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環路菊園旁種的樹都完全融入皚皚白雪之中,整個墓園都一片雪白。了無人跡,遠離城市的喧鬧,這裡顯得安靜而莊重,地上除了偶爾的幾個腳印別無其他。雪花下了一天一夜仍然還在空中飛揚着。
在墓園中一前一後兩個人,在墓園的小徑中蜿蜒而上。
直到在臨近頂端的183號墓碑前停了下來,前面那人右手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在墓碑頂部將那一層白雪掃落。墓碑上的黑白照中,那人抿脣淺笑着,細長的眼顯出彎彎的弧度卻掩不去眸中的銳氣,自然而然的這個笑就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找到你了,林辰。”那人蹲了下來,與墓碑貼的極近,冷冷的注視着相片中的人。
“朝來,你···”一直跟在那人身後的女人看他這個狀態終於忍不住出聲。原來那人竟是林朝來。
林朝來對他經紀人筱琳的話如充耳未聞。平時一直慵懶的樣子,此刻卻一點也看不見了,只是極冷。筱琳看着林朝來的表情,禁聲,不敢在說什麼了。這個樣子的林朝來是絕對不能招惹的。絕對。
“下雪了,躺在這裡會冷嗎?”林朝來脫去右手的手套直接一筆一劃的描着墓碑上的林辰兩個字。緩慢的描寫動作,配上林朝來極冷的神情讓人覺得分外的詭異。“筱姐,你先下去回車上吧,我再待一會。”林朝來偏過頭對着筱琳一笑,溫柔的安撫的笑。
筱琳雖然看過林朝來無數遍的笑容但仍然是不禁被閃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你也不要待久了,山上溫度很低。我在車上等你。”
看着筱琳走遠,林朝來才又看向墓碑“你真的躺在這裡面嗎?恩?我真想把這墓挖開看看,你是不是老老實實的躺在這。”低沉磁性的聲音性感而迷人但此刻說出的話在這個場合不得不讓人毛骨悚然。
“不是已經死了麼?”林朝來放下手,有些頹然的語氣,下一刻卻突然一拳打在墓碑上“爲什麼還陰魂不散?”音調上揚,飽含怒氣。
然後,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個黑色的MP4,按了按。
“凌,安年庭他好像病的很重。聽說是要換腎,是不是?”董潔神情小心翼翼的,問着對面的尹凌。
尹凌原本上翹着的嘴角抿了下來“你不如直接問我爲什麼不願意捐獻一部分腎臟好了?何必這樣拐彎抹角。”微擡的下巴,拖長的語調。
董潔一下子變得不安起來“尹凌,你還在生我氣麼?我知道那天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我那天去你家找你想跟你道歉來着。”說到這裡,董潔不安的神色褪去了,帶着一些憤懣。“可是你爲什麼不見我還···”
“叫你滾?”尹凌挑了挑眉“所以現在你找我就是爲了說這些無聊的事情嗎?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時間有限,不奉陪了。”
林朝來播放的是【假面王子】,林朝來隨手將其放置在墓碑前,直對着林辰的墓碑。
“林辰,像你麼?”林朝來突然笑起來,臉色柔和起來但是眼中卻好似寒冰,笑不達眼底。“鏡頭下的這種感覺,像你麼?恩?”
低沉的笑不可抑制的從胸腔發出,在這個空蕩蕩的墓園傳開。
許久林朝來終於停下笑,站起身。看了墓碑一眼就往下去的小徑走去,身後還傳來MP4中傳來的聲音。
冰冷的墓碑,黑白照片上年輕的俊美的少年細長的眼,屏幕中清秀的少年上挑着的丹鳳眼,在某一瞬間竟然好像對視了一眼。當然,這只是一個錯覺。
黑白的照片,和鮮活的屏幕中的人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筱琳看見林朝來走近,趕緊給他開了車門。林朝來坐進來,帶來一身寒氣。李琳掃了一眼,突然頓了頓,林朝來的右手指節紅腫一片,甚至已經泛着青紫。
筱琳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暖氣開大了些就發動了車子。
黑色的奔馳飛速的在馬路上行駛,和一輛銀白色的車子迎面而過。筱琳疑惑,怎麼今天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來掃墓嗎?而且這輛車好眼熟。是了,這是宋藜的專車。他來這裡做什麼?
墓前,一身黑色職業裝外罩着灰色皮毛大衣戴着眼鏡的長髮女子,懷抱着一把小雛菊,將小雛菊放在墓碑前,有些疑惑的看着墓碑前仍然播放着【假面王子】的MP4,雖然疑惑卻也沒有去動它。
“我來看你了。”女子取下眼鏡,原來她是李君淑,宋藜的經紀人。“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心底非常不安。”一邊說着一邊將提包擺在地上竟然就這樣坐下了。
“我沒有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林辰。你一定非常恨我是不是?”李君淑微微笑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臉上是再厚的粉也遮掩不住的憔悴。“但是···再重來一次,我仍然會這樣做的。男人和男人怎麼可以。”說到最後一句時卻是近乎牙咬切齒了。
“你怎麼能死呢?你真厲害。你很滿意吧,你看你死了再沒有人能夠贏你。如果你沒有死該多好,如果你沒有死,宋藜一定會慢慢忘記你的。可是你竟然死了!你知不知道,宋藜竟然說他對演戲不感興趣!”李君淑說到這裡激動了起來,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她停頓了一下。
“你知道宋藜爲了現在的地位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嗎?啊?十五歲他就進入了演藝圈找到我簽約,獨自一人摸爬滾打。當的是最苦最累的龍套,演死人,演路人甲,扮醜,演的是別人都不願意演的角色。在大冬天裡給別人當替身,趴在冰冷的水溝裡。”
“就是這樣,他都有整整當了一年連臉都沒有露的龍套。你知不知道···你會毀了他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人被叫做什麼?變態,神經病。你知不知道!噁心的同性戀,這種醜聞會毀了他的,你會毀了他的,我不能讓你這樣做。”李君淑越來越激動,直接站了起來。
“我讓記者曝光你,揭露你噁心的真面目。我不能讓你拖累宋藜,宋藜還可以站到更高的地方。絕對不能因爲你就掉落。我沒有錯···”李君淑說着說着竟然淚流滿面“可是····我沒有想讓你死啊···”
雪繼續下,完全不爲所動。李君淑雙手掩面,終於慟哭出聲。
這個孩子當年認識的時候才十八歲,風華正茂的年紀。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是聽同事說今年公司新人裡面出了一個天才。天生的鏡頭感似的,站在那裡就好似會發光。這種人天生就應該屬於舞臺。
他叫她什麼來着,是了“李姐。”哪怕知道她是宋藜的經紀人仍然不亢不卑,禮貌的問好,還可以看見身上那種傲氣。之後宋藜竟是非常欣賞他。
宋藜這個人,對所有人都是溫柔的,很少有人知道他私底下的冷漠。他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只會演戲,只有演戲。但是他對林辰,竟然會有少有的真實情緒。
所以宋藜提攜他,向各個導演推薦他,幾乎傾囊的教他所有。可是就是這樣最後竟然近乎冷酷的默許了她所有的行動。如果沒有他的默許,她怎麼敢這樣做。
那個眼神雖然高傲帶着似乎天生的銳氣但是仍然是純淨的少年,被推到風口浪尖。被質問辱罵。那天站在香港金像獎頒獎場外,對着蜂擁而至的媒體,仍然挺直着背脊承擔下一切的少年。那樣悲傷又茫然的面對鏡頭的眼神···
或許她做錯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不該瞞着宋藜···林辰被媒體包圍了,不該沒有讓宋藜看到現場直播林辰獨自一人說,愛上那個人不悔的時候。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過,她一直沒有想通,爲什麼宋藜會這樣做,宋藜和她不一樣。宋藜根本對什麼都不在乎,不管是他如今的地位還是其他什麼,他全然不在乎。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爲別人對他的看法而放棄自己在乎的東西。或者有些人天生沒有心。
可是現在後悔有什麼用?她和宋藜都走上了一條岔路,現在的結果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被仇恨者不一定有罪,但是謀殺一定是罪孽。
那個喜歡眯起細長眼睛,笑容淺淺的少年。在生命最美好的時光就一個人躺在這冰冷的地下了。已經無法挽回的長眠於此了。
雪花無聲的飄落,落在李君淑的髮梢身上,凝成水珠。嗚咽聲,慢慢消散在着冰天雪地中,黑白照片上的少年仍然笑的美好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