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又是一年清明節，顧眉景送走了早八點就過來她這裡補習英語的女孩兒，匆匆忙忙往陵園趕去。
今日的天氣陰沉沉的，外邊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雖已是暮春季節，天氣轉暖，這樣的天氣下起雨來，多少還有些冷。
顧眉景一直都是怕冷的，小時候是因爲體虛，後來父母在十年前清明雨天去世，每逢清明節，或是下雨天，她手腳都冰冰涼涼的，好似置身冰窖，又好似自己早已死去。
顧眉景還在感念着，今年這個清明節，和父母去逝那天的情景簡直像極了，待她渾渾噩噩反應過來，旁邊女司機方纔淒厲尖叫的那一聲，——“不好，右邊打滑的卡車開過來了”是什麼意思時，再去縮身護腦已經太遲了。
額頭猛的碰撞在腦側的車窗上，聽着近在咫尺“轟”的一聲爆炸聲，顧眉景躺在血泊中，疼痛的渾身蜷縮起來，指尖都在打顫，然而她卻沒有掙扎，眼神空洞茫然，隱隱有解脫之色。
是啊，解脫，若能這般輕易死去，於她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可她是個“命硬”的，“剋死”了父母雙親，“害的”舅舅破產，外婆枉死，大伯一家妻離子散，親人父母或死或亡，或因她背井離鄉，都沒有落個好下場，偏她還活的好好的。
其實她纔是最該死的那一個，若是早在十年前，她能隨父母一起死在那個細雨綿綿的清明時節，說不定，她那些至親都還能好好的活着。
顧眉景的思緒越飄越遠，身子也越來越冷，她抿着脣角，難得的想露出一絲笑意，她要解脫了。
“喬，喬，喬喬……”
她看到兩輛車被撞翻，旁邊響起一連串爆炸聲，她痛得不能自已，聽着熟悉的哭泣聲和紛擾聲，心焦的好似心裡有火在燒。
顧眉景摁開牀頭的開關，看着房內熟悉的佈置，良久良久，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當時年紀小，分不清是非，聽的多了，也便以爲這便是真相和事實。
直到再次跪在熟悉至極的父母的陵墓前，顧眉景才聲嘶力竭的哭暈在伯母懷裡。
“喬，喬喬，媽媽要，走了，活，要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上天怎麼就那麼吝嗇那幾分鐘？怎的還讓她此生繼續做孤兒？
記憶中，這個房間是伯母在自己家給她準備的房間，她從小和堂哥親近，小時候更是日日黏着堂哥；每逢節假日，都要過來住幾天；之後父母去世，她也曾在這裡住過兩個月。
等她再次甦醒過來，眼前全是黑色，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聽見門外有人在小聲交談。
頭頂傳來孱弱到極點的熟悉女聲，滿是溫和慈愛，說話細聲細氣，這聲音是屬於媽媽的。
她頭上髮絲中的血跡，像斷了線的珠子似地，啪嗒啪嗒全部往她臉上滴，顧眉景張開嘴，整個人不能言語。
她這是回來了麼？
回到十年前，她十四歲，父母剛過世的時候？
顧眉景一邊顫抖着手指，掐着自己變得乾瘦的胳膊，一邊努力讓滾到眼眶的淚水消失。
若她不去海市，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媽，媽媽……”
也只有媽媽，才總會這樣無奈中夾着寵溺喚着她“喬喬”，那是她的乳名。
顧眉景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了，她宛若一個已經失去意識的殭屍一樣，任由伯母和舅媽拉着，跪在靈堂上，送別一個個身着黑衣，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
“媽，媽媽……”顧眉景淚如雨下，一時間分不清幻境與真實。
媽媽死時不過三十五歲，還很年輕，她又是個典型的美人，素來注重保養，哪怕到了三十多歲，看起來也不過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美.婦人，惹眼的很。
“喬喬，要好好活着，媽、媽媽不行了，要去陪你爸爸了，喬喬以後乖乖的，要聽，聽伯、伯父伯母的話，他們會替爸，爸媽媽照顧，照顧喬喬的……”
顧眉景再次醒過來時，入目是一片雪白，良久之後，聽着耳畔沙啞的呼喚，她轉頭過來，看到喜極而泣的伯母，以及滿面憊色，眼中全是紅血絲的舅媽。
*
顧眉景這一覺睡了很久，她似做了一個冗長的噩夢，夢裡反覆出現她死前乘坐的那輛出租車，以及那輛在記憶中，早就褪色，變得模糊不清的私家車。
只知道用最大的力氣，擡手拉住垂在自己面前的，母親脖頸上帶着的玉墜，想要將母親拉下來一點，挨着她近一點。
濃重的血腥味兒傳來，有粘膩的東西“啪嗒”“啪嗒”滴在她額頭上、眼睛裡，那熱度那麼滾燙，身上的痛感那麼真實，睜大眼，顧眉景看到瞬間化身成血人的母親。
她害怕，憤怒，大哭大鬧，爲此公然頂撞伯父，讓他沒臉，幾次三番，更是想要殺了伯父爲父母報仇。
是媽媽來接她團聚了麼？
不，哪怕是早半天，三個小時，一個小時，甚至是提前十分鐘，五分鐘也是好的。
那時的自己幼稚的可憐又可笑，伯父伯母爲她操碎了心，見關係越鬧越僵，她也對他們排斥至極，只哭喊着要找外婆和舅舅，就把她送回了海市舅舅家。
多好啊。
只是，不管一樣不一樣，既然上天憐憫，讓她回到了十年前，爲何不再多憐憫她一些，讓她能早回來一天。
這場景……，十年前，她也是在這輛被壓扁的私家車中，見的母親最後一面。
那以後，一切才都脫離軌道，讓她每每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愧疚自責。
顧眉景順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過去，朦朦朧朧的便看到年輕時候的媽媽。
本可以一直在這裡長大，偏她聽了些閒言碎語，認爲父母的死，完全是因爲，身爲Z省稅務局副局長的伯父，得罪了人，有人要報復他，才殘害了父母。
“喬喬醒了？”大伯母從門縫中看見屋裡燈亮了，迫不及待的端着放在托盤中的紗布、藥膏等物品過來。
大伯母孃家姓裴，她閨名裴茵，因爲早年和她母親喬漣漪是大學同學，更是要好的閨蜜，兩人關係極親近。
父親和母親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大伯和伯母的婚禮上，也是在那時，父親對母親一見鍾情，之後百般追求，纔將母親收入囊中。
好閨蜜做了妯娌，大伯母和母親的關係自然非常親近要好，連帶着，就連她和堂哥顧良辰，也關係好的遠勝過許多親兄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