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臉上笑着, 而我看得出,他每天臉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眉心也是緊鎖着。
金銀也向各路熟人打探過如今天下的戰事。雖然, 前些日御河城大敗, 軍心潰散, 但是自那以後卻異常地驍勇。
金銀一邊磕着瓜子一邊沒好氣地說:“是祈軒那小子帶的兵, 御河城不斷招兵買馬, 補回了之前那些喪失的兵力,如今氣勢如虹,連連擊退了郢昊兩國的進攻。”
我心中千般萬般思緒, 聽了這個消息,我已然不曉得自己該笑還是該哭。所處的境地太過矛盾, 所以連心情也矛盾了。
聽聞道祈軒反敗爲勝我心中替他高興, 但是我如今身爲闌珊公主, 與他卻是勢不兩立的。我既不希望他敗了,亦不希望他勝。所以, 到頭來,連我自己也矛盾了。
金銀說:“照這個形勢,他很快便會由防守變成進攻。”
我緊抿着脣不答話。
金銀看着我,而後不再提及祈軒的事。“對了,你的身子近日可有不適?”
我搖了搖頭, “沒有。”
“那便好。”
金銀沉默了一會兒, 似在想些什麼, 隨後喝了一口茶, 而後直直地看着我。被他這麼看着, 我覺着有些怪異,便問:“金銀, 怎麼了?”
金銀微微低了頭,伸手過來,覆在我的手上。我有些無措,他這個樣子我還真不習慣,“金,金銀,你做什麼?”
金銀擡眸看我,而後視線落在我的手上,他將我的手我在手心,“闌珊。”
我看着他,“你有事?”
金銀抿了抿脣,“我想過了,雖然,我沒有一樣是及得上祈軒的,但是,你腹中的孩子總要有個爹爹,雖然我曉得他爹是祈軒,但是……這……我不想你被外人笑話。”
有些驚訝他會突然說這話,我低頭用空着的手去撫了撫小腹,“只是,這有什麼辦法,未婚先孕這已然成了事實。”
金銀提高了聲音,“我娶你!”
我瞪圓了眼睛看着金銀,而後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這可不能開玩笑的。”
“不是,我是認真的。”金銀十分堅定地看着我。
我心裡卻明白,“我曉得你是怕我被天下人笑話,只是,倘若爲了我一己之私而毀了你,這樣我會恨我自己的。”
金銀站了起來,低頭看着我,臉微微泛紅,“我是真心真意想娶你的,只怕,只怕你嫌棄我。”
我搖頭,“不是,不是嫌棄你。”而後又慌亂地向他解釋,“我只是覺着,如果爲了這個孩子而讓你娶我,這樣做,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闌珊,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我說真心真意想娶你,是,是因爲,是因爲我喜歡你!”
那句是因爲我喜歡你在我心中迴盪,一次又一次地響着。再看着金銀,他臉很紅,想來方纔那句話是他鼓足勇氣說出來的。
金銀提步過來,攬着我的肩膀,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腹部,他低聲道:“我曉得你喜歡的是祈軒,但是,我不在乎。”
“金銀……”我緩緩開口,卻已然發現自己全身僵在了那裡。
“我也不希望你嫁給別人。”金銀再補充道:“除非是你喜歡的祈軒。”
他說,不希望我嫁給別人,除了祈軒。因着我有了身孕,無論父皇和母后怎麼寵愛,還是會將我嫁出去的。到時候,我亦沒得選。
金銀的心跳的飛快,倚在他的腹部我便可聽清他的心跳。我離開他的身子,擡頭看他,“多謝你能爲我着想。”
金銀握緊了袖下的拳頭,“你放心好了,成親之後,若是你不願意,我不會碰你。”
從未見過金銀這般正經的摸樣,我一時還不曉得怎麼應對,只得勉強笑了笑,“金銀,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再做下去,我這一輩子鐵定還不清。”
“我不要你還。”
我苦笑,“我雖不相信輪迴轉世,但是倘若真的有今生來世,這輩子欠下的,來生還是要還的不是?”我低頭看着桌子的邊沿,“我欠你的太多。”
“闌珊……”
我心中也亂,今時今日的這個局面,是我怎麼也無法預料的。我對金銀道:“不到逼不得已,不要想着犧牲你來挽救我。”
“只是現在……”
我打斷他的話,“還不到那個程度,金銀,我會跟父皇和母后說,請求他們不要見我嫁給別人。”
“闌珊,這宮廷之中遠比你想象之中要複雜,並非你說了算的。”
“我知道,但是總得要試試。”
金銀不再說話了,我也沒說了。
在宮中,雖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出門便有宮女太監前護後擁,呼風喚雨都不在話下。獨獨沒有一個可以談心的知己,不像在城主府做丫鬟,雖然地位卑微,每日做這做那辛苦了些,但是起碼閒暇時可以有挽袖一起談心。
在宮中,金銀先前常來看我,但是這些日卻不能常來。因着他的爹得了重病,如今纏綿病榻,時常需要有人照顧。
金銀不來我這錦繡宮,我便一整天坐在宮中。因爲有了身孕不能出門太遠,不然容易被察覺。
心中愈加煩悶,這樣的日子度日如年。
大抵是覺着我一天到晚悶在自己的寢宮會悶出病來,皇后還特意邀我去御花園散步,她說御花園的桃花開得十分嬌豔,若是再不去看,怕再過幾日便會凋零。
是呢,我現下才想起,來這宮中已經將近兩個月,春天已然快要結束了。
而我則腹中的孩子已經五個月大,十分慶幸的是,雖然五個月,這外形並沒有特別突出,只要穿一件寬鬆的衣裳,還是可以遮掩一下的。
金銀不來看我,我也不曉得外邊的戰況如何。
好不容易金銀過來,他的臉色卻是十分難看。他說:“老頭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這些天我要陪着他,不能常過來看你,你自己在宮中要萬事小心。”
我點了點頭,安慰他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要看開一些。”
金銀則苦笑,“是啊,人之常情,能有什麼看不開的。”而後又嘆了一口氣,“只是,長這麼大,我這個做兒子的倒是沒怎麼陪他,沒想到陪他最長的一次便是在他離開之前。”
我看着金銀苦笑的臉,其實,隔了這麼些天沒見,他也憔悴了許多。
“我打算把我有身孕的事告訴母后。”
金銀微微驚訝地看着我,而後又呼了一口氣,聲音低沉,“也好,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
“嗯。”
過了幾日,皇后再來看我,帶了幾件新的衣裳給我,說是用上好的蠶絲做的。許是見我還在穿以前那些較爲寬鬆的衣裳,所以她便讓人去做了許多件。
她身後的宮女手上都託着一件新衣裳,說是要讓我試給她看。
若是試穿那些衣裳,我的身形無疑就會暴露的,還不如在這之前與她說。
“母后,我有些事想單獨和你說說。”
皇后還有些好奇我會有什麼要說的,揮手屏退了左右之後,便看着我,“怎了?怎的這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摸樣。”
我看着她,艱難開口,“母后,兒臣……”
“嗯?”
我起身,在她面前慢慢跪下,動作不敢太大,怕傷及了腹中的胎兒,皇后見我跪下便大驚,“闌兒,你這是要做甚?”
我沒讓她扶起,而是看着她道:“母后,請聽兒臣把話說完。”
皇后沒再扶我,只是看着我,“你這孩子,出去一趟回宮之後便換了個人似的,連本宮這個做孃的都不曉得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我垂着頭,看着地面,“讓母后擔心了。”
“哎,說罷,是什麼事?”
我抿了抿脣道:“兒臣,兒臣有了身孕。”
皇后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震,頭上的珠飾晃動,睜圓了眼睛看着我,而後又落在我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你,你說的,是真的?”
我點頭,“是真的。”
“多久了?”
“五個多月。”
“你,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早說?”皇后明顯有些怒意了
。
“兒臣,兒臣怕母后會不高興。”我低頭看着地板,不敢去擡頭看着她。
皇后嘆了一氣,“這,那孩子的爹是誰?”
“是兒臣心中所愛之人的。”這時,不能讓她知曉這時祈軒的孩子,畢竟現下這個節骨眼不能橫生枝節。“本想要帶他回來皇宮求父皇賜婚的,誰知中途有變,兒臣被奸人算計,被迫與他分離。”
皇后心軟了下來,連忙要過來扶我起來,“快些起來,有了身孕還跪着會傷了胎兒。”
我由着她扶我起來,繼續道:“兒臣不求別的,只求母后能允許我生下這個孩子。”
皇后看着我,眼中泛着淚光,“這,若是你父皇知道了,怕是……”
我道:“此事還是莫要讓父皇知道的好,近些日他政務纏身已是十分苦惱,兒臣不想讓他再多件煩心事。”
皇后皺着眉頭,一臉愁苦,“那,那該如何是好,這事總不能一直隱瞞着他呀。”
我抿了抿脣,道:“母后,兒臣想過,出宮住一段時間,將孩子生下來。”
皇后茫然地看着我,“這怎麼行,你一個女人家,還是有了身孕的,本宮怎能讓你再宮外。”
“母后只管放心,兒臣出宮的這些日子早已學會了保護自己。”
這些事情對於之前一無所知的皇后來說太突然,一時還不曉得怎麼接受,她惶惶然退後幾步,道:“這事再讓本宮想想。”
我見她一時未能接受,便道:“那兒臣等母后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