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妄言。。”
“雖然是家事亦是國事,這儲君可是關係到大昭的千秋大業,說吧,朕恕你無罪。”佟帛雲嘆了口氣,本來他還想等一陣子,可是最近總是感覺力不從心,他怕萬一自己不行了,連個儲君都未立,會引起二王相爭,國之動亂!
“是”莫問想了想道:“要說最有資格的當屬靈王,他是皇后所生,爲皇上的嫡子,又受到衆老臣的支持,但靈王爲人太過溫和才幹亦稍遜其餘二王,要說當個王爺卻是最好的。”
莫問這話說得很是委婉,要知道靈王除了是嫡子身份,簡直可以說一無是處。
佟帛雲聽了擺了擺手,不耐道:“不用考慮他。”
“是。”莫問恭敬地點了點頭才爲難道:“皇上的幾十位皇子中要說才幹能力,聰明睿智當屬清王與辰王爲最。可是清王辰王卻各有各的優勢,各有各的長處,兩人隨便哪個都是個中翹楚,任何一人都可以擔當重任,這太子之位落於誰的手都是國之幸事,但就因爲兩位王爺太過優秀,到時臣怕……”
“唉,你說的正是朕所擔心的”佟帛雲嘆了口氣,突然目光嚴厲地看向了莫問道:“你可知道朕爲何要你進宮,又爲何徵求你的意見?”
莫問聽了立刻跪下道:“這是皇上的恩賜,對臣的信任!”
“你說的不錯,朕對你信任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你一直保持中立,在寒兒與冥兒之間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態度,這纔是朕對你讚賞的原因。哼,朕還沒死,下面的這幫臣子就開始了未雨綢繆,支持靈兒的,支持寒兒,支持冥兒的,一個個跟個跳樑小醜似的,他們就這麼盼着朕死麼?”
說到這裡佟帛雲狠狠地拍了拍龍案,把筆都震得掉在了地上。
莫問立刻恭敬地撿起了筆,才道:“皇上這般誇獎倒是折煞了臣了,臣只是想皇上龍體康健又有真龍護體,雖然有小恙但人吃五穀哪有不生病的?就如月有陰晴圓缺,總有盈滿虧損之時,皇上不必太過憂思,想皇上正是如日中天之時何必急於立嗣?所以未曾想到支持哪一方皇子。”
“哈哈哈,你果然深得朕心。”佟帛雲聽了心情立刻舒暢起來,雖然他明知道自己已然快油盡燈枯了,但知道是一回事,願不願意承認亦是一回事。
他笑過之後又有些頹然道:“唉,要是真如你所說朕就好了,這歲月不饒人,身體確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臣觀皇上氣色不錯,只是勞心勞神多了些,傷了精神罷了,不如皇上以後將手上的事交些兩位王爺,看看哪位王爺更合皇上的心願,這樣一來減少了皇上的工作量,二來亦能試探兩位王爺的治國之才。”
“嗯,你說得不錯,唉,可是時間不等人啊!”佟帛雲聽了眼睛一亮,可是想到自己的身體,他卻不敢冒這險,一旦他要是突然去了,那就真的會引起天下大亂了,所以今天他一定要下決定立太子。
想到這裡,他道:“愛卿,你看到底立誰爲太子合適?”
“皇上,臣只是就事論事,無論對與錯,請皇上莫要怪罪。”
“說吧,朕恕你無罪。”
“是”莫問這才擡起頭道:“清王能力很強,也精通治國之道,而且有鴻鵠之志,胸懷天下,當是太子的最佳人選。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聽說清王爺在自己的封地主張廢除祖宗的制度,欲除舊迎新,主張廢井田、開阡陌,實行郡縣制,獎勵耕織和戰鬥,實行連坐之法”。這農田之事還是可利於民衆的,但這連坐之法卻過於殘忍,聽說一個客棧之人因不知投宿的人是江洋大盜,結果那客棧的主人被清王亦一併定罪,發配到了邊疆地區。如果清王爲太子的話,臣怕民衆……“”既然有此等之事?“”臣不敢妄言。“”嗯,這事確實有些激進了,朕一直知道寒兒養了門客三千,總是想搞些新鮮的東西出來,沒想到竟然做得這麼過份,這民是國之根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皇上聖明,有道是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無過,循禮無邪,現在大昭國正是風調雨順之際,當大力發展農工商,以充盈國庫以備不時之需,而且目前外敵卻依然環伺,國內卻是禁不起一點動盪。”
“嗯,你言之有理,這寒兒真是太急於求成了,要知道這變法之事歷代都是踏着無數國民的鮮血走過去才能驗證是對是錯的,目前的大昭哪經得起折騰啊!”佟帛雲說到這裡臉上有些怒意。
“皇上聖明,清王的母妃雖然是個婕妤,而且已然去世多年,但清王的孃家母舅樑思成這幾年卻在邊疆多有建樹,皇上已然封他爲大將軍,而樑家其餘之人或大或小都在朝中爲官,這盤根錯節,如果清王爲太子的話,臣恐外戚專權,會引起另一種動盪。”
佟帛雲聽了臉色一變“愛卿此話讓朕醍醐灌頂,朕竟然疏忽了。”
頓了頓道:“看來愛卿是支持冥兒了。”
莫問一凜道:“辰王爺確是極爲優秀,無論文韜武略還是治國之才都是勿庸置疑的,而在百姓之中,在朝臣口中亦是口碑極佳,皇上亦是十分寵愛,可是辰王爺縱有千般好,卻有一樣…。”
佟帛雲一直靜靜地聽着,面無任何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直到莫問說到這裡停頓之時,他才接口道:“哪樣?”
“辰王爺的母妃還健在!”
“大膽!”佟帛雲勃然大怒,大聲怒喝,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不是咒淑妃死麼?
莫問聽了汗如雨下,拼命地磕着頭,口中道:“臣該死!臣該死!”
他口中雖然說着該死,可心裡竟然有些沒有譜,怕這次猜測錯了佟帛雲的心意,那他就該真死了。
他不停地磕着頭,只一會就頭破血流了,佟帛雲卻只是狠狠地瞪着他,不出任何聲音,但佟帛雲的眼中卻鋒芒閃現,額間青筋直冒,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良久,他才沉聲道:“你說,你爲何這麼說,說出個門道來,朕恕你無罪,說不出來,你就自己去菜市口趴着吧。”
“是,皇上。”莫問抹了抹汗,輕道:“周朝開國之時,周天子寵愛臨妃,立臨妃之子爲太子,待百年之後,臨太子即位,臨妃一族瞬間強大,從此外戚橫行,民不聊生,造成當時李楊之亂,差點連周朝被顛覆了。前唐150年順帝死,十五歲的唐文帝即位,其母封爲唐太后。太后長兄唐勇一躍成了軍機大臣,掌唐國實權,因着手中權勢日益增大,竟然生了狼子野心,殺死了自己的親甥,唐文帝死,唐勇立當時才五歲的武帝。武帝雖少但卻聰慧異常,知道唐勇驕橫,對羣臣說:”此跋扈將軍也“話纔出口,晚上即被唐勇毒死。唐勇又把文帝另一子扶上位,就是當時的允帝,允帝是年二歲,從此,唐勇專權日甚,大小政事一切獨斷。皇宮近侍皆其親信,皇帝一言一行,他都”纖微必知“。在唐勇專權數十年,外戚的勢力發展到頂峰。唐家前後十人封侯,二人做皇后,還有八個貴人,四個大將軍,女眷中更有十人食邑稱君。族中還有五人娶公主爲妻,各級將官多至數百之人。官吏升遷調動,要先到唐家謝恩,然後纔敢到尚書檯辦手續。從此前唐一蹶不振,一步步地走向了亡國之路。”
說完,莫問又磕了個響頭,大聲道:“臣該死,臣該死!”
佟帛雲久久不作聲,良久才嘆了口氣道:“愛卿起來吧,愛卿是肺腑之言,哪裡該死啊!這些臣子見朕寵愛淑妃,只會錦上添花,一味的擁立冥兒,哪知道這後面的隱患啊!”
他頹然地坐在碩大的龍椅之中,滿是疲色,伸手擰了擰眉道:“這立寒兒不行,立冥兒也不行,到底立誰呢?”
“皇上,西秦曾亦有過與皇上一樣的難題,當時西秦的國主滄海瀾寵愛敏貴妃,更是鍾愛敏貴妃所生之子滄海凌,但敏貴妃亦是家族勢力龐大。後來……”
佟帛雲渾身一震,雙目射出精光,寒光凜凜地瞪着莫問道:“你…你是說…。”
“皇上,當時滄海瀾死時下旨令敏貴妃殉葬,而後滄海凌繼位,滄海凌繼位後大刀闊斧整肅朝綱,對外攘交,對內發展,充分顯示了他的雄才大略,一度開創了西秦盛世。”
聽了莫問的話,佟帛雲彷彿老了十歲,他睜着混濁的眼看向了遠方,喃喃道:“淑妃與朕情深意重,對朕更是忠心不已,朕怎麼忍心……。”
“皇上,臣亦不是說現在就送娘娘殯天,皇上龍體安康,尚可仙福永享,與娘娘自是可以白頭到老。”
“白頭到老…。呵呵,朕亦想,但是朕的身體朕知道,唉……。”佟帛雲嘆了口氣,疲憊道:“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莫要讓第三人知道。”
“是,臣遵旨。”莫問恭敬地磕了個頭,退了數步,才轉身離開。
佟帛雲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眼中波濤洶涌,其實莫問說的這些他都考慮過,只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今天莫問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卻是如此的心痛,想到他要親口下旨殺了他最愛的女人,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可是想到他的國家,他下不去手,亦要下手。
他輕輕的攤開了面前聖旨,顫抖地伸出枯乾的指,從硯上取過一枝狼毫,蘸了蘸墨後,慢慢地移到了聖旨之上,看着明晃晃的紙,他心痛如絞,第一次他下筆這麼艱難,他點了點,又停下,點了點又停下,如此來回數次,神情痛楚不堪……。
正在他下定決心欲下筆時,太監張公公在外面道:“皇上,淑妃娘娘燉了些湯來看皇上了。”
他猛得全身一震,將筆放下,緩緩道:“宣。”
“皇上”淑妃端着一盅湯款款而來。
她蓮步輕移,如仙袂飄飄,衣袖微揚間聞麝蘭之馥郁;下裙如荷輕泛煙浪,環佩叮鐺餘音嫋嫋,她笑面如三月春桃,透着嫣然,墨發如雲,嫋嫋繞繞,脣綻櫻顆,榴齒含香。一行一止間,纖腰楚楚,若風廻雪舞,真是一個絕世美人,看她這樣怎麼也看不出是近四十的女人,反倒像二十出頭,卻比那二十歲的女子更多了份風韻與風情。
怪不得能得到佟帛雲的盛寵不哀。
“梓童。”他寵溺地笑着,伸出了大手迎向了她。
她聽到他的稱呼後微微一震,將潔白的手伸入他的大手中後,才嬌嗔道:“皇上這般稱呼讓皇后聽了去,臣妾又要被人說道了。”
“哼,她已然是得了名份了,難道連個稱呼也要計較麼?這樣心胸狹窄之人如何爲後?你放心,有朕幫着你,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佟帛雲聽了眼一寒,不屑地哼出了聲。
“皇上的愛惜之心臣妾銘感於心,但皇上日理萬機,臣妾不願爲了這些無謂的小事令皇上憂心。”淑妃說着,站在了佟帛雲的身後,保養得當的小手摁上了他的太陽穴,幫他慢慢的按摩起來。
佟帛雲愜意地閉上眼,靠在椅上享受着,脣間含着笑道:“這後宮嬪妃中就數你最得朕心。”
“皇上謬讚了。”淑妃微微一笑,手變得更輕柔,而佟帛雲似乎舒服地睡着了。
御書房裡一片寧靜,唯有溫馨的氣氛流轉其中。
莫離殤見已然沒有什麼可看的,就欲離去。
這時佟帛雲突然道:“要是朕能年輕十歲,就能帶着你逛逛大昭的山山水水,看遍咱們大昭的風景如畫了”
“皇上說這話臣妾不愛聽了,皇上現在亦不老,亦是能帶臣妾去的。”淑妃假裝嗔怒的瞪了眼佟帛雲,才放下了手,端起湯盅,試了試溫度後,舉起勺子喂向了佟帛雲。
佟帛雲含笑湊上抿了一口讚道:“好湯,味道不錯。”
“皇上喜歡就好,以後臣妾天天熬。”
“呵呵。”佟帛雲笑了笑,隨即嘆道:“還說不老,朕現在老得要你餵了。”
“皇上是取笑臣妾麼?這明明是臣妾心疼皇上,皇上疼愛臣妾的親暱之舉嘛。”淑妃撒嬌依地將勺子放到了佟帛雲的手裡,笑道:“如此臣妾得讓皇上餵我了。”
“哈哈哈,好,朕來餵你,喂朕最疼愛的小梓童。”說罷真的拿起了勺子喂向了淑妃的脣間。
淑妃微微一愣,眼突然溫潤了,她含着淚張開了脣,將湯水吃了進去,然後呆呆地看着佟帛雲又舀了一勺喂向了她。
於是一勺接着一勺,那湯一會就被她吃乾淨了。
一直到吃完,她都未曾回過神來,雖然她與佟帛雲平時恩愛異常,她剛纔也是隨口而言,只是爲了讓佟帛雲不要介意年老之事,沒想到佟帛雲真的喂她了,還這麼溫柔,這麼有耐心的喂光了,這時候的佟帛雲一點不象帝王更象平常百姓家的夫君。
看着她呆傻的樣子,佟帛雲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了龍帕輕輕的掖了掖她脣間的湯汁,取笑道:“梓童可是困了?竟然睜着眼睛睡着了?”
“皇上…。”淑妃感動地淚流滿面,將身體靠在他懷裡道:“平日裡皇上愛臣妾,憐臣妾,臣妾亦是把皇上當作天,當作神般愛,但那是敬重,愛戴,祟拜,可是今夜裡皇上這麼溫柔,這麼細膩,倒讓臣妾感覺皇上真正是臣妾的夫君般,有時候臣妾真是羨慕尋常百姓,可以放開心懷去愛夫君,而不是如臣妾這般先是把您當成君王去愛,其次纔是夫妻之愛。”
“對不起,朕虧欠你了。”佟帛雲聽了大爲心疼,想到他要她爲他殉葬的決定,又開始動搖了,他怎麼捨得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爲了他而香消玉殞啊?那些外戚專權畢竟只是少數…。
“皇上說什麼話?皇上給了臣妾這天下最富貴的生活,給了臣妾無限的寵愛,臣妾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的話讓佟帛雲心頭一動,試探道:“可是朕卻老了,你還年青,朕不能照顧你一輩子的。”
“皇上,臣妾不愛聽這話,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時,何來言老?再說了,退一萬步說,皇上若有什麼不測,臣妾亦不獨活。”她的言語堅決讓佟帛雲心跳加速,他猛得推開了她,眼眯了眯厲聲道:“你可知道什麼?”
“皇上?”淑妃措不及防差點被推倒在地,她驚疑地看着面色狠戾的佟帛雲,不知道爲什麼剛纔還柔情蜜意卻突然變得這麼猙獰。
佟帛雲盯着她看了半天,見她確實是毫不知情的樣子,那一對小鹿般的眼睛正驚惶的眨着。
頓時亦覺得可能是他太多心了,於是拉起了淑妃安慰道:“最近朕總是心神不寧,造成脾氣不穩,梓童勿怪罪朕。”
淑妃更是愣了,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向她道歉,她忙不迭道:“皇上千萬不要這般說,這可是折煞了臣妾了,眼下正是秋季,秋幹物燥容易引起肝火虛旺,臣妾明日就讓御廚做些清涼的菜餚。”
“嗯,讓梓童費心了。”佟帛雲笑了笑,隨手將她抱在了懷裡。
淑妃臉微微一紅,將頭埋入了他的懷裡,柔聲道:“皇上,這般於禮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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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朕就是禮”佟帛雲囂張地大笑,笑過後才柔聲道:“你剛纔所說可是真的?你真願意在朕百年之後隨朕而去?”
聽到了佟帛雲的試探,淑妃眼中一冷,心不自禁的痛楚:原來,皇上真是這麼想的,原來這就是帝王的愛,如此的涼薄,可是她不是明知道卻義無反顧的進了宮麼?
但她盛寵不衰最重要的就是她能讓佟帛雲舒服,舒心,所以她毫不猶豫道:“這是自然,皇上就是臣妾的天,沒有了皇上,臣妾活着亦沒有意義,只是……”
“只是什麼?”佟帛雲聽了心中冷笑,原來那往日的甜言蜜語都是虛情假意,這關鍵時刻,她真是退縮了,這倒好,省得他再心疼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他亦不用太過憐惜了。
“只是咱們的孩兒尚小,臣妾十分的擔憂,所以臣妾願皇上身體安康,福壽綿綿,到冥兒長大成人後,皇上要去哪裡,臣妾當然緊隨其後,從此不分不離。”
原來她是捨不得冥兒,想到這裡佟帛雲又心態平和了,這母親捨不得幼子是人之常情,既然這樣,他亦不會虧了她,讓她放心亦好。
“傻瓜,冥兒總是要長大的,哪有天天承歡膝下的?將來朕的萬里河山亦是要託付於他的,這孩子該是要成長的時候了。”
“皇上,您是說…。”淑妃驚喜地擡起了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佟帛雲。
“嗯”佟帛雲點了點頭,堅決道:“你放心吧,朕的皇位只會傳來咱們的冥兒。”
“謝皇上”淑妃欲跪下謝恩,卻一把被佟帛雲抓住,摟在了懷裡,道:“不用謝朕,冥兒是朕的孩兒。”
“是,皇上。”淑妃淚流滿面,眼中閃爍着喜悅的淚花,可是心底卻涌起一陣悲哀,她明白這個皇位是她用命換來的。怪不得今天的皇上這麼奇怪,能這麼溫柔的喂她喝湯,這麼溫情的與她喁喁細語,原來只是因爲他要她殉葬,原來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定的就是這事。
不過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歸宿反倒釋然了,不管怎麼說,她的兒子總是能夠順利上位了,想這深宮中,吃了多少女人的性命,卻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了比比皆是,她能到今天一步已然十分幸運了,帝王的愛本來就是如此,女人於他們的眼裡只是一個玩具。
但聰明的她決不會恃寵而驕,亦不會表現出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因爲皇上喜怒無常,所做的決定隨時會改變,唯有她的殉葬是不會更改的,所以她不允許自己出一點的錯誤,不允許自己的犧牲是浪費的,她要做得更好,表現的更好,讓皇上愧疚,直到最後一錘定音。
“皇上,其實臣妾知道寒兒亦是十分優秀的,這孩子母妃死的早,臣妾亦對他十分的疼愛,但是做母親的總是比較自私,何況冥兒天性善良,定會善待寒兒的。”
她知道佟帛雲雖然目前決定了冥兒將來繼承大統,但對清王亦是憐惜的,她可不會傻乎乎地打擊清王來擡高冥兒,所以她反而以退爲進,讓皇上更加放心,畢竟母親的品德也會影響到孩子的品行,她的這般溫順善良恰恰是暗中給了佟帛雲一個信號,冥兒亦如她般會兄恭弟友的。
果然佟帛雲十分滿意道:“冥兒這孩子天性善良,朕當然放心,倒是寒兒雖然表現謙和卻總是讓人有種難以捉摸的氣質,朕倒有些擔心他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皇上莫要多想了,寒兒亦是以大局爲重的人,當不會做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嗯。”佟帛雲輕應了聲,臉上現出了疲憊之色。
淑妃見了,立刻乖巧道:“夜深了,臣妾服侍皇上安寢吧。”
“你先回去,朕還有些奏章,批完就去你那。”
“是,臣妾告退。”淑妃恭敬地行了個禮轉身而去。
莫離殤看着她漸行漸遠,一直到她消失在黑暗之中。
心中憐惜萬分,這就是皇宮中的女人,永遠只是男人們爭權奪利的犧牲品。
“小德子,擬旨”這時佟帛雲的聲音傳了出來。
“皇上”張德立刻跑到了佟帛雲的身邊,將一卷黃絹展了開來。
莫離殤透過琉璃瓦看過去,只見寫着:“傳位於辰王佟夜冥。”
心中不禁暗歎,原來這重生後一切都是按着即定的軌跡運行的,只是有些細節變得改變了而已。
她正想離開,卻見張德又展開了一卷黃絹,佟帛雲在上寫道:皇兒夜冥,當你看到此卷時,你已然登上皇位了,你之皇位是你母妃用性命換來,望你能居安而思危,不驕不躁,以強大大昭爲已任。莫氏有舉薦之功,亦有將帥之才,易善用之,其女不得爲妃,不得生帝子,望皇兒切記。
“張德,等冥兒登基一年後將此卷交於他手。”他之所以一年後交於佟夜冥因爲一年之後佟夜冥已然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了,就不會過於衝動在根基未穩之時對付莫問了。
張德卻並不接絹布突然跪了下來哽咽道:“皇上,如果皇上真有那天,奴才願追隨皇上而去。”
佟帛雲聽了眼微微溼潤,看着張德已然蒼老的容顏,不禁暗歎了口氣,他一輩子看似風光無限,卻孤獨不已,身邊之人可信之人少得可憐,數來數去最相信的卻是這個太監總管張德,這小德子一輩子依附他而生,從來沒有自我,一切都以爲他爲重心,如果他去了,小德子定會如失去了靈魂般的無助,其實他亦是放心不下張德,張德雖然說是奴才,卻比任何人都親厚。
“張德,朕與你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你我是主僕之義,卻亦有親人之情,知道你對朕忠心耿耿,所以纔將此重任委派於你,所以你一定不能違了朕的心意。”
“是,奴才遵命。”張德聽了顫抖地將那黃卷接在手中,小心的藏於懷裡。
“嗯,去吧。”
莫離殤看到這裡,才翩然而去。
一路上她才明白了,雖然她的重生改變了一些細枝末節,但主體是沒有改變的,現在的一切就能解釋爲什麼前世佟夜冥會突然對她如此無情,爲什麼會對莫問恨之入骨,原來都是因爲這張聖旨!
原來佟帛雲精明似鬼,雖然防着外戚亦防着莫問,他怕佟夜冥受了莫問的矇蔽而過於寵幸莫問,有意將莫問殺母的事告訴了佟夜冥,這樣佟夜冥就會一面利用着莫問,一面卻恨着莫問,將莫問永遠玩於掌股之間了。
可笑莫問舉經論典一番給佟帛雲敲了警鐘,說別人時卻忘了,他自己的女兒當時亦是佟夜冥的正妃,加上莫問手中的兵權,佟帛雲無論如何亦不能讓莫氏之女爲妃,更不可能讓莫氏之女生下龍子,以防莫問有相同的野心。
這真是算計來算計去,爾虞我詐卻單單倒黴了莫離殤,想到這裡,莫離殤淚如雨下,她的孩子就是因爲這些男人爭權奪利的心成了無謂的犧牲品。
這一刻,她全身戾氣遍體,昔日的痛又襲捲而來,那小腹間冰冷的感覺又漫延開來,讓她痛得無法呼吸。
她瘋了似得竄出了皇宮之外,來到了野外,指尖一道道地真氣噴薄而出,一道道白光如劍般橫掃千軍,剎那間天地風雲變化,殘葉狂飛。
秋風落葉共與悲,黃菊殘花漫天舞,她似顛似狂,似瘋似傻,無數飛葉如枯蝶,她在其中舞,衣袖如風,卷殘枝斷丫,風聲嗚嗚作響,殘枝依依亂顫,一副蕭條人斷腸,芒煙衰草盈滿眶。
“啊!”終於她仰天淒厲長嘯,才如脫力般掉落在地。
“殤兒…。”滄海明月神情緊張的從遠處奔跑而來,只一眨眼功夫就來到了她的身邊,他僅着褻衣,且着裝歪斜,一看就是得了消息匆匆而來。
“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緊緊的抱着懷中的人兒,第一次看到她是這麼的無助,這麼的痛苦,這麼的悽然,那面如死灰的表情讓他心如刀割。
“明月…。”她擡起了失神的眼,緊緊地盯着滄海明月,急切地低喃道:“明月,我可以相信你麼?可以麼?”
“你怎麼了?你當然可以相信我,這輩子除了我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爲了愛你,哪怕要我的命都可以。”他愈加抱緊了她,他不相信這麼個自信的女人怎麼會突然得變得患得患失,是什麼打擊了她?這一刻想到那傷害她的人,他眼中射出了冰冷的殺意。
“那你會爲了權勢放棄我,利用我麼?”她猛得抓住了他的手,手冰涼卻帶着溼意,讓滄海明月忍不住打了個激凌。
他猛得兩手扶起她的臉,讓她的眼正對着他的眼,堅決而溫柔吼道:“莫離殤,你看着我的眼睛,現在我就告訴你,與你相比,莫說權勢就是天下我亦不在乎,我只要你,只要你,你聽清楚了麼?”
看着他的眼,聽着她的話,她的眼慢慢的凝聚出炫爛的色彩,脣間盪漾起溫暖的笑,活力與生機在她體內慢慢的復甦,她拼命的點着頭,哭笑道:“我相信你,相信你。”
說完,她拉下他的頭,用力地吻上了他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