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如夢初醒

進入初夏,一向平靜的伊嵩縣城突然變得熱鬧起來。特別是在縣城邊,原來的一片荒地被老百姓平整過後倒也一個停車場的樣子。

山區小縣城最不缺的就是石頭,這年代的人工費也不高,也沒有出現勞功荒。縣城周邊的老百姓推的推車,裝的裝沙,擺石頭的擺石頭,然後在這裡又劃分了若干個功能區,比如說靠近坡邊的就是洗漱區、用來晚上點篝火的中間地帶就是娛樂區、一個朝陽的地方擺上幾個方桌和椅子就是工作區,至於休息區,大家隨便挑,能架1000多頂軍用帳篷的地方肯定夠用。

除了休息區,最大的就是服務區,縣城裡的廚師負責做飯,公安局派了一幫便衣駐守,防止再出現大案。

200多人全都住在這裡,加上縣委常委、縣教育局、旅遊局等領導和工作人員也住在帳篷裡,近300人的隊伍在此駐紮,在這個節慶活動還不氾濫的時代,的確顯得規模宏大、氣勢非凡。

對於記者們來說,這種接待方式真是別開生面,讓人開心,還能夠與各個層次的民衆打成一片。記者們紛紛用自己的鏡頭記錄下難忘的一幕幕。

朱天勇專門給孫正清校長交待,在記者採訪尹煥和學校的時候,一定不能全都說出來,一天爆一點料,讓他們對後面的內容產生期待,從而在這裡住的久一點,住得越久對伊嵩縣越有利。

因此,本來還想住帳篷的尹煥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旦他住進去,爆多少料豈能由他算了說?這幫記者的本事尹煥是知道的。因此,學校以有課爲由,規定尹煥每天上午放學後到帳篷營地接受採訪,當然學校的孫校長和蘇老師也同時接受採訪,只是側重點不同。

雖然每次尹煥都像擠牙膏似的,但記者們卻也發現了以前沒有報道過的諸多興奮點。比如,出身農村,無人疼的孤兒,殘疾兒童,這要是寫出來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勵志故事,說不定比張海迪還要火。勤奮一點的記者就已經開始動筆了。

《華夏青年報》的實習記者趙記者由於身材矮小,擠不到好的位置,只好在外圍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尹煥身上,因此孫虎此時也是無事可幹,竟然被一幫瘋狂的記者給擠了出來。

趙記者看無事可幹就主動和孫虎聊起來,聊着聊着孫虎就從自己聊到了尹煥。孫虎自然把尹煥說得天花亂墜,比如會功夫,能打倒幾個成年人,比如會書法,比如說會寫詩,往往是不加思索、出口成章,比如說會中醫,自己的一次感冒就是尹煥治好的,比如說是個全天加天才,在學校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名,並且是次次滿分。

趙記者也傻了,如果按這個寫,尹煥豈不成了怪胎。

最後,這位趙記者忍痛把孫虎講的又縮小了一些,發到了《華夏青年報》。華夏人有一種傳統就是喜歡造神、敬神,把那種永遠也無法達到的目標當作神來拜,把那種自己能夠趕上與自己水平相近的人當作鬼來踩。

顯然,趙記者筆下的尹煥屬於前者。就算不相信趙記者的新聞素質,也應該相信全國這麼多家媒體的新聞道德。

一時間,華夏各地以家庭爲單位紛紛到伊嵩縣取經,縣裡接待條件有限,有的家庭就租住縣城居民的房子。縣城的大小餐館、小商店的生意一天天火爆起來。甚至尹煥走到哪裡,哪裡的老闆只要看見都要出來請他吃飯,因爲他們知道正是這個瘸子小天才給他們帶來了生意。

伊嵩縣的教育質量和教育方法算是在全國出了名。縣一中附中先後被中原省、南都地區評爲先進教育集體,孫正清校長和蘇老師等人被省、地區評爲先進工作者,聽說全國的先進集體和先進工作者正在申報之中,批下來的可能性非常大。

孫正清校長忙於接待各種教育學習考察團,蘇老師的職稱問題和房子問題解決了,蘇老師出去作報告的機會也多了,中間肯定要經過綠城這個中轉站,一到綠城自然有一箇中尉在等着。

宋時義是前教育局局長,提常務副縣長的時候還有很多人不服,這下一看就服了,原來宋時義竟然這麼有思路、有幹勁,默默無聞地做了這麼多工作,不提起來反而不正常了。

特別是在宋時義的溝通協調之下,《華夏青年報》與伊嵩縣政府簽訂了戰略合作協議,雙方約定從明年開始,共同主辦華夏避暑消夏帳篷旅遊節,《華夏青年報》負責策劃活動、招募人員、拉贊助,伊嵩縣政府負責搞接待、修道路以及旅遊節期間的安全保障,出於扶貧的考慮,伊嵩縣政府在旅遊節期間的招待費用統統從贊助費裡出,不用伊嵩縣財政拿錢。

縣委書記朱天勇和縣長範捷對宋時義非常欣賞,認爲宋時義是個肯幹事、願幹事、能幹成事的幹部。朱天勇和範捷私下裡都對宋時義表示了肯定,想把宋時義拉到自己這一派。

但宋時義每次都打了哈哈,而每次常委會上他都是出於對全縣經濟社會發展和對人民羣衆負責的態度表態,這種態度反倒讓其他常委包括書記和縣長也說不出什麼來。

這一段時間,最煩心的恐怕就是尹煥了。幾乎每天學校都安排他出席這個會議那個會議,見這個領導那個領導。他在班裡的時候,時不時地有女孩朝他瞟過來,有時還會拋來小紙團。他走出校門的時候,往往會涌出來一大批人,這些人是遠道而來希望兒女成龍成鳳的年輕父母們,一開始還停下來說幾句,但後來就不行了。

他乾脆翻圍牆逃路。孫虎看尹煥的狼狽勁兒,心裡想,老大也有今天啊。耽誤課都不要緊,關鍵是耽誤尹煥的練功,練功需要清靜,現在的他在縣城幾乎找不到一塊清靜之地。

這天晚上,尹煥在煩躁當中進入了夢鄉。恍惚中尹煥走進了一片雲霧之中,腳下空空如也,似乎懸在半空不上不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天才,神童,百年一遇,世界少有,嘖嘖嘖,好風光啊!”老墨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

“這些天你都幹了些什麼?小小年紀就開始浮飄了?就想着出風頭了?”李大耳朵也毫不客氣。

尹煥知道自己有點膨脹了,做得有點過火了,導致自己的生活也被打亂,因此就低頭一言不發地聽着。

“總之,人要做點事,光要虛名不會長遠。你要悄悄地做事,現在你還小,捧得越高,關注越高,壓力越大,摔得越慘。你現在得到這些人等的讚賞沒有用,他們會捧紅你,照樣會棒殺你。記住,你註定要遇到你一生的競爭對手,你們現在是天壤之別,你充其量是一隻井底之蛙。”李大耳朵繼續說道。

“我的競爭對手是誰?”尹煥問道。

“你現在還是不知道爲好。”李大耳朵和老墨聯袂飄然而去。

尹煥醒來的時候發現全身已經溼透了,回想起夢中的一切,心中越來越懊悔。從後世的經驗看,凡成名較早的人大多發展不順,而很多人前半生默默無聞而後來大器晚成。那些曾經考高分的少年們成年後並沒有多少建樹。而自己現在就已經被聲名所累了。

是時候改變了。如夢初醒的尹煥已經決定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