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無法,只得跟他周旋拖延:“難道說從那個路邊餛飩攤開始你們就盯上我了?”。陳世昌冷冷一笑:“這就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了,我只問你,那件瓷器你是怎麼得來的?”
杜月笙只能硬着脖子扯:“當然是我家傳的啊,難道還是別人送的不成?”
陳世昌冷聲道:“家傳?就你這一身行頭,也敢說家傳兩個字?陳某在道上混了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這套把戲還能騙得過我麼?這是你從哪裡弄的?說!別的瓷器都在哪兒?!”
“我說了,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杜月笙無奈的解釋,忽然他心中一動,剛纔陳世昌說別的瓷器?難道還有好多?杜月笙腦子一轉,心中明白了個大概。多半是這姓陳的有一批瓷器或者古董,在這附近被人劫了,他乍一見我這窮酸潦倒的居然口口聲聲有瓷器,立刻就聯想到我身上了。
陳世昌冷冷的道:“連大元這種粗胚都能看出你那件瓷器不同尋常,不是古董是什麼?我敢說,整個浦東掘地三尺,連一個古瓷片兒都找不出來你信不信?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家傳?哼,看來不動點真傢伙你是不會招認的了!”。杜月笙心中一涼,心說這下要遭了!
陳世昌一揮手,一個壯漢上前就扭住了杜月笙的胳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杜月笙的耳朵邊。陳世昌緩緩的道:“像你這種癟三我見得多了,不給你放點血你就不說實話!你一個人也沒本事犯下這件案子,我奉勸你,老老實實的交代出來,免得身上缺了零件!”
杜月笙感受着臉頰上冰涼的鋼刀,只能放軟口氣:“我那飯碗實在不是什麼古瓷,若是不信你們找行家看一看就知道了。”
陳世昌點一點頭:“拿過來吧,我雖然不懂,但是萬公公和渡邊先生,可都是瓷器行裡面的大行家!小子,你想清楚了,萬一確認了,你的耳朵就沒了。”
杜月笙點一點頭:“就是這麼辦,你看看我那件是不是你丟的瓷器。”。說着微微一掙,掙開了壯漢的劫持。走到元寶山面前,伸手道:“拿來。”
元寶山哆嗦道:“拿什麼啊?”,杜月笙呸了一聲:“真夠不出息的,當然是拿包袱來啊。”。元寶山顫手從肩膀上褪下包袱,遞給杜月笙。
杜月笙慢慢解開包袱:“幾位,請上眼!”,伸手拿出那隻沾了許多貼餅子屑的飯碗舉起來,陳世昌使個眼色,一名壯漢接過碗遞給陳世昌,順便用袖口將碗上的貼餅子屑抹乾淨了。
陳世昌一見之下,果然發現這碗大不尋常,單是上面那個圖案就讓他覺得蹊蹺。陳世昌心說,這誰畫的圖案啊,怎麼這麼醜。不過醜歸醜,倒是十分鮮亮清晰。陳世昌將碗遞給萬公公,開口道:“萬公公,您是行家,上上眼吧。”
萬公公點一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副琺琅老花鏡戴上,將碗接過來。剛看了一眼,萬公公就“咦”了一聲,然後騰地站起,口中喃喃道:“怪哉,怪哉,這是什麼東西?”。那邊的渡邊一聽萬公公的話,早已忍耐不住,急忙站起來,湊到萬公公身前仔細去看那碗。
陳世昌不由得問道:“怎麼?這碗有古怪?”萬公公揮了揮手,示意他別吵。杜月笙嘿嘿一笑:“我這碗,哦不,我這件瓷器,非行家不能懂其中的奧秘,陳老大,你就別瞎湊熱鬧了。”
陳世昌哼了一聲,緩緩開口道:“我陳某人的規矩,從來都是不濫傷無辜。只要證明了你跟這件事沒關係,我自當放行。可是我奉勸你一句,小孩子家不要說話太損,要不然,嘿嘿……”。杜月笙心中一稟,點頭道:“有吃的麼?我餓壞了。”
陳世昌深深地看了杜月笙一眼,驀然哈哈一笑:“小東西,真夠沒心沒肺的。刀架在脖子上還有心情管肚子,真不像是一個街頭癟三的作風。嘿嘿,不過我陳某人欣賞你的膽色。也罷,看在你還算老實的份上,就給你點東西吃吧。”。說着一招手,一名壯漢出去招呼店小二用茶盤端來點心。
浦東雖是小縣城,但是天雲客棧乃是這裡最大的客棧。店小二又知道這些人絕對惹不得,因此端出來的都是精緻糕餅。茶盤裡一碟高橋鬆餅,一碟眉毛酥,一碟擂沙團,一杯蓋碗茶。杜月笙沒工夫去分辨這些地道上海糕點的好壞,抓起來就是一陣狼吞虎嚥。他宛如餓虎撲食,眨眼之間將三碟精巧的糕點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抓起蓋碗茶,飲驢似的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
這下肚子裡總算是有貨了,杜月笙滿意的拍拍肚皮,一陣心滿意足。他看一眼站在當地一動也不敢動的元寶山:“寶山啊,要不也給你叫一份?你大概還沒吃過這種好東西呢吧?”。元寶山拼了命的搖頭,開口道:“我不吃,我不吃。”,杜月笙只得作罷,自顧自的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陳世昌早等的不耐煩了,對還在仔細研究那碗的萬公公和渡邊道:“兩位看得怎樣了?這是不是咱們那批貨裡面的?”。渡邊伸手一擺:“萬公公,還是你來說吧,你的瓷器經驗,比我更加專業。”
萬公公也不推辭,搖頭晃腦的道:“真是一件怪物件啊,咱家還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瓷器。”。杜月笙一聽也來了興趣,他倒要聽聽,自己在大成商廈花了十五塊錢買的這個碗有什麼蹊蹺之處。
萬公公繼續道:“好瓷器講究個薄如紙,細如針。很明顯這件還沒這個境界,但是它的材料我參詳不透,似乎是裡面摻雜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還有,它的燒製方法我也看不出來。工藝這麼差,可是燒得又這麼均勻,而且整個物件都是規整無比。碗口也好,碗底也罷,還有碗身的弧線,竟然這麼規整,實在是大大的古怪。”
杜月笙問道:“此話怎講?”,萬公公滿意的點一點頭,此時他正需要有一個人來接上一句“此話怎講”,要不然乾巴巴的說教有什麼意思?
萬公公繼續道:“除非這是西洋機器造出來的東西,要不然就是大行家造的。可是西洋機器雖然精巧,卻絕對造不出瓷器,因爲這是咱老祖宗留下的絕活。可要說是大行家所制吧,工藝又這麼差,顯得不像。”說罷苦苦思索起來。
渡邊接過話茬:“萬公公所說的非常專業,其實整個碗身,最奇怪的就是這些圖形還有碗底的字。”說着渡邊一指碗上的蠟筆小新,遲疑的道:“我和萬公公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在碗上印製這種花樣的,居然是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孩子。”
陳世昌心想,這他媽有什麼可愛的?真是要多醜有多醜,可他怎敢譏笑渡邊?陳世昌試探着問:“這會不會是給小格格,小阿哥們專門做的碗?”
杜月笙使勁兒憋住了笑,忽然心中一動,給阿哥格格們用的碗?他又看了一眼那個老態龍鍾的萬公公一眼,心說陳世昌口中的那批瓷器該不會是來自故宮,哦不,來自皇宮吧?
一旁的萬公公哼了一聲:“一派胡言!就算是小阿哥小格格們用碗,也該印製一些先賢聖人,怎麼會出現這種醜陋至極的東西?”,渡邊連忙擺手:“萬公公,我不敢苟同你的觀點。我看這個小孩圖案十分可愛,怎麼會醜陋至極呢?”
萬公公不欲在這種事情上跟渡邊糾纏,他指了指那蠟筆小新的圖案,開口道:“姑且不論這傢伙是醜是俊吧,只說這圖案,如此清晰,顏色如此鮮明,倒也真是少見。”
接着他將手中的碗反過來,指着碗底道:“還有碗底的這個印章,哼,或許不能叫印章,只能叫文字,實在是讓人費解,我參詳不透這話的意思。”
渡邊點一點頭:“沒錯,瓷器的底部,一般會印上出處刻章,可是這碗底上印的,實在是令人費解。”。杜月笙抻直了脖子一看,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碗底分明的寫着五個字:微波爐適用!
陳世昌早已不耐煩,只得開門見山:“那依兩位的意思,這瓷器——?”,萬公公搖了搖頭:“這物件很怪,但是絕稱不上好,也絕不是古窯燒製,斷然不是那批貨裡面的東西!”。陳世昌不由得臉現失望之色:“忙活了這麼長時間,難道又是白費力氣麼?”
杜月笙適時的插上一句話:“陳老大,這下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吧?”,陳世昌心情正差,杜月笙這麼一插話,他更增惱怒:“證明什麼?我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給我滾到一邊去!”
此時敵強我弱,杜月笙只得忍氣吞聲。渡邊忽然一招手,示意陳世昌噤聲。他對杜月笙道:“小兄弟,你這件瓷器十分的新鮮好玩,可不可以把他送給我?”
杜月笙心說,這日本鬼子真夠沒羞沒臊的,開口要東西算怎麼回事?杜月笙臉上立刻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渡邊先生,我一見你,就覺得您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要是別的東西,我保證立刻雙手奉送。可這是我家中唯一留下的東西,我不能把它讓給你。”。陳世昌怒道:“好一個不知好歹的小癟三,渡邊先生喜歡那是給你面子,你怎敢拒絕?”
渡邊揮了揮手,打斷陳世昌,低頭對杜月笙道:“我不會白要你的,我可以給你錢,怎麼樣?”接着渡邊認真的道:“實不相瞞,下個月我要回一趟日本。我在日本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叫臼井。臼井家與我渡邊家是世交,他給我來信,說他的孫子已經出生,我想把這件瓷器當做禮物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