舞的腦袋,輕柔笑着,沒有說話。
谷主自顧自走到座位上去坐着,然後從衣袖中掏出封信來,卻是樂嬋當日所留的那封信。
她將信打開,又看向樂嬋,“洛神,你可知罪?”
樂嬋又跪倒在地上,道:“洛神知罪,任憑谷主責罰。”
谷主卻並未說任何要責罰她的話,只道:“難道你就不怕皇上會負你,讓你對他的愛如同飛蛾撲火?尋常男子尚且很難做到至死不渝,皇上貴爲天子,日後註定嬪妃無數,傻丫頭,你覺得皇上真的能數十年如一日的這般愛你麼?”
樂嬋聞言,沉默了許久。
到最後,她低聲喃喃道:“縱是皇上只愛樂嬋十年,這輩子,樂嬋也是幸福的。”
“唉……”
谷主深深嘆息,“你這傻丫頭,真不知皇上是給你餵了什麼毒。”
她伸手將樂嬋從地上拉起來,道:“當他負你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又豈是你現在能想象的?”
樂嬋和小舞都是怔住,怔怔看着谷主。
聽谷主這話,她分明是受過這樣的情商。
谷主見她們兩眼神,自知失言,連忙又將臉色凝住。但隨即,卻又是重重嘆息。
心頭的痛積壓數十年,從未與任何人述說,如今聽到樂嬋這番話,她卻有種抑制不住地想要傾吐的衝動。
這本絕不應該是以冷麪示人的她應該做出來的舉動,但這回,谷主卻是露出她柔軟的一面。
有些意興闌珊地揮揮手,谷主對小舞說道:“丫頭你先出去。”
然後拉着樂嬋坐到她旁邊,“洛神……你可想聽聽本谷主當年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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