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藥效過了。
史悅而蜷縮着身體，感覺滴地面的絲絲涼氣刺入皮膚，感覺冷颼颼的，十分難受。她掙扎着坐起來，可是頭一動，就有一種耗盡了能量的空虛，疼也不疼，就是不舒服，只好捂着頭，屈膝坐着。
“悅而，你怎麼了？還好嗎？”
隔壁小黑屋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史悅而一邊按摩太陽穴，一邊說，“嗯。仰秣學長，你……怎麼樣？”
“該死的白大褂，當我們是小白鼠了！等我們出去，一定要向上級反映。”
“省省吧。”史悅而對被打針，感觸不是很大，畢竟，她在警察學院半年多，爲了就是這個——最巧合的是，她達到了目的，而沒有人知道她要的就是這樣！
就跟瞌睡來了，別人送了枕頭似得。你不能埋怨對方送的枕頭不夠鬆軟，語氣不和藹啊！人家肯送，送的還那麼是時候，多不容易！
“仰秣學長，你沒注意到，她出現的時候，所有監察部的人都自動消失了？我敢打賭，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之前肯定有學生也被當小白鼠過。要是有懲處，早就懲處了，不會輪到我們。”
“就這麼放過她？我不甘心！”仰秣的聲音非常憤怒，用力踢了幾下牆壁，“這裡可是警察學院，全部都是警察！竟然容忍一個肆意對無辜者用刑的敗類！”
“哦，我敢肯定，這個敗類是貴族。對不起，仰秣學長，我做的工作還不夠，沒有提前告訴你，警察學院有性格古怪、喜歡拿平民學生當小白鼠的特別警察。”
“夠了你！史悅而，讓你兩句話不諷刺我，你就難受？”
“我沒有啊！”
史悅而覺得自己很無辜。“總是喜歡諷刺挖苦人的，不是仰秣學長你嗎？”
“可是現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史悅而，我們……停止戰火吧！無意義的嘴仗。對我們的處境沒有任何能改善的。”
“我贊同。”
“好，從今天起，讓我們忘記過去的不愉快。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呵呵，仰秣學長，你說得好像我們是戀人，分手後重新開始呢！”史悅而咯咯的笑。
對面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史悅而奇怪，忍着頭痛，敲了敲硬邦邦的牆面，“學長？仰秣學長？你怎麼不說話了？”
“你還在嗎？還活着嗎？至少吱一聲，別讓我擔心你啊！”
“吱。”
史悅而彎下腰。按着隱隱作痛的小腹，“仰秣，你可是學長誒！怎麼弄得小孩子一樣。要是我那一句話說得你不痛快，你可以指出啊。我是很想跟你和諧相處的，別動不動就不說話。叫人猜。猜來猜去，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猜不到啊！”
對面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悅而！”
“嗯？”
“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
“你能不能，離開你傍的貴族？他給你買的首飾衣服，給你錢，給你在大屏幕的演出機會。其實都是看你現在年輕漂亮。等你年紀漸長，越來越成熟，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會爲此羞愧的！”
“停！仰秣，拜託啊，你是我的學長。不是我的家長。這些話，留着讓我爹媽說，ok？你主動遞來和平，不要破壞好不好？”
“我是關心你！”
“關心有一千種方式，求你別用我不想接受的。”
“那你打算就這樣下去嗎？拿着別人給你的錢。逍遙自在，一輩子沒名沒份，生下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叫你母親——”
還真說對了！
史悅而已經捐獻了一枚卵子。可想而知，卵子長大後，大概不會叫她母親。
“這不是最重要的。我覺得，作爲父母，要麼認真負責，給孩子創造最好的，要麼，就讓願意認真負責，肯給孩子最好的人來養。也許，我這個人，天生就不適合做母親。因爲我——”
“虛榮、自私、任性，聽不進別人好心勸告，一意孤行！”
仰秣憤怒的道。
“你說的，都對。”史悅而點頭，額頭隱隱都是汗。
一直以來，她只會站在自己立場考慮問題。她總是認爲“你應該怎樣怎樣”，不管是親人關係，還是情/人關係。也許江世倫就是看穿了她的本性，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王菁華。
不知道外界怎樣了，江世倫跟王菁華的婚禮，還順利嗎？
仰秣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你可以改嗎？”
“大概，不能了。”
“可是，你可以控制自己一點，不要那麼虛榮，不要那麼自私。”
仰秣的聲音，有些不對。
史悅而心中有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預感，“然後呢，我控制了我自己，又怎麼樣？”
“你離開那個貴族，我，我養你！”
“聽着，我知道我不是貴族，不給你更高的地位和身份，我也沒有揮金如土的錢財讓你揮霍，但有願意把我賺的所有錢都交給你。我養你，史悅而，我願意養你一輩子，不管你是年輕漂亮，還是將來老到滿臉皺紋，我都願意。”
“呃……”
史悅而覺得連大姨媽來之前的疼痛，能消失了。
“真是最好聽的情/話啊。仰秣學長，我原來還以爲你是冷酷到對女孩不屑一顧的人，沒想到你纔是最會說甜言蜜語的。”
“你不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
仰秣在那邊激動起來，用力踢着牆壁，“我喜歡你，史悅而！你很壞，渾身都是缺點，可是我，我還是喜歡你！”
“這怎麼可能呢，你一直對我惡聲惡氣，看見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承認，之前是討厭你，可是後來，我也不知怎麼回事。總是想避開你。因爲以看見你，我的心就跳得厲害。我不想讓自己喜歡，就對你更惡劣……可惜沒用的越是控制，越是控制不住！我還是想着你。”
“額，我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史悅而扶着牆壁走到椅子上，覺得背後的汗溼透了，身體越發的冷——不會感冒了吧？
“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什麼！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決定，我希望你慢慢想。只是，你必須離開那個貴族。相信我，這對你纔是最好的。”
“你說的那個貴族。是給我錢花，給我拍戲機會的貴族？”
“是！”
“好吧，我試試看。”史悅而覺得，她需要試試看的，是找出那個貴族。找都找不到。怎麼離開？
“太好了！悅而，我爲你感到驕傲！”
“誇張了吧？我什麼都沒做呢。”
“不，史悅而，我知道你的性格。你答應了，肯定會做到的！再說，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守護你。不會給你犯錯的機會。虛榮，真的不好。再多的金錢，買不到快樂和幸福。踏實一點，你會收穫更多。”
這些話，真的是好朋友纔會說的。史悅而靜靜的想了一會兒，“謝謝你。仰秣學長。對了，你說養我的話，有沒有時效性啊？”
“沒有！只要你做到，我，我也會！”
雖然現在小黑屋中。雖然大姨媽即將到訪，讓她發冷難過，雖然感冒讓她更加虛弱，可史悅而感覺到一股貼心的暖流，撫慰了她的心。
這種感覺，跟江世倫在一起時，絕對不同。
沒有那麼的心潮澎湃，但現在的她，是不是更喜歡這種感覺呢？
……
與此同時，警察學院召開了緊急會議，“得到描述了？”
“是的，姜慧醫生畫了一號嫌疑犯‘徐如寄’的頭像，根據徐如寄幾次的登陸地點，可以斷定大致可能是這幾處地方出現過。更具體的，資料不夠。姜慧醫生說，嫌疑對象已經失去利用價值。只能派人挨家挨戶的查了。”
“嗯！人手不夠，下令讓所有新人警察也派去搜人，務必要搜到結果！”
“是，指揮員！《瘋人院》的的劇組，逮捕了二十六人，剩下的，也全部逮捕嗎？”
“當然！以‘製造恐慌’的罪名，一個都不要放過，全部逮捕！”
“但是，《瘋人院》的背後，是騰躍公司。而騰躍公司的創建者，是奕侯長子和次子。這件事，是不是要經過奕侯那邊？”
“放肆！這是軍令！軍部直接下達命令，務必保證所有《瘋人院》有關者，隔離羣衆，避免他們造成更大的損失。”
“是！”
江世倫和王菁華的婚禮推遲了。
史悅而關在小黑屋不知道，外面正涌動着一股狂潮，表面還沒什麼，內裡已經一觸即發，風雨欲來啊！
其實，早就有預兆了。
李容撕開祖繼金的騙局，造成除了貴族嫡系之外的偏支、庶出，人心不穩。而後爆發了金融危機就是明證。雖然後來各大貴族聯手保證了，可撕裂的口子，就是撕裂了，永遠回不到從前。數量龐大的中下貴族羣體，能甘心接受嗎？
又有林珊英事件，轟轟烈烈鬧騰一場，慘淡結局。當時是壓下去了，可徐菲菲在望京大學學習，又遇到了同樣的事情，她得到史悅而啓發，開始遊行。扯開了高校和貴族優雅的面紗，遊行的目的直接變成“保護平民女子人身安全”，引起的反響能不大嗎？
最後的導火索，就是《瘋人院》。別忘記裡面充滿抗爭精神的男主，結局是代表統治階級的醫生進行了一次手術，讓正常人變成白癡！這種強烈的反諷結果，叫人怎麼不心驚？
彷佛再說，看吧看吧，你們繼續麻木吧，繼續忍受吧，遲早也變成男主角一樣！
於是，階級矛盾，彷佛噗一聲，被一根不起眼的小火柴，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