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袖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的。我一如既往地圍着墨園跑步,跑完步後纔去洗衣裳。跑過了那片桃花林時,我特意繞了道去看看,沒有見着祈軒的影子。也只有一次是在那裡見過他的,也不知爲何他會突然那般痛苦,事後他還與我說不要跟別人說,確實是蹊蹺了點。
跑了步,洗了衣裳,我便又跑了一趟雪園。決定要將那塊玉佩還給金銀。
金銀卻說:“這個你收着罷,若是下次再缺銀子就當了它。”
我自然是不能這麼做的,“還是罷了,這玉佩這般名貴,我怎好拿去當了。”雖然,昨天的本意就是拿去當了換銀子。
金銀的眼睛在四周遊離着,就是不敢看着我,“你還是收着罷,若是我再收回來,不吉利。”
“有甚不吉利的。”我端詳着手心裡那塊十分晶瑩剔透的和田玉,猛地擡頭,“莫不是這東西下了什麼毒咒!?”
“當然不是!”
“那是什麼不吉利?”
“這……這個……”金銀的視線繼續在四面八方遊離,漫無目的,“這個,是我的傳家寶。”
我大驚,傳家寶都捨得讓我拿去當!這也太大方了吧,不過,“你家有多少傳家寶?”
“就這一件。”
還真捨得。我伸出手遞到金銀面前,“你快拿回去,我可不想幫你保管。”
金銀卻說,“我娘說,這件玉佩送了給女子就不能收回來,不然不吉利。”
我黑線,十分無力地擡頭看着還在四處張望的金銀,“那現在是怎麼辦?”
金銀風輕雲淡地一句,“你自己看着辦。”
我看着手心裡的玉佩束手無策,只得將它收入懷中,“那好吧,我暫且幫你保管着,不到萬不得已便不會拿去當了。在我沒將它當了之前,你隨時可以拿回去。”
“唔。”金銀答。
我看了看他,覺着十分奇怪,“你耳朵怎麼這麼紅?”
金銀摸了摸耳朵,而後用手扇了扇涼,再看了看天,“怎的今日這般熱。”
是有些熱,我這副身子肥肉多,冬天可能保暖效果十分好,但是大熱天的便十分怕熱。
離開雪園之後,我便回了寢房,用碗盛了些水給牛奶糖解渴。挽袖不在,我一個人這裡冷清了許多,倒是有幾分孤獨了。
晚飯過後,我便無事可做了。今日出了幾身汗,身子有些黏黏的,若是不洗個澡怕是今晚都無法入睡了。
我翻了一套換洗的衣裳,便向着澡房奔去。墨園給下人的澡房只有一間,平日裡丫鬟們都是好幾日才洗個澡,這澡房大多時候也都空着。
我到的時候,澡房還空着。澡房裡邊放了一個大木桶,是用來盛洗澡水的。這種天氣,我用不着洗太熱的水,於是在伙房裡提了兩桶熱水,再加些冷水便足夠。
到了這個世界,能洗一個澡着實是不容易的。脫了衣裳,跨進澡盆我便覺着十分舒服,若是日日能洗個這麼舒服的澡,那該多好。
正當我洗得十分舒服的時候,耳邊響起一聲吱呀的開門聲,我一個激靈,對着屏風外面喊:“誰?”
沒人應我,但是確確實實方纔我聽到了開門聲,我靜靜聽了許久,還是沒甚動靜。我便繼續洗,隨後又是一聲吱呀的響聲,我提高了嗓音,再喊一句,“誰?誰在外面?”
還是沒有迴應,我十分好奇。以我現在的體形,怎麼也提不起猥瑣人士的偷窺欲纔是。若不是偷窺,那又該是什麼?
換洗的衣裳在屏風外的架子上,若是我就這麼出了澡盆看情況定是不好。我扯了搭在澡盆邊沿的白布圍在身上,這是我前些日自制的浴巾,大小長度也是根據浴巾的標準來做的。
出了澡盆,我行到屏風後,心下一驚,衣架子上的衣裳全部都被人取走了。我恍然大悟,方纔有人進來過,拿了我的衣裳又出了去!
這墨園與我樹敵的不少,現下我也無暇去猜測是誰進來偷走了我的衣裳,只想着怎麼回去。
豈有此理!這裡離我的寢房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挽袖又不在。如今沒了衣裳,我……
這澡房也沒甚可以遮掩的東西,能遮掩的也只有我身上的這一條自制浴巾。如今之計,也只好等天色再晚些,外面沒什麼人走動,我在圍着浴巾快速回到寢房。
澡房裡的那盞燭火熄滅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澡房,頓覺一股寒意侵襲。澡盆裡的水早已沒了溫度,黑壓壓的澡房靜的可怕,今日是月初,天上的月亮只彎彎一輪月牙,自然是沒甚月光的。
沒有也好,起碼等會我出去的時候不會容易被發覺。
見時辰差不多,我便微微開了澡房的門,看了看外面的情況,並沒有人影。而後,我將身上的浴巾往上提了提,跨了一隻腳出去。貓着腰,雙手穩住浴巾,而後左顧右盼,瞻前顧後地向着我的寢房前行。
迴廊上都掛了燈籠,平日裡不覺着有什麼不好,但是現在覺得十分多餘!這回廊太亮,我自然是不能走的,所以換了一條道,走院子裡的桃花林。藉着迴廊映過來的一些光,我在桃花林摸索着前行,但是對於自己到底走到了哪裡還有些霧水。
闌珊這丫頭細皮嫩肉的,我在這桃樹枝椏間穿梭,免不了會刮到一些。每次擦過桃樹枝,就會發出唰唰的聲響,我也無暇顧及,只看着腳下不絆倒什麼東西纔好。
“誰?!”
一個男音在迴廊那邊響起,我大驚,心下一片慌亂,不待再三考慮連忙逃竄!不料那男子一個跟斗從迴廊翻到了桃樹林,刷的一聲拔了劍,還叫了一句:“有刺客!”
幾個守夜的侍衛立即迴應,急促的腳步聲和抓刺客的叫喊聲向我逼來,我腳下只是不停地跑,心裡只想着千萬不能被捉到,不然我這個樣子定是成爲這墨園的一大笑柄!
情急之下,我跑到了迴廊下推開了一扇門,進了去,而後把門關上。我急急地喘着氣,用手提了提快要掉下去的浴巾,微微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這是哪裡,房裡還亮着燭火。
“咳咳!”一陣咳嗽聲傳到我耳裡,我順着聲音看過去,看到的是書案後面的祈軒!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放在我的那個時代或許不算太暴露,但是放在這個十分保守的年代,我現在無疑就是跟光着身子差不多的。
房外想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看來是那些侍衛追了上來,我對着祈軒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身後響起了敲門聲,我快步走到了簾子後面躲了起來。
敲門聲響了好些時間,祈軒才應道:“進來。”
一聲開門的聲音,有人進了來。
“卑職方纔在桃花林發現了刺客,不知可有驚動公子?”
我捂住嘴屏住呼吸在簾子後面聽着,那聲音像是方侍衛的。
祈軒答:“沒有。”
“既然如此,那卑職便不打擾公子了。”
閉氣太久,我有些受不住便鬆開了手,哪知方侍衛的察覺能力十分高,立即便向着我這邊揚聲道了句,“公子,簾子後面有人!”其中還夾着他抽劍的聲音。
我咬緊牙關,一動不動,連呼吸也屏住。
“這裡只有我,沒別人,你下去罷。”
許是還在懷疑,方侍衛等了許久,纔來一句,“卑職告退!”
等聽到一聲關門聲,我才鬆了一口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你可以出來了。”祈軒說。
我靠着簾子旁邊的大柱子,用手提了提浴巾,微微偏頭對着祈軒的方向,“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不要污了公子的眼睛的好。我就借你這躲躲,等會外面的人放鬆警惕之後我便會離開。”
“我倒是十分好奇你怎麼會被當成刺客。”
“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就成了刺客。”我頓了頓,繼續說,“不過你放心罷,我對你和對這個城主府的所人有沒有任何惡意。”
“說說,你進來這裡之前發生了何事。”他問,語氣十分平淡,不像是在質問。
我微微挑開了簾子,向着書案那邊偷偷看了幾眼,看到端坐在書案後面的他,面若止水,不見波瀾。我回了他的話,“兩個時辰之前我在澡房洗澡,結果有人進來將我放在衣架上的衣裳拿走了,沒了衣裳,我不好回房,便想着等晚些再回去。哪知方纔就被侍衛當做了刺客。無奈之下便躲進了這裡。”
“那你可知,若是被當做刺客,後果十分嚴重。”
“我自是知道,但是,我現在這個樣子,若是被當做了刺客捉到,定是會成爲城主府上上下下的笑柄,我……”我沒繼續說下去,闌珊這丫頭已經鬧出了很多笑話,我總不能再鬧笑話了。但是,這個我心裡知道就好,外人怕是不會理解我想要極力挽回些形象。
“可曉得是誰拿了你的衣裳?”
“不曉得。”我自嘲一笑,“公子大概不知道吧,我在這墨園十分不受丫鬟小廝們的待見,走到哪都惹來嫌惡的眼神,除了挽袖也沒人跟我說話。”
提到挽袖,我便想起了那件事,“對了,前些天關於挽袖的事,我還沒當面多謝你。雖然有些遲了,但是總比不說的好。”我頓了頓,醞釀了一下情緒,“多謝!”
“我並沒做什麼,不過就是聽了一個故事罷了。”他輕描淡寫道。
看來,他是不打算承認銀子和給挽袖批假的事。既然他不承認,我也不好提,那便不提罷。
在房中彼此沉默了之後,我再次開口,“時候不早了,你怎麼也不去歇息。”
“今日公務甚多,恐怕還要忙上兩個時辰。”
我默默感嘆,原來做城主的兒子是這麼多事的,這些天我見到他都是在書房,就像是皇帝那般每日批公文看書,生活也着實單調了些。
“你在這裡等着。”
祈軒說了這一句後,便響起了一聲開門聲,他說讓我在這裡等着,是什麼意思?我挑開了簾子往外看了看,書案後面已經沒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