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周死死咬着牙,噬心蠱發作的速度遠比他想象的要快,卓家一直是巫蠱大族,對待同族向來不會用這樣的手段,而卓雲西卻不顧族規用了這樣的蠱來折磨他,尤其可見卓雲西真的是恨他到了極點。
卓雲西低垂着眼睛冷冷看着卓南周這副痛苦的模樣,臉上的笑容像是春花一般,溫柔又燦爛。
“嘖,”他嘆了一聲,眼底凝着嘲諷,聲音不急不緩,“還是不肯說麼?你可真是卓家的一條好狗,連噬心蠱的痛苦都忍得下去,真是叫人敬佩。”
好不容易捱過一撥鑽心的疼痛,卓南周的面色比白紙還要悽白幾分。
他虛弱的哼笑一聲:“莫要說我不知道卓三娘所在何處,便是知道了,你以爲憑卓三娘所做的那些事,卓依瑪會放過她麼?你若是現在會族裡去,說不準還能說動長老們,叫他們同意你去蛇山找一找,運氣好的話,卓三孃的屍首還能給你找到個全屍……”
卓雲西星目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似得,“我瞧你是還沒享受夠,那便叫你再享受享受!”
哨聲一起,卓南周臉上的神色驚變,原本就已經疼的癱軟在了地上,可被那哨聲一激,整個人一下子便從地上跳了起來,後續失力又重重的砸回去,但身體上的痛楚遠遠比不上那股子鑽心的疼。
噬心蠱爲何叫做噬心蠱,便是如此,只要催動母蠱,子蠱便會順着血液往心臟裡頭鑽,催動一次,多幾條子蠱,直到子蠱佔滿心臟,心臟再受不住,整個的爆裂開來。
卓南周這才催動了不到三次,就已經承受不住,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哀嚎了。
這一次的時間尤其漫長,但他知道,這還不算是最長的,接下來每催動一次母蠱,都會比前一次多一刻鐘,痛楚也要比前一次增加一倍。
他睜大了眼睛,氣喘吁吁的看着卓雲西,眼睛裡滿是空洞。
卓雲西不動聲色的看着卓南周,他知道疼到極限之後,人的精神便被繃得很緊,這個時候,無論問他什麼,他都會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但既然卓南周這樣能忍,多叫他受幾次罪,也沒什麼要緊。
他沒有再與卓南周說話,而是不停的催動母蠱,連着催動了三次,才停了下來,一臉笑意的盯着卓南周。
“族裡只有你與我的天分最好,小的時候,我娘還做過糖糕給你吃,不過想來你這樣的狼心狗肺,只怕早忘了這些事情,不過也不打緊,你願意當奴才,我做兄弟的總是要成全你的,只要你將我孃的下落告訴我,我便將你安安穩穩的送回卓家,並告訴卓家,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王爺也會幫卓家將失去的都重新拿回來,你不是認準了卓青眉這個主子麼?我也有法子叫你得償心願,如何?”
卓南周大汗淋漓,渾身癱軟的倒在地上,忽的想起小的時候,第一次看見卓青眉時的情景。
雖然從小便被告誡族裡的蛇山是不能隨意上去的,但小時候難免好奇心重,那一次偷偷去了蛇山,不當心迷了路,放聲大哭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滿身貴氣的小娘子坐在族裡長老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一臉的不耐煩。
最後還是被她救了出來,雖然家中長輩狠狠的責罰了他一頓,但一想到那個小娘子,他就忍不住心如鹿撞,一直到後來,族裡來了長老選了卓府的下人,他毫不猶豫的便去了。
一直仰望着到今日,心中不是不痛苦,不是不難過,甚至在知道要被頂罪的時候,他幾乎絕望的想立即死了,可一聽見還有活命的機會,還是忍不住想活下來,多看她幾眼。
卓南周沒有焦距的目光漸漸移動,看向卓雲西。
“你說的可當真?”
卓雲西冷笑:“只有你纔會出爾反爾,我卓雲西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了?”
若當真能夠得償所願,若當真能夠再陪伴在卓青眉的身邊,那些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情,又有什麼要緊?反正不是第一次做了。
卓南周臉龐上浮起一抹極淡的笑容:“好,我可以告訴你卓三娘在哪,也可以將卓家掌握着周家的什麼事情都說給王爺知道,但你要保證,她不會再與任何人成親。”
卓雲西聽見他的話,不由得一愣,隨後大笑出聲:“沒料到我們卓家竟然也出了這麼一個情種,當真是不得了!”
……
周摩被送回周府的時候,周度正跟馬氏兩人因爲次子的婚事爭執。
周度一聽周摩被傷,哪裡還坐得住,立即去看周摩。
“大哥!你可要爲我出這口氣啊!”周摩整條臂膀都露在外頭,大夫正小心的將箭頭往出拔,他痛的長吸氣,卻還不忘和周度告狀。
周度見他傷成這般,心中訝異到了極點,“你到底是跟誰打架了,竟然出手這樣狠戾!”
周摩的性子原就是個紈絝,又有自己大哥在前頭,根本不怕任何人,添油加醋的將事情說了一遍,直將周度聽得眉頭緊皺。
說完了,周摩還不忘添一句:“大哥,若是我不將那姓顏的丫頭娶回來,豈不是丟人丟到了奶奶家了!這口氣我能忍,大哥你作爲川西的土司,難道也忍得了麼?”
周度先前就因爲安親王妃插手周家跟卓家的婚事而煩躁,此刻一聽此事越發的不平,雖然自己一個川西的土司比不上王爺尊貴,但王爺的表妹總不能跟王爺平起平坐了吧,將人傷成這般,難道連個話也不知道傳一聲麼?
但見弟弟這般耀武揚威的模樣,他罵道:“若不是你去招惹人家,只怕如今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我先前便吩咐過你,不要去肖想安親王的表妹,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偏不聽!”
周摩哪裡是個受教的,立即惱怒起來:“怎麼連大哥你也這麼說我?卓青眉給了我那麼大的難堪,若我不找個比她好的姑娘,將這件事壓下去,往後我還怎麼在益州城裡混?你弟弟我的臉面都叫卓家敗光了,難道連個心儀的姑娘也不叫我娶麼?可哪裡有人上來便是要打要殺的,一點兒不將你這個土司放在眼裡,我看那什麼王爺,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將我們川西的世家給一鍋端了,纔會今日挑撥這個,明日又拉攏那個,偏偏你們這些人還以爲他是真心待你們好!”
這話簡直是說到了周度的心裡去,他原本就爲了卓家跟周家的婚事而頭疼,雖然說卓家這幾年確實一年不如一年了,但卓家手裡可是掌着那件東西的,若真跟卓家翻臉,只怕到最後周家也要一起完。
他皺起了眉頭,看了看周摩:“你當真想娶王爺的表妹?”
周摩眼睛亮了亮,正要開口說是,大夫正好將藥粉撒在傷口上,藥粉十分霸道,傷口蟄得他疼的嗷嗷直叫,想起顏黛對他那般絕情,心中立即委屈了起來,嘴硬道:“那要她來向我賠禮道歉,然後我才決定要不要娶她回來!”
周度看着周摩暗暗搖頭,自個兒這個弟弟是個什麼德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既然這樣了,還想要娶,那他便將此事好好的與安親王商議商議。
……
顏黛原本是陪着顏夫人上香的,可出了這樣的事情,顏夫人半點心情也沒有了。
走了半路,便掉頭回了府。
嬋衣這個時候正在益州知府吳子川的府上做客,滿屋子都是益州世族的女眷,像是衆星拱月似得,把嬋衣圍到中間。
吳夫人笑吟吟的拿給嬋衣戲摺子:“王妃點一出吧,雖說這個戲班子是從北地來的,但許多戲目便連我都沒有聽過,也不知哪個好聽。”
南地的戲目跟北地的戲目有着很大的差異,南邊的戲目向來是以才子佳人這樣活潑的戲尤爲多的,而北地則是沉穩一些的戲目比較多些。
她看了看,笑着道:“往年在雲浮,我也是跟着長輩們聽的,長輩們愛聽些八仙過海,三孃教子的戲目,猴兒戲點的也多,我年歲小,喜歡熱鬧的戲,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吳夫人笑道:“還是莊重些的戲看着好,原本這裡的風氣就有些叫人不齒,再聽這些戲,只怕自家的孩兒都要被帶壞了。”
她說的聲音不大,但卻叫花廳裡的人都能聽見,原本這裡坐着的也都是如同吳夫人這般有着一官半職的官家女眷,聽聞她此言,再看看嬋衣臉上的認同之色,也都紛紛附和。
嬋衣也覺得,閨秀就該有個閨秀的樣子,像卓青眉這樣,當街就敢示愛的女子,雖說勇氣可嘉,但多少有些不矜持。
戲在臺子上熱熱鬧鬧的唱了起來,嬋衣跟吳夫人談的事情也談的差不多了。
今日來,主要也是爲了拉攏益州城的其他世族,都是在朝爲官,想必沒有人會不願意跟安親王搭上關係的。
戲唱了一半兒,家裡的下人匆匆進來,一臉急色。
嬋衣藉口去更衣,出了花廳,家裡下人便附耳在她耳邊將顏黛把周摩射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嬋衣吃驚,連忙跟吳夫人告了辭,匆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