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笑着搖了搖頭:“不是他。”,可他終究沒往下說今晚要去見誰。張嘯林本想再問,可又怕杜月笙覺得他故意刺探,所以也就不再提這一茬了。
“那明天吧,明天上午我來找你。”,張嘯林轉而把邀請時間改在了第二天上午:“年前剛剛建成的大世界,明天上午我帶你去玩玩。”
“大世界?”,杜月笙因這三個字有些迷惑。
“哈哈,‘大世界’是個名字,是大商人黃楚九一手帶頭創建的。說得直白點,就是一個大戲園子。裡面名角多的很,明兒餘叔巖在那裡有一場演出。嘿,他可是正經的老生大行家。據說還有一個他的女徒弟一起呢,哈,女孩子唱老生,真不知人家是怎麼想的。不過怪歸怪,人家唱的是真不賴。”
“京劇?”,杜月笙訝然了:“你還有這個愛好?”
張嘯林攤一攤手:“那怎麼辦?總不能大白天的帶你去逛窯子啊是不是?就算是賭錢,那也最好是晚上去。”
杜月笙有心不去,可又不好拂了張嘯林的美意。畢竟這是他第二次邀請了,自己要是再不去,那也太不給他面子了。想到這裡,杜月笙滿臉含笑的答應了張嘯林。
車隊向着前方的上海駛去,陡然提速的汽車激起了一陣風。在車隊後面,無數的鞭屑被這陣風激的飛舞起來。它們盤旋而舞,每一片碎紙都是喜慶的大紅色,如被鮮血泡過。
車隊到了陳宅,果然如張嘯林所說,這裡已經修繕一新。杜月笙看着這所宅子,一時間往事涌上心頭。陳君容更是欷歔不已,不住的摸摸這裡,看看那裡,一副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表情。
杜月笙對張嘯林一拱手:“嘯林兄,你真是有心了。這用了多少錢?我給你,總不能讓你破費。你費了心思,我就已經很感謝了。”
“出去待了四年怎麼這麼客套了?”,張嘯林哈哈一笑:“這能花多少錢?再跟我提錢的事情,我要跟你急了啊。”
杜月笙只好作罷,他又吩咐人把大門上掛着的“杜公館”四個字的牌匾給摘了,指明做一塊一尺半的小木牌,只寫上“杜宅”兩個字掛在門邊就好了。
他剛回來,一切都要重新打理。雖說傢俱什麼的張嘯林都給他準備了,可總有些一應物品需要自己籌辦。而且現在他的人也不算少了,總不能都擠在這小小的宅子裡。這四年,他已經兌現了當初的承諾。那最早跟隨他的一批神機營的降兵,有家屬的已經全部接到了身邊。不管怎麼說,總得給他們安排住處。
這些人跟隨他已經數年之久,是真正陪他一路坎坷,一路風光走過來的。而且他們將家屬接過來了,用着從杜月笙那裡領取的不菲的薪水養活着一家老小。所以他們對杜月笙的忠誠度,絕對可以保障。這些人,杜月笙很重視。而這些人除了一部分留在四川經營着杜月笙那些不願意出售的生意之外,其餘的都隨他回了上海。
於是他還要想辦法買下幾處民宅,用來安置這些人。一切的事情,都需要他帶着手下們親自去做。張嘯林見他這麼忙,滿口子應承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然後留下聯繫方式,駕車跟林懷部走了。
林懷部問了一句燕神武的下落,當初燕神武的離開,他們這些人誰也不知道。杜月笙聽他問起,臉色不好看了起來,只說他有事不在。林懷部鑑貌辨色,也就不再問了。
送走張嘯林,杜月笙指揮人又簡單安置了一下。他們現在到了不過十幾個人,別的人要以後幾天陸續趕來。所以買宅子的事,也就不用那麼着急。杜月笙自嘲的一笑,在上海買房子免費分給員工,這要是擱到自己重生前的那個時代,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做白日夢的瘋子。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杜月笙穿戴好了長衫禮帽,由陳君容親自駕車,兩人向着果品街的鴻源盛駛去。去見自己的師傅,而不是去見什麼江湖人物,杜月笙完全沒必要擺排場。他沒用任何隨從跟隨,只是跟陳君容一起去了。
“這幾年上海大變樣啊。”,杜月笙看着路燈照耀下的馬路,不由得發出感慨。
陳君容咯咯一笑:“你也比以前好多了,你瞧你,這次不是開上車了嗎?再不用坐馬車了。”
到了鴻源盛門口,汽車熄火。杜月笙緩步而出,袁海鵬和向大年還在店裡忙活。他們兩個已經是這裡十足的老人了,因此說話很有分量。
兩人一見這車,一見杜月笙和陳君容的打扮,心中立知來了大主顧。兩人忙不迭的跑出去招呼,燈光下仔細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杜月笙。
“月笙,你可回來了!”,袁海鵬一拳搗在他的胸膛上,滿臉的興奮。杜月笙哈哈一笑:“回來了,兄弟幾個想我了沒?”
幾人互訴別來之情,杜月笙終於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師傅呢?是不是在內堂?”
向大年搖了搖頭,嘆一口氣:“他的身子骨,已經做不了掌櫃了。自從四年前開始打仗,他的身體狀況就急轉直下。去年虞洽卿東家把他安排進醫院住了好幾個月,可病情總也沒什麼大的起色。今年,他說自己再不想悶在醫院裡了。於是虞東家給他安置了一處幽靜點的小院療養。”
杜月笙點點頭:“你們兩位誰有空?陪我去看看他。”,向大年自告奮勇:“我去,不過月笙啊,大晚上的看病人,會不會——”
“我心裡惦記得很,等不到明天早上了。”,杜月笙眉宇間有些憂慮,因爲袁海鵬他們倆口中的話讓他更加覺得一刻也不能耽誤:“我們倆親如父子,他不會介意這些的。”
於是向大年坐進了汽車裡,給陳君容指着路。汽車七拐八拐的走了十幾分鍾,終於在一處小院前面停下。杜月笙他們下車,進去。院子裡面有幾個傭人,這都是虞洽卿給他找的。傭人們不認識杜月笙,可他們認識向大年。
“月笙,你可算回來了。”,劉海生站在門口迎接他。杜月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眼前的劉海生,形容槁枯,面容憔悴。臉色蠟黃,身上已經瘦的幾乎皮包骨頭。他左手拄着一根柺棍,身邊還有一個丫鬟架着。看樣子,似乎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