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曬了一天的豔陽終於隱去了熱烈的火焰,伴着一絲的清涼進入了夜,夜,就這麼靜悄悄地浮現在了眼前,憑添了一筆清冷的色調,那銀華鋪灑於滿池青荷之色,愈顯孤寂。
滄海明月坐在涼亭之中,渾渾噩噩的抱着一罈酒,脣間不停地呢喃着莫離殤的名字,每念一次就相思一回,痛頓時席捲了全身,只能藉着酒在口中流轉出的燒灼之意才能平息內心的煎熬。
遠遠看去,他就如一副褪色的畫面,在風吹動之下,衣帶飄出輕忽的渺茫。
又喝過一口酒後,他睜着醉眼惺鬆的眼,望向一片荷海,清晰的視線漸漸的模糊起來,遠遠的似乎伊人臨波而來…。
“離兒,是你麼?”
眼睜得越大卻越看不清,那隱約的影子更是飄緲,終於在他的眼前變成了迷離一片。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唯有閉上眼睛,她才變得清晰可見,連細瓷般的肌膚都一覽無餘,讓他心尖兒輕顫。
如果這是夢,他願意永遠沉睡,只因爲夢中有她…。
相思的痛如影相隨,白天的喧囂不能驅趕內心的寂寞,晚上的寂靜讓他夜不能寐,輕顫着的手抱住了酒罈彷彿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在絕望與痛苦中掙扎。
清涼月光透着霧色深重的夜照射在他的臉上,曾經是顛倒衆生的臉,曾經讓人驚豔至今的臉堆積的是疲憊與折磨的痕跡。
那還是滄漲明月麼?
全身不修邊幅,那衣服似乎好幾天不換了,黑得更灰澀!
眼睛裡透着睡眠不中的紅絲還有醉意,下巴的的鬍渣更是如雜草般的瘋長。
任逍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滄海明月。
他輕嘆了口氣,慢慢地走向了涼亭裡。
“滾,給我滾!”突如其來的陰影擋住了他遠眺的目光,一時間他的眼中更是黑暗一片,即使是模糊的倩影也頓然而逝,讓他如被踩了尾巴般的憤怒。
“你以爲在這裡借酒消愁就能找到殤兒麼?”任逍遙掃了眼一地的狼藉,冷冷的刺激道。
眉卻輕輕的皺了起來,這幫奴才是怎麼搞的,居然讓他一人喝了十幾壇酒。
“你?你來作什麼?你滾,我現在誰也不想見!”滄海明月眯着眼看到了任逍遙,隨手拿起了一個酒罈朝着任逍遙扔了過去。
任逍遙微一閃身靈巧的避過,怒意頓生道:“你看看你,爲了一時的挫折竟然把自己弄成這樣子?你還是那個談笑間牆櫓灰飛煙滅的明月太子麼?你還是那個讓殤兒愛到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的明月太子麼?難道離開了殤兒你也不活了麼?”
“咣啷”滄海明月又將一個酒罈砸向了任逍遙,暴跳如雷道:“是的,我不是從前的我了,離開的離兒,我什麼都不是了,你知道不知道…”
說着他猛得撕開了胸前的衣服,悲哀痛苦的看着任逍遙,指用力的戳着自己的胸悽然道:“你看到沒有,沒有了殤兒,這裡是空的,這裡沒有心了,你說我還會是曾經的我麼?沒有了心的人還能活麼?我現在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唯有離兒才能讓我復活…。”
任逍遙動容的看着滄海明月,沒想到滄海明月愛殤兒愛到了骨血裡,想到自己,他不禁輕輕地嘆息,如果換了是他,也許與滄海明月一樣吧……
突然他眉皺了皺,爲什麼?殤兒的失蹤他也心急如焚,可是他卻比滄海明月理智了許多,難道是說他的愛沒有滄海明月付出的多?還是說在他不知不覺中已他真正把以前的愛轉化成了兄妹之情了?
腦中竟然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這影子肯定不是莫離殤,他猛得搖了搖頭不去想了,他連明天能不能活都不知道,爲什麼想這麼多呢?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又何必這麼自殘,難道你想殤兒回來後看到你這般頹廢的樣子麼?”
“呵呵。”滄海明月笑了笑,那笑聲比哭聲還淒涼,淚肆流在他的臉上,搖着頭:“不會回來了,這麼久她都不回來,我發動了暗衛,魔宮的人去找,都沒有音訊,如果她活着她一定會回來的。”
說着,瘋了似乎往口中猛灌酒。
“咣啷!”任逍遙滿臉怒意的揮掉了他的酒罈,吼道:“你這是作什麼?難道你放棄了麼?如果你就這麼放棄了殤兒,那麼你還值得殤兒愛麼?也許她正失憶在某處等着你去救呢,而你這麼自暴自棄,就這麼辜負殤兒的期待麼?”
“失憶?”滄海明月慘然一笑失意地搖了搖道:“不會的,如果真是失憶,我將皇榜都張貼出去這麼久了,救她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呢?何況她的穿着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平頭百姓誰敢藏起了她?”
“你也說是平頭百姓,如果這人不是平頭百姓呢?”
手微微一愣,喝多酒的腦中有些糊塗,他看向任逍遙道:“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有心人呢?如果知道她身份的人要利用她的身份來對付你的人呢?”
“你是說佟夜冥?”
“不知道,不能確定,只能說有可能。”
“有可能?可是這個可能也沒了?我不是沒想過,派了人跟蹤過佟夜冥,不眠不休的監視着佟夜冥,可是沒有跡象說明他藏起了離兒,相反他也以爲離兒死了,天天也失魂落魄着。”
想到這裡,他猛得砸掉了手中的酒罈,雙眼赤紅地吼道:“佟夜冥,要不是你,離兒也不會失蹤,我與你誓不兩立!”
人猛得站了起來,對着湖邊大吼道:“來人,傳本宮旨意,集合三軍,明日攻打大昭。”
“你瘋了麼?居然連這種不過腦子的旨意都能下?”任逍遙大驚失色,衝到他的面前揪住了他的衣襟,拼命的搖晃着他。
僅管那麼的狼狽,一身酒意若酒鬼般的邋遢,他依然透着不羈的貴氣,眼中的堅定更是無可動搖,一字一頓道:“是的,我瘋了,沒有了殤兒,我要天下爲她陪葬!”
“瘋子!”任逍遙暴怒:“你這麼做太自私了,爲了殤兒你竟然然置天下百姓而不顧!你竟然爲一已之私挑起了天下的爭鬥,讓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以爲你這麼做殤兒會開心麼?莫說殤兒沒有死,就算是死了,她也不會希望看到讓你這麼做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管,滾回你的西國當你的皇子去!”滄海明月惡狠狠的揮開了任逍遙的手,怒斥道:“敢情不是你的妻子失蹤了,你這麼漠然!”
“你說什麼?殤兒雖然不是我的妻子卻是我的妹妹,我會置她於不顧麼?她的失蹤我的心也痛,可是我不會像你這樣要麼就頹唐地借酒消愁,要麼就發了瘋的置天下於不顧!你看看你,你現在的樣子,還有個人樣麼?十足十一個酒鬼,一個爲情癡迷的傻瓜。”
“你說什麼?你竟然說我是爲情癡迷的傻瓜?難道我愛離兒有錯麼?”滄海明月眼中露出兇光,全身真氣鼓盪,大有要與任逍遙一決生死的樣子。
任逍遙嗤之以鼻道:“你不覺得麼?你爲了一個女人喪失了身爲太子的責任感,你覺得你不是傻瓜是什麼?難道你想讓天下人罵殤兒是紅顏禍水麼?”
“不許你這麼說離兒!”
“不是我說,而你的所作所爲會把殤兒推到這種讓人唾罵的地步!難道你所說愛殤兒都是假的?只是爲了讓你癡情不已的形象深入人心而故布的局麼?”
“你說什麼?”滄海明月暴跳如雷,吼道:“你怎麼可以這麼誣衊我對離兒的感情?我利用天下人也不會利用離兒的,我情願自己死也不會傷害離兒一點一分!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得不到離兒,你就嫉妒我,所以你有意貶低我…。”
任逍遙譏嘲地看了眼他,冷笑道:“就你這樣子還用貶低麼?咱們倆人這麼一站,只要長眼睛的都會選擇我不會選擇你,難道你以爲殤兒是瞎子麼?”
“你混蛋!”滄海明月再也忍不住了,一躍而起,揮袖如風帶着霜刀般的冷硬,襲向了任逍遙。
任逍遙微一飄動躲過了他的襲擊,這讓滄海明月更是怒從心頭起,當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掌風鋪天蓋地地奔涌向了任逍遙。
他狂猛如虎金戈鐵馬般勢如破竹;他飄然若仙輕巧挪移若貓戲老鼠!
他一身酒意肆意妄爲魔性十足;他淡雅如竹廣袖輕舒神閒氣定!
兩人一來我往,一個狂野,一個氣定,倒是棋逢對手,戰得個酣暢淋漓。
終於任逍遙瞅了個空,重拳出擊,狠狠的打中了滄海明月的臉,而滄海明月也趁機擊中了任逍遙的肩。
兩人各自被打後竟然放棄了武功招式,變成了毫無技巧的對打,你一拳我一拳,互相打着,有道是打人不打臉,可是兩人卻都往臉上招呼。
不一會兩張絕世風華的臉都遍佈了淤青,脣角均裂,絲絲的血溢出了脣邊。
滄海明月的臉上更是傷痕累累,淤血與血絲交織成片,顯出一片的恐怖與狼狽。
就在滄海明月揮出一拳後,任逍遙抓住了他的拳頭,冷冷道:“清醒了麼?”
滄海明月用力的揮開了他的手,大步走到了唯一倖免於難的酒罈,抓了起來大口地喝了起來。
咕冬咕冬的喝了半壇後,隨意地用袖擦了擦嘴,遞給了任逍遙。
任逍遙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也大口地喝着,不一會將這壇酒喝得一乾二淨,隨手將酒罈扔到了湖裡。
喘了口氣道:“清醒了就回去洗洗。”
滄海明月大掌拍了拍他的肩,真誠道:“謝謝。”
“說什麼謝?咱們都是殤兒的親人。”
“嗯。”滄海明月點了點頭,回頭睨了眼任逍遙,鄭重道:“你只是哥哥。”
“呃…。”任逍遙愣了愣,張口結舌的半天,一拳擊向了滄海明月的胸口,笑罵道:“當然只是哥哥。”
“呵呵。”滄海明月笑了笑,然後眼色一厲道:“也許我們都找錯方向了。”
“你是說…。”
“太…子…。太…子…。”遠處一個小太監瘋了似得衝向了涼亭,打斷了兩人的話。
眼微微一眯,射出了厲色,斥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小太監被滄海明月罵得戰戰兢兢,不敢說一句話,撲通地下跪在地上。
滄海明月不禁一氣:“剛纔這麼急,怎麼現在又不說話了?”
“是…是。太子妃…。”
“太子妃怎麼了?快說!”滄海明月聽了大急,跨上了一步,一把擒起了小太監。
小太監被提得雙腳在空中亂蹬,嚇得臉色發白道:“太子…。太子妃回來了。”
滄海明月身體一僵,半晌纔回過神來,猛得鬆了手,那小太監一下摔倒在地,痛得呲牙裂嘴卻不敢揉。
“任逍遙,你再說一遍,他剛纔是說什麼?”滄海明月壓抑着內心的激動,不敢置信地看着任逍遙,生怕剛纔是聽錯的,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多。
他的心臟已然承受不了再次的反覆了。
“他說太子妃回來了。”任逍遙也心情激動不已,看着滄海明月笑得興奮。
“啊…”滄海明月大叫一聲,奔了出去“離兒…。”
任逍遙含笑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走了數步後,臉上突然變得有些凝重,他轉眼對小太監道:“你看到太子妃了?有什麼變化麼?”
“回公子,千真萬確看到太子妃了,跟以前沒有一點的變化。”
“沒有一點的變化?”任逍遙的疑慮更重了。
兩個相愛的人分別了數月怎麼會沒有一點的變化呢?滄海明月這三個月已然快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殤兒怎麼會沒有變化呢?
頓時眼中一冷,快步跟了上去。
“離兒,離兒在哪…。”滄海明月激動的心臟彷彿就要跳出來了,跑向了大廳。
路上碰到如詩如畫也瘋了似得往大廳飛馳而去。
“太子,是不是小姐回來了?”
迴應她們的是一陣風,滄海明月哪還有空理她們。
站在門廳,滄海明月貪婪地看着那一抹背影,腰若約束,發隨風起,飄飄若仙,他屏住了呼吸,不敢稍有動靜,生怕驚到了她般小心翼翼。
“離兒…。”他的聲音輕如羽毛,帶着渴望的輕顫。
她慢慢地轉過身,露出一張讓滄海明月相思若狂的臉,含羞帶媚的眼帶着暴雨梨花般的風情顫慄地看向了他。
“太子…”她含着高興的淚,衝向了滄海明月。
滄海明月陡然身體一僵,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
微微地避開了身體,正好如詩如畫衝了進來,一把扶住了莫離殤。
“小姐…”如詩淚流滿面扶住了她,上下打量着,生怕有什麼不妥,待看到一切安好無恙,才定下心來,仔細的看了眼她的臉。
突然,她抓着莫離殤的手微微一緊,脣間的笑有瞬間的僵硬。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滄海明月。
滄海明月幾不可見的微搖了搖頭,大步走到了莫離殤的面前,笑道:“離兒,本宮匆匆來見你,竟然忘了梳洗。”
莫離殤擡眼看向了滄海明月,見他一身狼狽,渾身酒氣,臉上更是傷痕累累,不由得一驚,小臉變得霎白道:“是誰?是誰敢這麼無禮,竟然打傷了你?”
“沒事,跟任兄切磋時傷的。”
“任兄?”莫離殤微微一愣,轉而笑道:“可是逍遙哥哥?”
任逍遙正好走了進來,聽到了莫離殤的聲音,微微一笑道:“離兒妹妹,你可回來了,不然太子該急瘋了。”
“逍遙哥哥…。”
“離兒,你怎麼現在纔回來?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噢,太子,離兒摔下崖後竟然失憶了,直到最近才恢復了記憶,聽到太子爲了我竟然茶不思飯不想,我就心急如焚的回來了。”
“如此到要好好謝謝那個救你的人。”
“是啊,太子,我把救我命的恩人帶來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莫離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滄海明月。
滄海明月淡淡笑道:“當然不會,快請恩人進來,讓本宮好好謝謝他們。”
“這是林大爺,林大娘,他們無兒無女,我想既然他們救了我,不如接到太子府裡安享晚年,不知道太子認爲可好?”
滄海明月眉輕挑了挑,眼中劃過一絲戲謔,口中卻溫柔道:“自然是好的,只要離兒高興,怎麼都好。”
“來人,請兩位恩人去休息。”然後對如詩如畫使了個眼色道:“離兒一路累了,你們快扶離兒去梨香院裡好好休息。”
“太子,你呢?”
滄海明月溫柔地看了眼莫離殤道:“離兒,你一直說喜歡本宮玉樹臨風的樣子,今天本宮這麼狼狽,怎麼可以讓你眼中留下不美好的一面呢?本宮要去清理一番。乖,快去吧。”
“好的。”莫離殤乖巧地行了個禮,隨着如詩如畫而去。
空氣頓時凝結,變得冷寒無比。
滄海明月猛得揮向了桌上了茶具,茶具頓時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什麼東西竟然也敢讓我叫她離兒!真是玷污了離兒的名字!”
任逍遙神色凝重道:“不管是什麼東西,畢竟是有了頭緒,她竟然敢冒充殤兒定是知道殤兒下落的。”
眼中的殺意頓現,森冷道:“要不是因爲如此,你以爲我會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麼?哼,太子?叫得這麼親切,不用用心去感覺,光是聽她的稱呼我就知道她是假的,離兒從來不叫我太子!”
“哈哈,逍遙哥哥?”任逍遙也玩意地一笑,眼中卻是冷冽如刀:“她配麼?”
“竟然還帶了兩個幫手進來,看來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那臉不是易容的。”任逍遙有些擔憂的說道。
滄海明月突然身體一僵,聲音變得顫抖:“你是說那臉是真的?難道…。”
“你先不要瞎想,如果殤兒真是死了,那幕後人斷不敢將這女人送上門,因爲萬一失敗了,他承擔不了後果,唯一可能是殤兒在他的手上,所以他有恃無恐,成了固他所幸,敗了他亦有後路。”
“對,你說的對,看來咱們有事要做了,跟這個冒充離兒的女人好好周旋一番。”
“嗯,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晚上吧,你與殤兒伉儷情深,久別重逢斷不能分房而居的,否則不是昭告於人,你發現她是假的了麼?”
“什麼?你難道想讓我對不起離兒麼?到時離兒就算回來都不會要我了!”
“撲哧!”任逍遙看他急得那樣子生怕殤兒不要他,不禁笑了出來,這哪象個太子啊,分明是一個可憐的小狗,生怕主人不要他。
“你笑什麼?”滄海明月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其實很容易,你問如畫要些醉夢,再給她弄幾個男人來,你還怕別人懷疑麼?”
“哈哈,你果然很毒,與如畫相處的幾個月,不但人毒心也毒了。”
任逍遙皮笑肉不笑,淡淡道:“彼此彼此。”
“哈哈…”
終於莫離殤的消息有些眉目了,滄海明月也如釋重負,禁不住開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