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情動

女孩兒終是被她的家人找到了,只是女孩兒的乳孃很不喜歡我,並且用嫌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對女孩兒說:“小姐的身份高貴,怎麼能與這樣低賤之人玩耍呢,若是被這些叫花子衝撞了可如何是好?”

乳孃的話讓我感到自己十分的卑微,讓我很不喜歡,我正要發脾氣,就聽見女孩兒開口道:“乳孃不許這麼說他,他不是什麼叫花子!他是我剛認的弟弟!”

單單這麼一句話,就將我渾身的怒火平息了。【.超多好看小說】

女孩兒走之前衝我揮了揮手,不忘叮囑道:“往後要是再被人欺負了,記得來寶瓶巷子找我。”

我笑了笑,沒有應。

姨母是不許我私自去那麼遠的地方的,平日裡也只許我在衚衕裡玩,若是走的遠了些,姨母定然是要急的,我們在外頭討生活原本就艱難,我亦不願總讓姨母憂心,何況如今還有一個嫺姐兒,只怕我萬一走丟了,姨母未必會來尋我,我嘴裡雖然不服,但心裡還是知道的。

只不過自那天過後,我便更加頻繁的出入廣安寺,有時還會遇見那些不講道理的孩子,更多時候我會因爲那天的事,被他們揍的慘不忍睹,只是我再沒見過那個女孩兒,我心裡不由得有些沮喪。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有半年左右的時間,我長到了七歲大,有一天不當心誤入了一個園子,莫名其妙的救了一個渾身血污的和尚,自此之後便有了授業恩師,傳授我一些拳腳功夫,我自是十分欣喜的,我學會了拳腳功夫,往後再遇見那些人就不必再害怕了reads();。

和尚師傅雖然十分嚴厲,但他除了沒有告訴我他的來歷與法號之外,對我卻是極爲好的,時常會拿素齋與我吃,我嘴裡吃着素齋,心裡卻在想,不論多難,我都會努力下去,萬不能辜負了母妃給我的這條性命。

日子不知不覺過了兩年,待到了九歲,我終於走出了廣安寺衚衕。

姨母拉着我的手抱着嫺姐兒坐着馬車到了夏家,是寶瓶巷子的夏家,姨母說往後我就是夏家的三爺了,再不會被人欺辱,姨母說往後一定會幫我討回我的東西。

彼時我不過是想着,若能是那個女孩兒的家就好了,沒料到夢想成真,我在花廳裡看到花廳當中端端正正站着的女孩兒時,心中滿滿歡喜之色,雖我這幾年並未去找她,但心裡總掛念,也不知那個神氣的女孩兒如今可好,眼下真的見着了,我不由得覺得真是和尚師傅說的,緣分如露亦如電。

可惜還不等我高興完,就聽見一句極爲小聲的冷哼:“叫花子,眼睛賊兮兮的討厭死了。”

我頓時猶如被人潑了一桶冷水般,怔愣的看着她,根本不敢信這話是她說的。

她卻任嫌不夠似得,眼刀子直往我身上飛。

老太太笑着在耳邊說:“晚晚,這是你三弟弟意哥兒,這是你四妹妹嫺姐兒,你往後就做姐姐了,你不是一直想有個弟弟妹妹麼?還不跟意哥兒、嫺姐兒打個招呼……”

她卻一點兒也不樂意,大聲嚷着:“我纔沒有叫花子似的弟弟妹妹!你們幹嘛非要來我家?”

她就像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當着衆人的面兒給我們難堪,姨母眼睛赤紅,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應當說自從出了宮,她還未曾受過如此大的羞辱,我也靜默不語,實是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明白爲何她明明曾經幫過我,還表達過對我的關懷,此刻卻像是換了個人似得,傲慢無禮的令人討厭。

終是以大太太打了她屁股外加老太太罰了她閉門思過將這事落了幕。

姨母進夏家第一天就被狠狠的踩了一頭,此後的日子過的小心翼翼,猶如驚弓之鳥,雖那男人對姨母極好,但姨母乖覺,從不讓人抓到什麼把柄,待大太太十分恭敬,不出幾年大太太染病,府中的中饋便被姨母握在了手裡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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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手中有了權利,姨母原本張揚的性子也一點一點的回來,晚照眼裡對我們的怨懟也日漸大盛。

去了宗學之後,我才漸漸的明白過來,嫡出子女對於庶出的子女向來是不喜的,所以晚照這般反應實則是情理之中,便是我也不能多強求。

只是那一日留在心裡的那個女孩兒太過明媚耀眼,讓我竟然無法捨去那分執念。

又過一年,我十歲的時候,那一年夏日的雲浮不知爲何悶的讓人發慌,老太太身子不適,回到信陽避暑,順道帶上了我們幾個小輩,那是我頭一次離開姨母跟着一個外人,眼前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新鮮,就連晚照時不時的衝我飛眼刀子我都覺得她比往日更可愛一些。

我委實是被關了許久。

途中經過一間禪院,老太太常年禮佛,自然是要在禪院之中歇息的,我們幾個小輩便在禪院當中玩鬧起來,我身邊的小廝夏琪打聽到禪院外頭有一大片的桃林,說現下桃子可以摘了,每一隻都沉甸甸的掛在枝頭,我那時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竟單槍匹馬的跑去桃林摘桃子。

外頭的桃子果然是又大又紅,而且皮薄多汁,讓人垂涎欲滴,我不顧桃林之中有守林惡犬,摘了滿滿一兜桃子便急急往出跑,結果身後跟了四五條惡犬,我驚慌之下不辨方向,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我抱着一兜桃子在處處陌生的地方轉着圈子,不知如何是好。

耳邊除了獵獵風聲,沒有一點兒別的聲音,恐懼感從四面八方向我壓迫過來,我瞬間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數年前,母妃倒在面前的時候,我也是像這樣無能爲力。

就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聽見微弱的呼聲:“……夏明意…夏明意……你在哪兒啊?該死的夏明意,你跑到哪裡去了……最好別讓我找到你,不然一定要你好看!”聲音裡帶着惱意跟憤然,明明算不得什麼好話,可在我耳朵裡宛如天籟。

我連忙往聲音處跑去,就見到乍然出現如同小仙女似得晚照,手裡還拎着一盞燃的正烈的暖黃燈盞,火光在紗做成的罩子裡一跳一跳,在還未曾完全暗下來的夜色之中,如同林中精靈一般,我不由得心中大跳,只覺得上天終究還是待我不薄的reads();。

她卻像是被我嚇了一跳,險些扔了手中燈盞,看清是我的時候,一個好臉色也沒給我,語氣比先前更是差了不知多少:“你沒帶腦子出門麼?竟然一個小廝也不帶便溜出來,還只是爲了一兜桃子,你這般小家子氣,讓人知道了還當是我母親苛待了你,連個桃子都剋扣你,不許你吃似得,你知道你不見之後,祖母有多着急?全家人爲了找你,禪院裡裡外外翻遍了都,你可倒好,躲在這裡嘻嘻笑着吃桃子……”

我被她教訓的啞口無言,心中也知是自己理虧,垂下頭不敢做聲,直到她罵得累了,不再出聲的時候,我忍不住將兜裡的一個桃子在衣袍上擦乾淨絨毛,遞到她手邊,軟聲軟語的討好她:“姐姐,別生氣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你罵了這麼久,吃個桃子解解渴吧。”

她忍不住厲色的瞪了我一眼,不過才八歲大,就比先前更多了幾分派頭,光潔的小臉上是一副被嬌寵慣了的傲色,卻讓人覺得驕傲的理所應當,她是家中的嫡長女,自然應該被人寵愛,被人呵護在掌心。

我跟着她走了半柱香左右,漸漸的出了桃林,天色也已經黑了下來,晚上一點兒光亮也沒有,只有她手裡的這盞燈微弱的散發着光亮,然後我發現,她也迷路了。

我們兜兜轉轉的不知繞了多少圈子,終是沒能在那夜繞出去,明明禪院離着桃林不過只有一刻鐘的路,可我們走了大半個時辰都沒走到,我不由得想起了在廣安寺衚衕住的那段日子,那個說書人嘴裡的那些光怪陸離的聊齋故事,渾身一顫,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連忙伸手拉住她,“歇一歇吧,或者不然我們換個方向。”

她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心中想必是焦急萬分的,聽了我的話之後,忍不住又厲色的瞪了我一眼,方纔妥協似得在路邊找了一塊石頭,用汗巾鋪好才坐了下來。

那個晚上,她離我很近很近,我們前面只有一盞微弱的燈照着路,可她的側臉卻十分的柔和,一雙沉靜的眸子在燈光下更顯澄澈,我的心一下就平靜了下來,等到再起身的時候,她聽從了我的建議,我們換了個方向,再次入了桃林reads();。

未走幾步路,就聽見林子裡的惡犬朝我們的方向撲過來,她拎着燈盞一時間像是被嚇傻了,愣愣的看着那兩隻足有一人高的惡犬迎面撲過來,我嚇得連忙一把將她拉到後頭,自己迎上了那條惡犬,習的拳腳功夫恰好能夠派上用場,我心裡正高興,忽然就看見越來越多的惡犬往我們的方向跑了過來,我當機立斷,拉了她的手就跑。

她先前走了那麼長的路,已然體力不濟,此刻更是被我拉的跑的跌跌撞撞。

我慌不擇路,不當心一腳踩空,竟然帶着她落進了此處獵戶挖的陷阱之中,兩人的衝力直接壓塌了陷阱,也將陷阱中的竹片深深的扎進了我的腿裡,鑽心似得疼痛,讓我忍不住悶悶哼了一聲。

她立刻察覺不對,轉過頭看着我,燈盞早在路上被她擲到惡犬身上,無月的夜十分的暗沉,她眸子裡的光在夜色中讓我有些看不清。

許是我們忽然消失,惡犬沒了方向,在我們落到的陷阱附近轉悠了幾圈便散了。

她手腳並用的開始往上爬,竟然一句話也沒有對我說,我不覺有些心涼,腿間的痛楚越發明顯起來,等到她爬了上去,再伸手給我的時候,我竟沒察覺到她的意圖。

她有些惱了,“你愣着做什麼?不趕緊上來,還打算在裡面呆着過冬麼?”

我忍不住笑了,手遞給她,她半拉半拽,我手臂也撐在陷阱一旁用力,終是從陷阱裡爬了出來,可腿上的痛楚更明顯了,我感覺有溫熱的血液從那個傷口當中不停的淌下,似乎將我的褲管都浸溼了。

我走不了,不由得低聲道:“不當心扎着腿了,我疼的動不了,你先尋路回去,再讓人來找我。”

她低頭看了看我,忍不住抱怨:“你真是麻煩!”

我心中發酸,還來不及埋怨她這話有多過分,就感覺腿上忽然傳來溫柔的觸感,我吃驚的看着她,就見她將我的褲管往上推了幾分,露出那個傷口來,暗色的夜裡溫熱的血液流淌的雖不算快,但也不慢,竹片猶在腿上不深不淺的扎着,她忽然用汗巾在我的腿上離着傷口不遠的地方繫緊,伸手去撥動竹片,我剛要喊疼,她已經將竹片拔了出來。

然後脣便覆了上去,將傷口上還在淌着的血吸了幾下,吐在一旁,又用懷裡的帕子小心包好了傷口,才站起來,手伸向我,“你看看能不能試着站起來……”

我顫抖着站了起來,就發覺她已經在我面前半蹲下來,我大窘,怎麼能,怎麼能讓她一個女孩子揹我呢reads();!

“你,你還是先回去,找人過來吧,我太沉,要拖累你的……”

她等不耐煩,頭轉過來又忍不住罵了我一句:“你怎麼這麼麻煩?我把你丟在這裡一個人回去定然要被祖母罵的,你這害人精,還不快些,我腿都發酸了!”

我自小經歷事情便比旁人多,自是聽出了她話裡的數落之意,但卻總覺得這話聽着有另外一種隱隱的溫柔,雖不似母妃那般軟言細語,可卻讓我感覺到有幾分窩心。

我不再猶豫,慢慢趴伏到她背上,只覺得手掌下的肩頭比起我來細弱了不知多少,而她揹着我,竟然還能走的動,也實在是虧了我這幾年沒有長得太快。

我側過頭去看她,發覺她輕抿着嘴角,尚稚嫩的眉間隱隱有一種嬌柔的風華流轉,額上出了些薄汗,在夜色之中,她膚色看上去極白,那些汗珠就像是晶瑩的露珠似得,我輕輕用袖子將她額上的汗珠擦掉,她纖長的羽睫微微顫動,一雙澄澈的眸子移了移,看了我一眼,卻是冷哼一聲。

我自知理虧,想着是否應當先道個歉,讓她不要生氣纔好,可出口的話卻全然變了個味道。

我說:“姐姐,你長得可真好看。”

一句話出口,險些讓我想將自己舌頭咬斷,衆人皆知夏家三爺跟四小姐容貌妍麗無雙,可夏家二小姐卻從來沒有被人說過是傾城貌,或許先前我跟嫺姐兒未曾到夏家的時候,她也被人誇讚過容貌豔絕,可自從我跟嫺姐兒回來之後,她就再不是夏家唯一的女孩兒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身後抱着我腿的手臂忽的鬆了鬆,因離得極近,夏日衣裳單薄,我甚至能感覺到身下她的嬌軀因揹着我而佈滿了薄汗,將薄薄的夏衫都溼透了,而我貼在她身上,感覺到那種溫熱的不屬於自己的濡溼從她的背部傳過來,我頓時有些慌亂,不知該說什麼好。

“夏明意,你不必因爲我揹着你就這般恭維我,假模假式的讓人噁心!”她不再看我,腳下卻是加快了幾分步伐reads();。

我有些急了,伏在她背上,一把攬住她嬌小的肩頭,臉蹭到她臉旁,語氣真摯:“我是真的覺得你長得很好看,比嫺姐兒還要好看,我見過的人雖多,卻沒幾個能及得上你。”

她順着我膠着的目光看過來,微微仰起頭,脖頸的弧度優美,琉璃似的眼眸看我一眼,嘴角忽然揚起來,脣邊綻放開的笑容姿容華美,讓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後來不知走了多久,終於遇見了前來尋找的家人,連忙一人一個背起我們回了禪院。

晚照的胳膊因一直揹着我,而酸澀麻木,她的乳孃一邊心疼的掉淚,一邊狠狠的瞪我,老太太終是因爲心疼晚照,沒忍住脾氣,頭一次斥責了我。

可我心裡卻暖極了,我那時年紀小,並不知道那種在胸腔當中涌動着的情緒是什麼,但那天之後,我便將她給我的玉蟬掛到了脖頸上,片刻不離身。

而真正察覺到對晚照的那種隱晦的心思,是在我十三歲的時候。

那是個暖意融融的午後,下了一早晨的雪,終於在晌午停歇了,太陽從厚實的雲層裡鑽出來,豔陽高照,因下着雪,宗學索性放了一天假,我折了幾枝將開未開的粉色冬梅,匆匆抱着往蘭馨院走。

走到院外,隔着院門就看到她輕推開窗子,乾枯的枝頭掛着幾叢積雪,她靜靜淡淡的望出來,琉璃般的眼珠子在院外一地的積雪的映襯下顯得漆黑漆黑的,脣色硃紅,許是屋裡燒了地龍,又關了一上午的窗子給薰的,看上去十分勾魂,真的要勾人的魂。

她身後錦屏遞來一盞清茶,她笑着接過,輕輕眨眼,眼睫纖長,紅脣微微一彎,笑着道了句:“最愛東山晴後雪,軟紅光裡涌銀山,錦屏你瞧這詞寫的……”

我呆呆的看着窗內的人,緊緊捂住胸口,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扯着心似得,一聲一聲慌亂的跳個不停。

……

ps:男主前世番外就暫時寫到這裡,嚶嚶,好喜歡前世的女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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