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淫雨霏霏過後是清新明媚的清晨,當一抹最亮最純淨的晨曦劃亮了大地時,莫離殤的眼猛得睜開。
“你怎麼還在這裡?天快亮了。”
擡頭看着正貪婪注視她的滄海明月,她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聽你這口氣倒像是你我在偷情似的。”
“說什麼呢?”莫離殤羞紅了臉狠狠地揪了他胸前的肌肉,啐道:“這可是在東國的皇宮,一會桃紅柳綠就要來服侍了,看見你還不得嚷嚷出去,到時全皇宮的侍衛都會衝到這裡來了。”
“我會怕他們麼?到時我正好當面斥問海東青。”滄海明月嘴上強硬,其實他也明白在別人的地盤與海東青硬碰硬根本討不了好,反而會連累了莫離殤,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啊。
“呵呵,盡瞎說,眼下不是義氣用事的時候,我懷着大肚子又沒了武功,你就是想救我出去都不容易,現在只能等孩子生出來後,再想辦法了。”
“孩子出生還得四五個月呢,這宮裡又不比西秦的宮裡,處處危機,步步艱險,時時刻刻有人要暗害於你,你讓我怎麼放心?”
“放心吧,要想害我無非是用毒,用計,要說用毒誰能毒得過我?要說用計,就憑那些宮裡的女人也比不上我!再說了,海東青也不敢讓我出事,除非他想東國滅亡了。所以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海東青!”滄海明月咬牙切齒,眼中的黑,黑得神光流轉,流轉間盡是寒光冰雪,再看是卻是陰霾席捲。
“行了,你先走吧,晚上咱們再商量。”
“好吧,你要小心了。”滄海明月不放心的叮囑了聲後,才戀戀不捨的越窗而去,消失在花叢深處。
莫離美眸看着他遠去後,才關上了窗。
“娘娘,您起了麼?”她還未及走到牀頭,門外傳來柳綠的聲音。
心頭微微一凜,從衣櫃裡取出個瓷瓶,往牀上輕輕一揮,頓時遮住了一夜的**味道。
“進來吧。”
柳綠端着水侍候着莫離殤梳洗起來,桃紅去收拾寢具了。
突然聽桃紅道:“娘娘,這牀怎麼溼了?您晚上沒有凍着吧?”
莫離殤一動不動看着鏡子中冷漠的自己,淡然道:“剛纔喝水時不小心灑在上面的,你換了吧。”
“是,娘娘,您以後喝水叫聲奴婢就行了,要是傷着您,凍着您,奴婢就是萬死也不能贖其罪了。”
這時柳綠將莫離殤的頭髮盤好了,左看右看了一會,滿意地點了點頭,才問道:“娘娘,今兒個您穿正裝吧。”
“怎麼了?”
“剛纔太后傳旨來,說宴請各宮的娘娘,您穿着正裝才能在氣勢在壓過別的宮的,免得她們輕視於您。”
對於別人的眼光莫離殤並不在意,反正她也是過客,不過想到她要做的事,於是點了點頭道:“好,依你。”
柳綠滿心高興地幫她打扮起來,這主子有面子奴才纔有面子,皇后根基淺,只有在架式上顯出高人一等的氣勢來,才能不被另外三大家欺侮,才能不被太后看輕。
幾頂轎子都同時在慈寧宮的門口落下了。
“這不是皇后娘娘的轎子麼?”
一頂藍色的轎簾被打開了,大宮女從轎中攙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她就是四大妃子之首,張賢妃,是張君的嫡長女,張家,是四大家族中勢力最強的一個。
她身穿紫絳鑲金百花宮裝,面容豔麗無比,一雙丹鳳眼媚然天然,又暗藏機鋒,滿頭烏絲挽成飛仙髻,上綴數十顆細小珍珠,襯得她容顏晶瑩似雪,陽光照了過來,發間星光點點,使她看起來如夢如幻。
她步履輕盈,款款生姿,若楊柳扶風,又似千桃爭春,笑語盈盈透着親切。
只是那眼中冰冷的寒意已然穿透了僞裝的溫柔。
“皇后娘娘是三宮六院之楷模自然比我們要早些。”第二頂轎中走出來另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
她身體偏瘦,穿着淡藍色的紗裙,長及拽地,迤邐如仙,腰若約束,擺動間那細腰彷彿一折而斷,說不出道不明的婀娜嫵媚,連她的聲音也透着無盡的慵懶妖嬈。
莫離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柳綠湊到莫離殤的耳邊道:“娘娘,這是陳娘妃,陳宰相的嫡長女。”
“幾位姐姐都來了,看來臣妾是來晚了。”最後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姍姍來遲,一個長相明媚清純的女子立刻在侍女的挽扶下走了出來。
她打扮得並不出衆,只是簡單的宮裝,即不顯得太過於招搖,也不顯得失了禮儀,可謂掌握得恰到好處。
既然其餘兩個是張賢妃,陳良妃,這個定是趙淑妃了。
莫離殤威儀的眼掃視了她們一眼後,淡漠地點了點頭,吩咐道:“既然都到了,快進去給太妃請安吧,免得太妃久等了。”
“是。”三人對望了一眼,相視一笑,然後跟着莫離殤向慈寧宮的大門走去。
衆人鴉雀無聲,唯有走路時衣袂摩擦時的沙沙聲。
走到頭裡的莫離殤脣間勾起了譏嘲的笑,太安靜了,不對啊,這幫人不是該給她來個下馬威麼?
“啪”一記耳光的聲音破壞了假裝出來的安寧。
身體慢慢地轉了過去,卻見張賢妃怒氣衝衝地打了她的大宮女一個耳光,斥道:“怎麼回事?連路都不會走了麼?居然踩了本宮的裙子?”
“娘娘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大宮女清兒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拼命的磕着頭。
“不是有意的?本宮看你就是有心的!不要以爲你平時得了本宮的寵愛,本宮就會姑息你,要知道本宮能寵你,也能治你於死地,你這賤人睜開眼好好看着,總有一天讓你吃不了的時候。”
這明顯是指桑罵槐的話,讓其餘兩個妃子聽了掩脣而笑。
陳良妃假裝和事佬般勸道:“賢妃姐姐,別生氣了,左右一個沒根沒底的賤婢,何必生這氣呢?打了她的臉不要緊,傷了你的鳳體就不妙了。”
“是啊,是啊,賢妃姐姐就不要生氣了,這打也打了,氣也出了,還是給太妃請安爲重。”趙淑妃也一副天真的樣子,拉着張賢妃的手勸道。
張賢妃的臉色由陰轉晴,親暱的將指點着陳淑妃道:“你呀?就是這麼天真,這些奴才可不能這麼縱着,你要是示了弱,趕明兒不得爬到咱們頭上去了?”
“那怎麼辦呢?”陳淑妃嘟着嘴作出可愛的樣子。
“怎麼辦?”明媚眼裡露出陰毒的光,看向了莫離殤,皮笑肉不笑道:“哎喲,倒是忘了皇后姐姐在這裡,這宮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該由皇后娘娘處理的,你們說是不是?”
“對啊,對啊,還是請娘娘定奪吧。”其餘二人附合着。
莫離殤的定睛看着她們,久久不移開視線,看得她們笑容僵在了臉上,變得越來越尷尬,心想,怎麼一個無根無底的女人有這麼大的威攝力?那眼底的寒光比皇上漫不經心的光芒都讓人害怕。
在她們手足無措快要惱羞成怒時,莫離殤微微一笑,柔聲道:“這個宮女是張賢妃宮裡的,又是得罪了張賢妃,還是由張賢妃自己處理了吧。”
“那怎麼行!”張賢妃聲音變得尖銳,她是有意的,一來她藉着罵清兒的機會出了這口氣,二來是逼着莫離殤懲罰清兒,這樣她就可以讓宮裡的人知道皇后無行,居然狀着皇上的寵愛越俎代庖到賢妃宮裡的事來。
三來是探探莫離殤的底,如果她處理輕了,說明她是害怕自己的,那麼以後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如果處理重了,那麼莫離殤狠毒的名聲就會傳遍了整個宮中,皇后無德就會成爲事實。
眼中一冷,莫離殤逼人的眼光直射向了張賢妃,寒聲道:“怎麼不行了?難道本宮做事還要你來批手劃腳麼?”
“這…。”張賢妃被指責的啞口無言,想了想正待開口,陳良妃笑道:“皇后說得是哪裡話來,這不過是賢妃姐姐尊重皇后娘娘,不敢自作主張而已。”
眼中玩意輕閃,看來今兒個她要不管倒被她們看輕了,那麼就管吧,只是這管了後不要嚇着她們纔好。
朱脣輕啓,這酷暑中竟然讓衆人感覺到了絲絲的涼意,她輕道:“賢妃可是真要本宮處理?”
“臣妾自然是真心的。”
“好。”莫離殤點了點頭,聲音清脆而冷漠道:“傳本宮懿旨,賢妃宮裡的大宮女清兒踩了賢妃的身上皇上御賜的百花鑲金羅裙,其罪當誅,來人,拉下去,亂棍打死。”
“不,不要啊,娘娘救命啊。”清兒聽了面如土色,驚慌失措地看着賢妃,手一把拉住了賢妃的衣襬。
不是賢妃說讓她假裝踩了裙角,然後藉機羞辱皇后麼?怎麼會演變成了把她亂棒打死了?
張賢妃也嚇了一跳,這踩個裙角也不至於死啊,這清兒可是她用着趁手的大宮女,怎麼也不能讓莫離殤給殺了!
再說了,讓莫離殤殺了清兒的話,看着是殺了清兒,還是不打了她的臉?
本來她逼着莫離殤處罰清兒,是爲了莫離殤失了民心,也讓別人同情她身爲妃子無能爲力!可是如果要了清兒的命卻是性質不一樣了,別人在說莫離殤狠毒的同時,還會對她產生懷疑,說她連自己身邊的大宮女的命都保不住,她還要不要臉了?
於是她靦着臉陪笑道:“皇上這是不是太重了點?”
“重?怎麼重了?這污了皇上親賜的衣裙還不是重罪麼?要她的命是輕的,不連累九族就是本宮的恩賜了。再說了,不是你讓本宮處置的麼?怎麼本宮這個處置你不滿意麼?”
“皇后娘娘,…”張賢妃臉白了白,想了想申辯道:“您說的沒錯,只不過這清兒跟着本宮數年了,請皇后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得饒人處且饒人!”
“呵呵,這算什麼?難道賢妃是在教本宮如何做人麼?”
“不敢。”張賢妃憋着氣,吐了句。
“不敢最好,本宮做事有禮有節,全是按章程辦的。”莫離殤慢步走到了清兒的面前,那清兒匍匐在地嚇得瑟瑟發抖,莫離殤圍着她轉了一圈,聲音冷如孤月,透着陰涼道:“本宮本來就不願管這事,實在是她非要讓本宮處置的。如果她自己處置你,本宮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可偏偏你家主子知書達禮非要本宮來處理這事,而你爲什麼別的地方不睬,偏要睬皇上御賜的裙子呢?本宮也是後宮的規矩辦事,所以你也莫要怨恨本宮,真要長教訓,那麼再次投胎時眼睛擦亮點,莫要再犯錯事了。”
說完利落轉身拂袖喝道:“拉下去。”
“不要啊,娘娘救命啊…。”清兒死死的不肯離開,眼絕望地看着賢妃。
賢妃牙一咬,擋在了太監的身前,喝道:“你們誰敢?”
眼光輕閃,莫離殤戲謔地笑道:“這是怎麼了?難道賢妃是不服本宮的處置麼?開始本宮說不管不管,是你非要讓本宮管,現在本宮管了,你又不服了,敢情賢妃是吃飽了撐得拿本宮耍着玩麼?”
說完眼色俱厲,掌狠狠地拍在了身邊的石几上。
“臣妾…。”
張賢妃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本想給莫離殤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反被她將了一軍,讓自己處於兩難的境地,保吧,就等於明着跟莫離殤撕破了臉,現在還不是時候;不保吧,自己的臉就丟盡了。
她心思急轉,想着對策,突然眼睛一亮道:“皇后娘娘,這裙子並非是御賜的。”
“不是御賜的?”莫離殤不懷好意地看了眼張賢妃的裙襬,微微笑了,眼中的淡漠清冷,在笑意的掩映下彷彿一泓溫泉,隨即,歸爲冰冷:“不是御賜的!張賢妃居然敢用九股金線繡百花圖?難道張賢妃不知道除了御賜的,皇后以下所有嬪妃的衣裙不能用九股金線繡麼?”
“…。”張賢妃頓時臉色慘白,沒想到一件衣服將她陷入了絕境,如果她承認了自己私自繡的,那麼無異於將她的野心昭告於天下,更有犯上的嫌疑。
“什麼事這麼熱鬧?”海東青的聲音彷彿是及時雨,讓張賢妃一下看到了希望。
她急急地走到了海東青的身邊,跪了下去,嚶嚶道:“皇上開恩啊。”
“怎麼回事?”海東青皺着眉看了她一眼後,越過了她,走到莫離殤身邊,柔聲道:“沒事吧?可有什麼不舒服?”
莫離殤不着痕跡的躲開他的碰觸,淡淡道:“臣妾有什麼不舒服的?這不,張賢妃閒着無事,偏讓臣妾給作主,臣妾作了主,張賢妃又不樂意了。”
“皇上啊,清兒是臣妾自幼一起的婢女,雖然踩了臣妾的裙角但罪不致死,還請皇上饒她一命吧。”
“這小事,就按皇后說的辦。”海東青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扶着莫離殤小心翼翼道:“孤王扶你進去,小心點,別傷了胎氣。”
“不,娘娘,救命啊,救…命啊…。”清兒被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拉了下去。
張賢妃撲通一聲,無力地跪在了那裡,看着遠去一對讓人刺目的儷影,心中充滿了怨毒,美目中流轉了狠戾與惡毒,銀牙暗牙:“離月,本宮不會放過你的。”
其餘兩妃幸災樂禍地看着被打擊的張賢妃,可是看到海東青對莫離殤柔情蜜意地樣子也被妒嫉扭曲的如花似玉的臉。
慈寧佈置的富麗堂皇,比海東青的養心殿更是奢華,光是園林就有八處風景,處處以碎玉鋪地,冬以寒絹爲花,而又接有地熱之術,可以說巧奪天宮,據說冬日裡就算是光腳踩在地上都是暖的,而夏季則是清涼沁骨。
遠處一片荷塘,一池清荷嫋嫋生姿,更有噴泉錯落有致,將整個荷塘掩映出了煙雨朦朦的江南風情。
“這裡的景色不錯。”莫離殤輕讚了句。
海東青笑道:“你要喜歡,以後孤王也給你建一座。”
“是當太后麼?”
海東青臉立刻變得陰沉,這不是咒他死麼?手緊緊地握了起來,而莫離殤卻不理他,兀自走了。
他晦暗地走到莫離殤的身後,險惡道:“別忘了你懷的是明月的孩子。”他的意思是如果莫離殤當太后的話,明月就是死了。
莫離殤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心中卻冷笑,他永遠不會明白,明月不會當西秦的皇上的。統一天下只是爲了更好的保護她,成功了就是他帶着她歸隱山林的時候了。
兩人互不言語走向了慈寧宮內殿。
內殿裡那幾個低級的嬪妃已然早就到了,看到兩人後不免誠惶誠恐地行禮。衆人一番寒喧後都按座位坐了下來。
而三大妃子也隨後到了,只張賢妃的臉色有些不好。
不免又是一陣見禮,一時間鶯嚦婉轉,說不盡旖旎溫柔。
海東青十分體貼地給莫離殤剝了一個桔子遞給了她,她微微一愣,接在了手上,惹來無數怨毒的目光。
“你不必做得這麼明顯,讓我感覺汗毛直豎。”臉上帶着溫雅得體的笑,甚至裝出一抹嬌羞,暗中她卻咬牙切齒地低聲斥責海東青。
他笑,笑得風華霽月,溫柔謙和,那四季冰冷的眼中暗藏深情點點:“孤王並不是作戲。”
“那就更噁心到我了。”
“莫離殤,你非要讓孤王不舒服是麼?”
“是你先讓我不舒服的,希望東王你離兒遠點,做戲差不多就行了,過猶不及。”
“你…。”
兩人交頭接口,空中刀光劍影,可是臉上卻始終含着笑,在旁人的眼裡看到的就是這般的柔情蜜意,伉儷情深,看得她們又恨又妒又氣,恨不得把莫離殤拉了下來,自己坐在海東青的邊上。
“太妃駕到。”這時太監特有的尖嗓音打斷了神情各異的人。
莫離殤趁機將手中的桔子放在了桌上,走向了前去。
海東青恨恨地看了眼那桔子,終於拿到了手上,氣呼呼的咬了一口。
“大家都起來吧,不過是哀家想念大家,讓大家來陪哀家吃個早飯,不用太拘束了。”伍太妃在錢嬤嬤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笑容滿面,顯得慈祥不已。
她今日穿着鮫綃裁剪而成的宮裝,珠光繚繞,莊重而威儀更是凸顯高貴。
“給母妃(太妃)請安,祝母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好,好,哈哈,大家坐吧。都是一家人,不要拘着。”伍太妃顯得十分高興,看向莫離殤後,臉上更是洋溢着笑:“這位就是皇后吧,瞧哀家這個當長輩的,肚子都這麼大了,連面還未曾見過。”
她說得好聽,暗中卻諷刺莫離殤不守婦道,未成婚就懷了孕,懷就懷了,肚子這麼大了都沒有給婆母見過禮。
海東青道:“母妃,離兒一直說要拜見您,可是身體卻一直不好,這不才能下地走走就迫不及待地給您請安來了。”
“唉,哀家年紀大了,哪還能不知趣呢?皇后肚子裡可是耽着咱們東國的未來,可金貴着呢,請不請安的不重要。”
伍太妃狀似開玩笑,不過言語裡卻透着強烈的不滿。
莫離殤淡淡地笑了笑,只作聽不明白,反正她與伍太妃早晚要處於敵對的地位,她連裝賢惠都懶得裝了。
看到莫離殤這般無所謂的樣子,伍太妃更是生氣,她嚴厲地看了眼莫離殤,皮笑肉不笑道:“皇后懷了孕了,這是天大的喜事。不過這後宮講究的就是雨露均分,皇后你也要謹守皇后的本份,勸皇兒有空還是要多陪陪其他的妃子,莫要狀着皇兒對你的寵愛,而讓皇兒薄了其他的妃子,耽誤了哀家的子嗣。”
莫離殤微微一愣,她與海東青不過是假裝夫妻的,怎麼會有霸寵一說?
擡眼狐疑地看向了海東青,海東青輕咳了聲,埋怨道:“母妃您真是多慮了,皇后很賢慧,自從懷孕後一直催着孤王去其他妃子處,是孤王擔心她身體不好,才時不時的陪在她身邊的。”
伍太妃眼中厲光輕閃,狠狠地瞪了眼海東青,漫不經心道:“皇兒對皇后好,那是你的情意,可是皇后不能借着君王的情意而枉顧了皇兒的本職,爲皇室傳宗接待不是皇兒個人的事,是事關東國的千秋大業…。”
伍太妃正說得起勁,疾顏厲色地盯着莫離殤,字字句句都是說給莫離殤聽得,哪知道莫離殤根本不愛海東青,她說的這些話更是與莫離殤無關,莫離殤只是聽着,脣間帶着淺淺地笑。
海東青卻忍不住了,不耐地打斷了她的話道:“母妃你年事已高,兒孫自有兒孫福,孤王不敢讓母妃操心。”
伍太妃被駁得一澀,臉上現出了怒容,但稍縱即逝,隨即露出淡雅地笑道:“好,好,好,這人老了就是惹人厭,明明是爲了你們好倒惹得你們一番牢騷了,哀家這也不是爲了衆多的妃子着想麼?看她們個個如花似玉的,難道一個個孤苦宮中不成麼?”
她只一句話就挑起了所有人對莫離殤的敵意,本來她是想拉擾莫離殤的,可是她發現莫離殤的神情永遠淡淡遠遠,彷彿一抹輕煙般讓人捉摸不透,根本不可能爲她所用,所以她一定要儘快培養一個用得上的人。
眼下柳德妃一死,德妃的位置就空了出來,對她來說無異是一個良機,只要哪個聽話的妃子懷了孕,母憑子貴,那麼這個德妃的位置就非那個妃子莫屬了,而她就又能將後宮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
要知道只要她想哪個妃子懷孕,哪個妃子就能懷上,因爲她有的是辦法讓那些不聽話的妃子莫名其妙的墜了胎。
包括莫離殤。
眼微微地下斂,透着輕顫的睫陰狠地盯着莫離殤已然凸起的肚子。
拿起嬤嬤遞過來的茶,她輕抿了一口,擡眼看向神色各異的妃子,眼定睛於其中一個。那女子長得並不太出衆,但一副乖巧膽小的樣子。
於是她輕輕地將茶放下,指着那個打扮一般的女子道:“那是…”
嬤嬤立刻提醒道:“太妃,那位是禮部侍郎的千金錢美人。”
“噢,想起來了,果然是個美人的胚子,哀家與你母親年輕時還是閨蜜呢,怪不得哀家看着眼熟呢!”伍太妃作出親切狀,對錢美人招手道:“來,丫頭,坐在哀家身邊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衆妃都嫉妒不已地看着錢美人,錢美人受寵若驚地看着太后,不知道怎麼突然天降好運到她的身邊。
自從她入了宮來,無權無勢,平日裡受盡了四大妃的欺侮,好在她長相一般,皇上連臨幸都沒臨幸過她,她才安然無恙。
現在被太后這麼看重,她只覺渾身一顫,腳下的步伐都變得沉重,這感覺就跟上刑場似的。
她戰戰兢兢地走向前,小臉上露出驚疑之色,在衆妃如刀般的眼神下更是瑟縮不已。
這樣的她讓伍太妃十分滿意,她要的就是這種膽小怕事,能掌握的人。
於是笑得更親切了,拉着錢美人的手,慈愛道:“來,讓哀家仔細瞧瞧。可憐介的,這麼個美人卻瘦成這樣,讓哀家不禁想起她孃親來了,皇兒,你可得好好待她,幫她好好調理身子,將來給皇家多添子嗣纔是。”
那數十道目光更是如風刀霜劍般剜向了錢美人,本來錢美人是所有人的笑柄,因爲她入宮一年了還未曾受到臨幸,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有心機,別出心裁,走曲線救國的路線,讓太后親口命令皇上臨幸。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錢美人嚇得渾身發抖,看着如狼的眼光,急道:“太妃,臣妾…。”
“怎麼了?你可是看不上皇上?”伍太妃臉一板,威儀萬分的瞪着她,彷彿剛纔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之人不是她般。
“不。不。不…怎麼會,是臣妾,是臣妾…。”錢美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斷不敢說自己不想被臨幸,現在沒有被臨幸雖然恥辱了一點,但好歹還有命,要是臨幸了估計命都沒了。
“母妃,既然你這麼喜歡錢美人,就在您身邊先養着吧,孤王看她這個身子骨也夠單薄的,就算給孤王養育子嗣,孤王也怕她受不起。”
錢美人一聽連忙表態道:“太妃娘娘,臣妾願意在您身邊侍候您。”
伍太妃心中有氣,皮笑肉不笑道:“哀家身邊這麼多的人侍候了,哪輪得上你來侍候啊。罷了,既然皇兒這麼說,你就先在哀家身邊養着,等把你養好的身子骨,再說子嗣的事也不遲。”
“多謝太妃,多謝皇上。”錢美人長吁了一口氣,雖然說沒有根本解決問題,但總算是暫時保住了命了。
伍太妃倒是突然有了另一種想法,剛纔只是憑一眼就決定了錢美人這顆棋子,現在想來能在身邊調教調教,熟悉一下她的脾性也好。
“哈哈,那恭喜母妃能得一可心的人在身邊侍候了。”張賢妃連忙走到伍太妃身邊賀起喜來。
伍太妃笑着道:“就你會說,自個兒偷懶,倒說得好聽了。”
張賢妃不依道:“母妃怎麼這麼說臣妾,臣妾一直想在母妃身邊盡孝的,是母妃捨不得臣妾嘛,現在倒編排起臣妾來了。”
“哈哈,你總是有理由的,真不知道張宰相這麼個知書達禮的人怎麼教出你這個巧舌如簧的人來了。”伍太妃笑罷才道:“大家聊了這半天的,早就餓了,快用早膳吧。”
頓時膳品絡繹不絕地送了上來,頓時香氣四溢,引得衆人倒忘了剛纔的明爭暗鬥,專心吃了起來。
陳淑妃道:“母妃宮中的早膳就是好吃,早知道這樣,臣妾應該每日裡來蹭吃蹭喝纔是了。”
趙良妃見她討好太妃,心中有氣,臉上卻笑得妖媚:“哎呦,妹妹這麼愛吃,你以後就跟在母妃身邊,吃剩的總是有你的份的。”
“你說什麼?”
“怎麼了?難道你是嫌棄母妃剩的麼?”趙良妃不懷好意地回了句,頂得陳淑妃臉色瞬白,即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
“好了,吃個飯這麼不消停,難怪皇兒不願去你們的宮裡,你們看看皇后,吃飯吃得多高雅,吃得多仔細,這纔是母儀天下的風範,你們好好學着點!”
伍太妃的話讓莫離殤心中一動,這話哪是誇她啊,分明是把她送上了風口浪尖,再說了讓這些妃子學什麼母儀天下的風範,這意思不是說人人都有機會當皇后麼?感情是當她已死了?
她接過柳綠遞來的絲巾,輕輕地掖了掖脣角,妖嬈一笑道:“母妃說笑了,要說這母儀天下的風範,臣妾認爲非母妃莫屬了,還是讓衆妹妹們多跟母妃學學纔是。”
頓時場中鴉雀無聲,正在吃着的連筷子都不敢放下,伍太妃目色俱厲地盯着莫離殤銀牙緊咬,指甲套狠狠地刺入了她的掌心。
她一輩子的痛就是她這輩子曾經是貴妃,現在是太妃,但她永遠做不了太后!因爲先帝殯天昭告天下,窮其一生只有一後,那就是蝶妃,死後追封爲蝶後!
什麼人會母儀天下?非皇后莫屬!
莫離殤的話猶如當面打了她的耳光,可是她卻有苦說不出,看着莫離殤無辜的眼神,她更是有種殺人的衝動。
真是好樣的,一個無根無底的人都敢來挑釁她的威嚴。
“怎麼了?臣妾可是說錯了麼?難道她們不該跟母妃學麼?”莫離殤有些邪惡的火上澆油,她讓這些妃子跟伍太妃學,豈不是說這些妃子這輩子就只有當妃子的命了麼?
海東青愛憐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湊到她的耳邊道:“見好就收,她畢竟是孤王的母妃!”
莫離殤媚眼流波,看向了海東青,脣亦靠近了他的耳邊,那溫熱的氣息在他的耳渦裡迴轉,讓他心神一蕩,耳邊卻是冰冷的話:“你要對付她時怎麼沒說她是你母妃?”
身體微微一僵,這時莫離殤夾起了幾顆紅棗遞給了伍太妃道:“母妃多吃些紅棗,這可是養顏的,臣妾祝母妃青春永駐。”
“嘿嘿,你有心了。”伍太妃牽強地笑了笑,不再看莫離殤,對衆妃冷淡道:“快吃吧,一會就涼了。”
莫離殤危險地眯起了眼,這個伍太妃倒是好涵養,不對啊,按理說不是應該拂袖而去麼?
菜還一道道地上着,只是吃的更安靜了,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連湯匙都不敢碰碗,更別說咀嚼的聲音了,一時間諾大的宮殿倒像是墳場,要不是還有這麼冒着熱氣的人,就差點以爲是陰魂在作祟了。
這時送上來一根成了形的何首烏,伍太妃忽然一掃剛纔的陰霾,熱情道:“你們快來喝喝這湯,這可是千年的首烏湯,看到沒都成形了。”
衆妃子立刻作出訝異狀,竭力地捧着伍太妃,直道今兒個有福氣,竟然嚐到了千年的首烏湯。
伍太妃笑道:“要說你們還是沾了皇后的光,這千年首烏是當年先帝賜於哀家的,哀家一直捨不得吃,這不,皇后懷了皇家的子嗣,哀家想着得給皇后補補,到時生個太子出來。來,皇后,多喝點,給哀家生個金孫。”
“謝謝母妃。”莫離殤接過了柳綠遞過來了湯。
聞了聞,臉上劃過暗沉之色。
輕輕地將碗放了下來。
“怎麼了?”海東青臉色也變了變,將碗放下了。
“怎麼?皇后難道是嫌棄哀家這裡的東西不好吃麼?還是說哀家在這湯裡下了毒不成?”伍太妃臉色不好看了,將碗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其餘的妃子也嚇得不敢喝了,喝了一口的也趁着別人不注意吐在了手帕中。
莫離殤露出吃驚的神情:“母妃怎麼會這麼說呢?實在是剛纔突然想起首烏有潤腸之作用,偏偏這些天臣妾的腸胃不適,不能喝這些湯,心中正在惋惜呢,不想是讓母妃誤會了。”
“皇后你不要嚇人好不好?您剛纔一驚一乍,把我們衆姐妹都嚇着了。”陳良妃刻薄的諷刺道。
莫離殤眉輕挑,淡笑道:“良妃這是說什麼話?本宮怎麼一驚一乍了?不過是放下個碗而已,不知道你們又是受了什麼驚嚇?難道你們對母妃不信任麼?認爲母妃會害你們麼?”
“你…。”陳良妃啞口無言,看着伍太妃越來越嚴厲的臉,不敢再說一句話。
“呀。”這時莫離殤突然捂住了嘴,作出了嘔吐的樣子。
“怎麼了?離兒?”海東青大驚,心急如焚,抱住了她。
莫離殤身體一僵,暗中瞪了他一眼,才喘息道:“好象是又反應了,看來這桌好吃的臣妾是沒有福份享用了。”
“那孤王抱你去憶蝶宮,傳孤王旨,讓所有太醫都火速去憶蝶宮。”
說完抱着莫離殤快速離去。
身後是伍太妃陰沉地快要下雨的臉,這是第二次了,海東青竟然不顧她的臉面,帶着莫離殤絕塵而去。
她最恨的就是這個場面,當初她眼睜睜看着先帝抱着蝶妃,將背影留給了她。
現在過了二十年,他的兒子又將背影留給了她。
“呯”伍太妃狠狠地捶打了下桌子,對着衆妃掃視一番後,陰陰地罵了句:“都是不中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