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擺了擺手:“歇着吧您哪,過幾天我還會回來的。這次只不過是請一個假,嗯,耽誤幾天——”
“我們不用你這種——”,孟思遠立刻猴急。心情峰迴路轉的孟小冬卻拍了拍手:“準了,準了,趕緊回來。要不真扣工錢。”
杜月笙什麼也沒收拾的就出了門,看樣子是真打算過幾天還回來。他身後的孟宅院子裡,孟思遠的抱怨聲和孟小冬的數落聲交織着。這聲音讓他覺得幸福,同時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這樣的一家人,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實在是不應該跟江湖道牽扯到一塊兒的。
杜月笙穿弄堂,拐彎,叫上一輛黃包車直奔自己的杜宅。昨天晚上張嘯林終於給他帶來了好消息,黃金榮開始對黃楚九出手了。這兩天,各式各樣的混混流氓,打手痞子去大世界搗亂,劇場經紀叫苦不迭。
更甚至,黃金榮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批面貌醜陋,大手大腳的妓女。這些妓女濃妝豔抹,把臉弄得跟刷牆似的,身上的香味能薰暈蒼蠅。就是這麼一幫人,成羣結夥的去大世界拉客。大世界的安保一旦插手,妓女們立刻撒潑使賴,混混地痞們就爲妓女出頭,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不管是雜耍的的藝人,還是西洋的魔術師,乃至各類地方戲的紅角兒,都開始拒絕去大世界演出。偶有一兩個不明就裡,稀裡糊塗去開場的角兒,也必會被扔雞蛋。
一時間客似雲來的大世界變得萬里無雲,一片烏煙瘴氣。而政府裡的各種查稅的,查營業證的,查消防的,查安全的,卻一批又一批的涌進去。他們指手劃腳,對大世界的一切都全盤否定。爲了送走這些爺爺,黃楚九花了一筆又一筆的錢。可前腳送走一批,後腳又來一批。他去市政廳找高洪波,卻吃了個閉門羹。
三管齊下,黃楚九真的已經疲於應付了。大世界牽住了黃楚九的精力,杜月笙的三鑫碼頭,當然也要正式營業了。
袁珊寶一身綢衫的站在碼頭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貨船,客船,心中也是豪氣登生。他們悄悄進行,沒有大張旗鼓。可就算如此,三鑫碼頭換老闆的事也傳遍了碼頭。
有那些個幸災樂禍的人,專等着黃家碼頭和張家碼頭來挑刺。可一向對三鑫碼頭欺負慣了的這兩家,卻是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
黃家碼頭沒動靜還好說,因爲黃楚九這兩天都拴在大世界呢。可張家碼頭呢?張寶義這個人,可是行內公認的愛使損招,心胸狹隘。他沒理由不對這個三鑫的新老闆下手的,怎麼着也得打個殺威棒啊。
其實說穿了不值錢,在碼頭重新開業的前一天晚上,林懷部親自陪着袁珊寶跑了一趟張宅。他們依足了規矩,乃是用的拜碼頭的禮儀。雖說青紅幫向來不對路,可也遠沒到明面爲敵的地步。再說了,張寶義只不過是跟紅幫有些淵源,他也不是正經的紅幫子弟。
林懷部可是如假包換的張嘯林身邊第一人。張嘯林是誰?他可是黃金榮的第一愛將,上海灘響噹噹的人物。此時林懷部親自來拜他的碼頭,自是給足了他面子。雖說三鑫不是林懷部的生意,可張寶義看得出來,這袁珊寶跟林懷部的關係絕對不一般。於是張寶義立刻拍胸脯保證,以後一定跟三鑫做個好鄰居。
袁珊寶和林懷部走後,張寶義看着手上那張燙金的大紅帖子,嘴角冷冷一翹:“這麼一張紙,就想壞我一條財路?”
張寶增一拍桌子:“哥,咱們爲了吃掉這個三鑫,跟廣州佬慪氣都慪了快半年了。這總算有些成效了,難道就這麼算了?”,張寶增跟張寶義是兄弟二人。他既是張寶義的弟弟,又是張寶義的副手。他們的一片江山,都是哥倆聯手打出來的。
“我問你,咱們爲什麼要擠兌三鑫?若是真想奪他的碼頭,給他放把火,殺他幾個人,什麼做不成?這慢慢耗死,可有多費勁兒。”,張寶義看着張寶增,問出這一句話。
“廢話,要是公然使壞,那咱們不成了強盜了?暗地裡較勁那算是商業競爭,可真要鬧到殺人放火的地步,公會和政府,以及同行們,都饒不過咱們。到時候,咱們也就不用混了。”,張寶增怒氣衝衝,他跟他哥哥是兩個性子。哥哥陰險,弟弟粗暴。二人一起做事,正是相輔相成。
“着啊。”,張寶義點一點頭:“一切都是爲了大面上過得去是不是?你看,人家姓林的都親自來了,咱們還能說什麼呢?”,接着他嘿嘿一笑:“姓林的是武夫,他這個鄉下財主的朋友呢,看樣子也不懂碼頭。等着吧,要不了十天半個月,他自己就不想幹了。這還用得着咱們自己費心思嗎?”
事情彷彿也真向着張氏兄弟預料的方向發展了,黃浦江一天經過的船隻無數,可沒有一條船停在三鑫碼頭上的。一天沒什麼,兩天沒什麼,等到第三天,袁珊寶坐不住了。
“月笙哥,你倒是想個辦法呀!”,袁珊寶只要見着杜月笙,這便是開口第一句話。鄰居的生意風生水起,他自己的生意門可羅雀,沒經歷過的,根本想象不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
袁珊寶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找果品街的商鋪幫忙,他在那邊混得也熟,心說總會有看自己交情的。可一圈轉下來,他心都涼了。不要說別家了,就算是大張恆和鴻源盛,也不幫他。不是人家不想幫,而是沒法幫。光他們往那邊送貨不行,還得有船隻在那裡停靠。那裡沒船,送過貨去幹什麼?等着黴爛嗎?
杜月笙看着着急上火的袁珊寶,不由的哈哈一笑:“你急什麼?我還沒着急呢,輪得到你着急?”
袁珊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別不着急啊,再這麼下去,買賣可就要黃了。”
杜月笙伸手摸起一根雪茄點上:“張嘯林呢?當初可是咱們兩家一家出一半的錢盤下來的碼頭,他就沒說怎麼辦?”
“說了。”,袁珊寶臉上的焦躁一點也不見減少:“他說,要是有人敢去碼頭生事,只管跟他說一聲,他能把人家攥出屎來。可拉買賣的活兒就別找他了,他呀,不擅長這個。”
杜月笙哼了一聲:“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沒變。珊寶,今兒你陪我討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