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俊才順着那隻纖纖玉手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衝入他的眼球,居然是唐靜芸!
唐靜芸單手插在口袋裡,神情淡然,如果不是她那隻握着烏漆槍身的手,怎麼看都像是出現在上流宴會當中。
淺戈早在聽到唐靜芸的聲音的時候,就已經收斂了自己的動作,一來他欠着唐靜芸救命之恩、逃離之恩沒有還,二來他也曾見識過唐靜芸的實力,一個能夠以一己之力搞定諸多追殺他的殺手的女人,絕對是一個能夠和他抗衡的人。
於是就在於俊才驚訝的目光中,淺戈對着唐靜芸掀了掀脣角,露出了一個像笑又不像笑的表情,“他是你的人?”
唐靜芸搖頭,“一個朋友而已。”隨後她又看着淺戈的神情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對我就不能笑一下嗎?”
淺戈牽了牽嘴角,“抱歉,老大不讓我對別人笑。”
如果不是時機不適合,她真的想要扶額,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果然那個男人是個霸道的男人,不過淺戈也是個死心眼的,還真是唯命是從,將那個男人當成信仰來供奉。
於俊才目光在若無其事的交談的兩人身上游移,定格在唐靜芸握住槍的手上,早就在聽見唐靜芸出口的話的時候就猜到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尤其是現在看到唐靜芸握住那人的槍身後還安然無恙,這樣的感覺就更強烈。
槍是什麼?那是一個殺手安身立命的所在,是自己的另一條生命,是自己最信任的夥伴。如果不是對一個人格外的信任,是不會讓對方碰到的。因爲很多人對槍很有鑽研,往往一不小心就會被做了小動作,到真正搏命的時候,這些小動作將成爲致命的破綻。
而此時唐靜芸能夠握住那槍,足以說明這個男人在心底還是信任唐靜芸的。
只是能夠得到一個殺手信任的唐靜芸又是什麼人?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於俊才暗自揣度,他的心中盤旋着很多念頭,此時不斷的猜測翻滾,他覺得一頭亂麻,偏偏又抓不到其中的關鍵。
他哪裡能夠想到唐靜芸有着前世的記憶,哪些家族的興衰,哪些人物的興起和隕落,她的心中都一本賬,憑着這樣的記憶,她自然能夠在其中發現蛛絲馬跡,比一般人更能夠把握未來的方向。
“這是怎麼了?”唐靜芸眼看着淺戈收了槍,問道。
淺戈抿脣,道,“他跟蹤我,我擔心給老大惹上麻煩。”所以決定提前將他處理了。
唐靜芸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於俊才,於俊才正色道,“我在查方家和徐家的事情,他突然出現,我懷疑……”
唐靜芸心中瞭然,突然想起前世淺戈風光歸國,那時候方家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日益不景氣,不知道怎麼的就被淺戈弄的支離破碎,最後被他收購了。
想來兩者間必然是存在着某些聯繫的,或許應該說是仇怨吧。
淺戈只是道了句“我和方家沒有關係”就閉嘴不言,不過唐靜芸還是從他那冷漠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許不虞。
能夠讓淺戈那樣心性的人心中情感起伏,看來他和方家之間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唐靜芸看着於俊才點點頭,“淺戈不會有牽扯的,”隨後就帶着淺戈走了。
留下於俊才一人在原地皺着眉頭,他低聲喃喃,“淺戈……似乎從哪裡聽過……淺戈?!!”
他的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以及……後怕,不會是他所聽說過的那個淺戈吧?!
——
唐靜芸和淺戈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洗手池,兩人找了一個臨窗的地方,唐靜芸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遞了一根給他,自己也拿出一根。
很明顯,淺戈身上並沒有準備打火機這樣的東西,唐靜芸點上了自己的煙,睨了眼淺戈,叼着的煙湊到淺戈的面前,示意他從自己的煙上借火。
淺戈猶豫着搖頭。
唐靜芸抽了一口後,嗤笑一聲,“這就算是給你家老大守身了?”
淺戈沉默,嘴角上翹,“沒有老大,我早就死在國外了,很多年前我就發誓,我這一輩子就跟着老大混了。”
唐靜芸挑眉,看着淺戈那低眉斂目的樣子,他那臉上是再虔誠不過的表情,全身上下連鼻子眼睛眉毛都在說着對那個男人的敬重,嗤笑着將打火機扔到他懷裡。
淺戈點上了煙,吸了一口,眯着眼開口,“真沒想到啊,我居然還有光明正大回來的一天。”
“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唐靜芸身子前傾靠在窗欄上,神色幽幽,“回來做什麼呢?往生者已矣,剩下的人還得爲自己活着。”
淺戈眯眼,“我是個老實本分的人,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做錯了事情就要付出代價,如果懺悔就能夠上天堂,那麼上帝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他回頭看着唐靜芸的眼睛,目光灼灼,驚人的明亮,“如果法律不能給某些人制裁,那麼我只好用自己的方式來討回公道。”
有人說曾經問過唐靜芸,“什麼樣的人復仇最讓她忌憚?”
那時候的她是怎麼回答來着,哦,她是那樣說的,“一個有着堅定復仇信念的小人物。”
爲什麼?
因爲小人物的復仇從早到晚。
他們不用顧忌什麼名譽地位,不會再三衡量得失,有的只是從不間斷的復仇信念,在漫長的時光裡等上很多年,就爲了那致命的一刀。像狼,像豹子,更像是存在着理性的野獸。
而此時,淺戈在唐靜芸眼中,無疑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道,“你知道的,我其實把你當朋友的,你要是有什麼麻煩或者搞不定的事情,可以跟我聯繫。我雖然不混你們那個世界,但我並不是怕事的人。”
淺戈點頭,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覺得唐靜芸給的這個承諾分量很足,哪怕她並沒有許諾什麼,但是卻比別人的生死誓言還要讓人信服。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他們的話沉重而有力,一如他們的爲人。
其實淺戈沒有告訴唐靜芸,他將唐靜芸給的那串私人號碼極爲認真的記在了心中,這或許是除了他心中的王以外第一個受到這種待遇的人。
他行走至今,靠的是他那野獸般的直覺,他木訥慎言,但從來都不是傻子,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唐靜芸沒有再說什麼,淺戈就轉身離開了,他出來的時候王正好在休息,想來再過不久就要清醒了,他得在他醒來之前趕回去,不然他會不開心的。
唐靜芸臉上看不出什麼,只是看着手上的煙火一閃一滅,神情中是說不出的感慨。
在原地等了一會,等她緩步走出去的時候,果然在拐彎口看到了已經換回自己衣服的於俊才,此時正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淡笑,“於少,好巧。”
於俊纔沒有理會唐靜芸的打招呼,反而很認真的問道,“唐小姐,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唐靜芸與於俊纔對視,她的眼睛很清亮也很深邃,讓於俊才莫名想起自己小時候大院裡的那口深井,水很清澈,但一眼望不到底。
“沒什麼,其實也不過是合作罷了,”唐靜芸眉梢動了動,食指和中指間感覺少了點什麼,讓她莫名的有些煩躁,想要抽一支菸,不過還是忍住了。
“於少,我沒有惡意,你要調查一些事情,我也要調查一些事情。”唐靜芸淡笑,“恰好,你有人,我有線索,就這麼簡單。”
這世界上真有那麼簡單的事情嗎?她到底要調查的是什麼?而她知道的那些線索又是從何而來?
於俊才心中有疑惑,但是他沒有表達出來,唐靜芸的態度表達的很明確,兩方合作,誰也不欠誰的,自然,他也沒資格去追根究底。
唐靜芸慢悠悠的走了,她的眉頭悄悄的皺起了,心中再一次感到煩躁,留下於俊才一個人注視着她的背影,瘦削而不屈,她的身上究竟有什麼過去?爲什麼那種滄桑讓他覺得心悸?
唐靜芸在人來人往的車輛中裡招了一輛出租車,眉頭皺着,她內心升起煩躁,突然想起了已經快要忘記了的事情。
灰濛濛的雨天裡,大型卡車驟然閃爍的燈光,“嘭”的刺耳的剎車聲,行人的尖叫聲,以及隨之而來的刺入骨髓的疼痛……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臟,臉色一下子蒼白了幾分。
“師傅,停車,我就在這裡下車。”
唐靜芸叫停了出租車,在司機奇怪的眼神中付了車錢,就快速的下了車,在一旁的道路上漫步起來。
寒風從她的衣領口鑽了進去,令她身上泛起了寒意,她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目光深邃冷漠,像是一頭野狼。
她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那段對話,小人物的復仇,從早到晚,她唐靜芸又何嘗是什麼大人物了?那種刻骨的疼痛那麼的難忘,她總想讓某些人也嘗試一下。
至於她的仇人?那時候唐氏樹敵雖多,但敢動手的也就那麼幾家,她也懶得在十幾年的今天查找原因,她只要將那參天的大樹連着它們腐爛的根一起拔起。
到底是哪家,誰去管呢?
路易十五說過,“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她唐靜芸復仇,哪管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