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笑容滿面的張珏看到谷主,笑容也是僵硬在臉上,然後在衆人驚訝眼神中砰然起身。
他直接跑到谷主面前,臉上兀自滿是不可思議之色,渾身發顫,“香……香兒……”
覃香。
百花谷花名豆蔻。
谷主雙目流下清淚。
而忽然間,卻是忽的衣袍、秀髮俱是飄舞起來,雙掌重重拍向張珏。
殿內衆人誰都沒能來得及出手阻攔。
張珏吐血拋飛,砸到書案上,將書案砸塌。胸前血跡狼藉。
滿殿皆驚。
並未被紅蓋頭遮住全部視線的張茹扯開紅蓋頭,連忙跑去扶住張珏,淌出眼淚。隨即滿是憤怒看向谷主。
“師傅!”
樂嬋最先回過神來,連忙擋在谷主前頭。
她早前聽谷主說起自己遭遇時,就想到可能谷主嘴裡所說的負心漢就是字君玉的張副軍機令。只是沒想,竟然真的如此。
只可惜,她得知皇上請她進宮後,滿心都是即將見到情郎的欣喜,並未記起這事。
現在樂嬋心裡無疑是充滿後悔。
趙洞庭也回過神,連忙也攔到谷主面前,問道:“谷主,你這是作甚?”
他神色些微冰冷,如果不是百草谷曾救他性命,谷主又是樂嬋師傅,他現在想必已經勃然大怒。
不管怎麼說,張珏都是朝廷重臣,而且,還是張茹的爺爺。
谷主卻只是恨恨看向張珏。
在這瞬間,她青絲凌亂,甚至好像都有要走火入魔的跡象。
不過她總算沒有再要動手。
趙洞庭臉色難看地對着殿外輕喝,“去將太醫宣來!”
“我去給張副軍機令看看。”
樂嬋卻是拽了拽趙洞庭的手,然後跑向張珏。
可這時,谷主卻又開口,“若你敢救他,便再也不要認我這個師傅!”
樂嬋愣在當場,左右爲難。
這時候,當然誰都早已看得出來谷主和張珏之間是認識的。
趙洞庭對着殿外侍衛揮揮手,眼神盯着谷主,道:“不知谷主和張副軍機令之間有什麼過節,竟然要在朕大婚之日出手傷人!”
谷主卻好似已經出離憤怒,“傷人,我沒殺他!都已經是看在皇上您的面子上!”
她淚水不斷留下,雙手指甲掐入肉中,渾身因爲滔天恨意而輕輕發顫。
而她的話,無疑讓得滿殿文武都有些不爽。看向谷主的眼神中泛出些微不善之意。
當着這麼多朝廷重臣的面竟然說要打殺堂堂當朝副軍機令,從一品的大員,她這是將朝廷置於何地?
這些文武大臣們,可不像趙洞庭那般好說話。在他們心中,朝廷無疑是不容侵犯的。
連洪無天、鐵離斷、許夫人幾人都悄然走到趙洞庭旁側,大有隻要趙洞庭開口,便會動手的意思。
只是趙洞庭顯然不會開這口,他微微皺眉,“谷主,今日是朕大婚之日。你這般,讓朕如何處之?”
說着回頭看向嘴角還在溢血的張珏而去。
這一掌,谷主真是沒留什麼情面。張珏不過區區中元境修爲,顯然已經受到不輕創傷。
谷主對着趙洞庭拱手,生硬道:“草民告退!”
然後便真不猶豫拔腿向外走去,走出兩步回頭看樂嬋,“洛神,你走不走?”
樂嬋滿是爲難地看向趙洞庭。
趙洞庭沒有說話,只是握住她的手,然後又看向張珏。
洪無天幾人上前擋在殿門口,攔下百草谷一行。
雖然皇上沒說話,但他們顯然並不願意讓重傷張珏的谷主就這麼離開。
這讓得谷主更是有出離憤怒的跡象。
她渾身衣袍仍舊鼓盪,又有要出手的意思。莫說她不知道洪無天幾人深淺,便是知道,以此時情緒,怕也仍會選擇動手。
她應該沒有多少理智了。
“不……不要。”
好在這時張珏總算是緩過口氣,雖面色蒼白,但總算能夠說出話來。
他看向谷主的眼神中滿是歉疚,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躺在地上看着谷主,“香兒,你……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然後又對洪無天幾人道:“洪前輩,這位……是張某的妻子。”
又偏頭看向張茹,“茹兒,這是你奶奶,親奶奶。”
張茹怔在當場。
滿殿的人都露出更爲驚訝的神色來。
誰都沒有想過,這個出手傷人的蠻橫老女人,竟然會是張副軍機令的妻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洪無天幾人當然也不可能再對谷主出手,微微蹙眉,讓開路去。
谷主本怒不可遏,可在聽到張珏對張茹說的話後,也是不禁些微動容。
她期期艾艾看向張茹,眼中只有溺愛與親近,再無剛剛怒色與恨意,失神道:“她……她是蝶兒的女兒?”
張珏輕輕點了點頭。
說及她和張珏的女兒蝶兒,谷主總算稍微恢復理智。
只是眼神再移到張珏臉上時,仍是瞬間變得冰冷,“蝶兒在哪?”
她身旁四個百花谷長老都是露出愕然之色。
便是她們,也是至今才知曉谷主竟然和當年那位情郎生育有兒女。
張珏面色更是愧疚,滿是黯然,“蝶兒在生下茹兒時難產,此後身子便一直不好,已經去世了。”
“啊……”
谷主抱頭尖叫,青絲再度狂舞。
張茹淚流滿面,跪倒在地上,看着谷主。
她也是此時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奶奶在世。
張珏又道:“香兒,是我對不知你,這些年來我日日夜夜無不在自責。你要殺我,我不怪你。”
谷主又哭又笑,“你以爲你這般說,我就會饒過你的命?”
張珏閉眼,“我知道你這數十年來定然無時無刻不再恨着我,絕沒有要惜命的想法。”
谷主擡起手掌,真有要上前去將張珏斃於掌下的跡象。
這讓得洪無天幾人都是暗暗防備。
但幸好,她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她雙眼通紅,只道:“若不是看在茹兒的面上,我縱是死,也要取你的命。”
淚水仍舊在流淌。
她只和蝶兒相處數月,張珏帶着蝶兒離開時,蝶兒尚且還在襁褓之中。她想過以後終生再不相見,但沒想,會是天人永隔。
樂嬋帶着期求看向谷主,“師傅,張副軍機令當年應該有難言之隱的,您何不……聽他解釋解釋?”
谷主厲笑,“解釋,他有什麼資格解釋?”
但趙洞庭卻在旁邊看出來,谷主應該是有些意動的。只是她此時或許是心神失守,又有些下不來臺面。
他輕輕咳嗽兩聲,道:“谷主、張副軍機令,今日是朕和茹兒大婚之日,不如先等大典完畢以後再說,如何?”
說罷,他對着谷主深深躬身,“趙昰請老岳母夫人上座。”
在殿內伺候着的小太監很是醒目,連忙又搬上來座椅,到張珏座位旁邊。
谷主總算沒有拒絕。
她不再看張珏,冷冷走到堂上坐着。
楊淑妃面色些微尷尬,只是對着谷主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安太醫奉召匆匆入殿,連忙給張珏察看傷勢。看過以後,對着趙洞庭道:“皇上,副軍機令大人傷勢不輕。”
趙洞庭心情無疑有些複雜,道:“那就快些給張大人醫治。”
有太監跑到張珏旁邊,忙要摻起張珏去療傷。
張珏卻是擺手,道:“皇上,老臣還撐得住。等您和茹兒大典過後再說罷!”
他讓小太監扶着他到座椅上坐着。
旁邊谷主輕輕冷哼,但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
蝶兒死了,但她還有個孫女在。她忌恨張珏,但卻將對女兒的愧疚全部轉移到了孫女的身上。
她再恨張珏,也不會牽連到張茹身上。對張茹,只有無盡歉疚。
張茹默默流淚。
趙洞庭有些擔憂地看着張珏,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樂嬋忽的走到張珏面前,從袖中掏出瓶丹藥,倒出一顆,“張大人先服用這顆療傷丹吧。”
張珏看向谷主。
谷主沒有說話。
他眼中露出些微喜色,接過丹藥吞下。到底還是沒能忍住,露出些微笑容,“皇上,大典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