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二六二旅已經全線放棄橫嶺城和鎮邊城,退守至黃樓院一線。”
“報告,榮三團、榮四團來電,已經分別運動到東西大嶺。”
“報告,黃團長來電,補充一團已經到達指定位置,隨時可以向1390高地發起進攻。”
……
隨着南線各部隊一份份電報發過來,一直揹着手站在地圖前的沈修文摘下頭上的鋼盔,抓了抓剃成禿瓢的腦瓜:“四十一聯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師座,四十一聯隊現在緊緊咬住二六二旅,其主力已經分別攻佔橫嶺城和鎮邊城,突前部隊已經在黃樓院一帶和二六二旅交上了火。”參謀長喬榛一邊回答,一邊在地圖上比劃着。
“好!四十一聯隊這隻大王八既然已經入甕,那咱們就甕中捉鱉。命令補充一團,全力進攻1390高地,務必在明日午時攻佔1390高地;二六二旅、榮二旅全線出擊。”沈修文重重的一拍桌子命令道。
“是。”
四十一聯隊被包圍,請求戰術指導的電報發到昌平城內第五師團司令部,頓時引起一片譁然。第五師團自成立至今,從未有過一個整建制聯隊被包圍的先例。
“師團長閣下,請下命令吧!”參謀長走到一臉凝重的阪垣徵四郎面前,請求道。
阪垣徵四郎並沒有理睬參謀長的請求,低頭凝視着鋪在桌子上的地圖。良久,才輕噓了一口氣,慢慢擡起頭。
“不要把支那軍想的太過於簡單,尤其是我們對面的支那精銳部隊榮譽第一師。諸君,不要忘了,第六師團曾經在這支部隊手裡吃過大虧。榮譽第一師的師長沈修文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阪垣徵四郎說着,掃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參謀長,指着地圖道:“你來看,目前我軍集中兩個旅團的兵力分別在南口正面,德勝口,橫嶺一線,分三路進攻。目前防守北線、中線的是榮一師,南線則由支那軍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防守。據我們的空軍偵查,八十八師的二六四旅還在懷來至八達嶺鎮一線佈防。也就是說僅憑南線二六二旅一個旅的兵力是無法包圍我第四十一聯隊的。”
“閣下,您的意思是包圍第四十一聯隊的除了二六二旅以外,還有就是支那榮一師的部隊?可是閣下,目前在南口以及德勝口支那軍的抵抗依舊十分頑強,我軍進攻部隊沒有任何進展。”
阪垣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沈修文的厲害之處,他不象其他的支那將領,有時狡猾的象只狐狸,有時又象頭猛虎。你不要忘了,在淞滬戰場,當時第六師團在進攻松江時,沈修文寧可眼睜睜地看着西線的第六十八軍全軍覆沒,至整條西部防線於不顧,在南線重創了第十一旅團。我敢斷定此次沈修文又在故技重施,目前防守南口和德勝口最多不超過四個團,而榮一師的其餘部隊和二六二旅兵合一處,在南線包圍了四十一聯隊。”說着,阪垣有些得意地看了參謀長一眼:“不過,我阪垣師團不是第六師團,南口也不是松江。想吃掉我四十一聯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命令四十一聯隊收縮兵力,固守橫嶺和鎮邊城;命令中村旅團第二十一聯隊即刻增援南口。只要拿下南口,直逼居庸關,我軍便可對包圍四十一聯隊的支那軍進行反包圍,四十一聯隊中心開花,即可全殲支那軍七十二軍之主力。”說完,阪垣一臉興奮地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地圖標着南口的位置。
……
“轟,轟,轟……”飛機的航彈、105、75毫米的炮彈象下餃子一樣砸在龍虎臺陣地上。
整整一天,鬼子的進攻從拂曉到黃昏一直沒有停歇過,頭上纏着繃帶的王紹平躲在環形工事的防炮洞裡,此時早已沒有當初侍從室參謀那樣軍服筆挺、舉止儒雅,眼睛通紅,聲音嘶啞,身上的士兵服又髒又破,印着不少暗紅色的血跡。
補充二團接手陣地至今,他也不知道已經打退了鬼子多少次的進攻。整整兩個營的兵力,如今還剩下不到一營,大部分還都掛了彩,就連王紹平自己頭上也被彈片擦破了皮。如果不是身邊的衛兵機警,在一顆炮彈爆炸時把王紹平死死地壓在下面,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他,此時王紹平恐怕早已壯烈了。
“鬼子上來了。”鬼子的飛機剛剛飛走,炮擊還在持續,就聽見前沿陣地上傳來尖銳的哨子聲,伴以觀察哨喊叫聲。
“弟兄們進入陣地。”王紹平從防炮洞裡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舉起手中的中正式步槍,大聲命令道。
王紹平趴在二線陣地上,緊盯着山下蜂擁衝上來的鬼子。輪番進攻了一整天,鬼子從一開始一箇中隊,二箇中隊的進攻到最後發展爲一個大隊的整體衝鋒。排成十幾排,波浪式的衝鋒隊形,伴隨着鬼子口中高喊着:“板載,板載!”鋪天蓋地的向前沿陣地衝上來……
“師座,南口正面鬼子開始增兵了,榮一團和補充二團的壓力很大。”喬榛拿着剛剛收到的電文,親自過來向沈修文報告。
“南線的情況呢?”
“南線的鬼子並沒有試圖突圍,而是收縮兵力固守橫嶺城和鎮邊城,二六二旅和榮三團、榮四團進攻了好幾次,都沒有攻破,部隊的傷亡很大。鬼子這是想集中兵力先拿下南口,然後對我們的部隊進行反包圍。”
“阪垣這個老鬼子還有點兩下子。”沈修文手抱在胸前,來回走動着。
“師座,還是從南線抽調一部分兵力增援南口吧。”喬榛想了想還是向沈修文建議道。
沈修文低頭不語,南口正面指揮的是程德安和王紹平,如果是王紹平的求援,他完全可以理睬,因爲王紹平爲人謹慎,至少還能頂住一陣子。但是程德安不同,他要是開始叫了,那南口的情況的確很危機。
“南線的部隊不能動,把師部警衛營派上去,特務營在南口後翼佈防。萬一南口頂不住,可以考慮放棄南口,特務營負責掩護,利用南口至居庸關的山地,對日軍進行層層阻擊,務必要堅持到全殲四十一聯隊。”
“那我們身邊就沒有任何部隊了。是不是留下一個連?”喬榛遲疑道。這倒不是他怕死,只是長城上關隘小路實在太多,鬼子的小部隊完全有可能滲透到居庸關。
“讓沈義帶領衛士班,還有師部勤雜人員組成警戒部隊。下達命令。”沈修文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道。目光卻焦慮地盯着地圖上的南線陣地。
整個南口一線的戰事膠着着,第五師團、第十一混成旅團,對陣榮譽第一師和八十八師二六二旅,鬼子不但有飛機、戰車、重炮助陣,在兵力還處有優勢。增援部隊,衛立煌的第十四集團軍在北平西部的周口店一帶遭到鬼子的第二十師團的阻擊,前進困難。傅作義的第三十五軍雖然已在增援的路上,但是一路從綏遠趕來,至少還需要三天的時候,遠水解不了近渴。只有駐紮在離南口最近的劉汝明的部隊卻按兵不動。
孫元良幾次求援,劉汝明都不爲所動,最後無奈只得向武漢軍事委員會求援。蔣介石親自給劉汝明發來的電報終於擺在了張家口剛剛從第一四三師擴編爲第六十八軍的指揮部的會議桌上。
“軍座,我部必須馬上出兵,南口不容有失,一旦南口失守,脣亡齒寒,張家口也將無險可守。師座,你要三思啊!”參謀長楊然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向劉汝明進言道。
劉汝明並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現在十分清楚南口的情況,第五師團、混成第十一旅團都是日軍的精銳部隊,七十二軍都擋不住,他又如何能擋住呢?其實,他的心裡還有小九九,他現在已經把目光投向了察北。長城抗戰後,日本關東軍佔領了察北的崇禮和張北,以前劉汝明不敢和日本人正面衝突,但是現在情況不用了,日軍的主力集中在南口正面,察北的兵力空虛。本來劉汝明還有些猶豫,但是蔣介石的命令促使他下定決心,進軍察北,擴大自己的地盤。名義上來講,他這是在收服失地,佔着大義,老蔣就是明知道他違抗命令也不能說什麼。
劉汝明的命令一下達,楊然連忙道:“軍座,不能啊!南口失守,張家口就危險了。”
劉汝明打心眼裡看不起這個老蔣派來監視他的參謀長,一拍桌子,義正嚴詞道:“如今是收服察北,光復河山的最佳時機,我意已決,楊參謀長不必再說了。”
六十八軍,楊然沒有任何實權,所有軍官基本上都是劉汝明西北軍的老部下,見劉汝明固執己見,名爲光復河山,實爲保存實力,乘火打劫,楊然也能長嘆一口氣,除了向武漢自己的老上司陳誠報告之外,別無他法。
兩天後,二六二旅和榮三團、榮四團以及補充一團在付出兩千多人傷亡後,終於全殲了第四十一聯隊,重新奪回了鎮邊城、橫嶺城。但是這個勝利的消息來的太遲了,南口已經宣告失守,榮一團、補充二團、師部警衛營的殘部在南口至居庸關一線對日軍的進攻部隊進行層層阻擊,面對日軍的優勢兵力打的非常艱苦。阪垣徵四郎此時也是拼上老命了,親自前往剛剛佔領的南口進行指揮,一個聯隊被全殲,粉碎他中心開花的機會。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儘快消滅七十二軍,打通平綏線,要不然他這個師團長就要當到頭了。
“師座,大事不好!”喬榛一臉慘白地跑進來。
沈修文頓時一驚,喬榛一向很穩重,就是昨天南口失守也不見他如此驚慌失措,連忙問道:“什麼情況?”
“劉汝明的六十八軍在察北白廟灘和日軍關東軍三個混成旅團遭遇,其先頭部隊全軍覆沒。六十八軍目前在崇禮一線佈防,傅作義的三十五軍除留下獨七旅向我部增援以外,其餘部隊回防張家口。”
聽到這個消息,沈修文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連忙扶住桌子,纔不至於摔倒。
“師座,您沒事吧?”喬榛見狀連忙上前一把扶住沈修文。
“劉汝明這個混蛋。”沈修文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地破口大罵道。
劉汝明的六十八軍雖不願增援南口,爲了搶地盤對察省日軍的攻擊卻相當積極。僅僅兩天時間就收復了崇禮和張北,還在報紙上大吹特吹,一時間風頭蓋過正在南口血戰的七十二軍,成了收復失地的抗日英雄。輕而易舉地攻下張北和崇禮,劉汝明仍不滿足,貪心再生,想一舉拿下察北全境,又輕裝直追白廟灘,結果輕敵冒進的先頭追擊部隊與東條英機率領的關東軍三個增援旅團撞了個滿懷,當下被敵包圍。劉汝明見勢不妙,急忙在崇禮及長城內外設防。
本來還在爲南口戰事膠着而火燒眉毛的華北派遣軍,得到這個消息後敏銳地抓到了戰機。只要能消滅六十八軍,攻佔張家口,南口及居庸關則不攻自破,而且還能包圍給予第五師團和第十一混成旅團重創的七十二軍。
……
不到三天的時間,六十八軍的外圍陣地瞬間崩潰,張家口淪爲一座孤城。居庸關一線的壓力也非常大,鬼子已經放棄了南部防線,除了鈴木重康的第十一混成旅團在青龍橋猛攻之外,第五師團集中主力,全力向居庸關進攻。南口至居庸關短短七公里,十來個山頭,往往一個山頭你爭我奪要來回好幾次,榮一師損失慘重,鬼子的重炮已經能打到居庸的城頭。
自從察北戰事爆發,沈修文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閤眼了,他不但要指揮正面的防禦,還要時刻關注察北出戰況,當六十八軍在關東軍三個精銳旅團的進攻下,丟盔卸甲,不但剛剛收復的崇禮、張北淪陷,而且喪失了張家口全部的外圍陣地,陳進知道張家口的失守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不行,再這樣打下去部隊傷亡太大,必須撤退。”沈修文把手中的鉛筆扔在地圖上,“張家口一失手,我們在居庸關一線的防禦就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再守下去,就有被包圍的危險,必須馬上撤退。”
“師座,往哪裡撤?”喬榛問道。
現在張家口已經被包圍,往來的路撤退顯然是不可能,向東南方向撤退,需要翻越大山,而且周口店方向有日軍第二十師團防禦,不但擋住了衛立煌的第十四集團,同時也切斷了七十二軍的退路。
“向西撤退,然後利用現在枯水季節,渡過桑乾河往南向山西境內撤退。馬上電告軍部,向軍長請示。”
……
桑乾河畔,七十二軍主力已經渡過桑乾河,向山西天鎮一線撤退。但是第五師團卻是死死咬住,緊追不捨。在南口,第五師團和榮一師整整相持了半個月,不但四十一聯隊被成建制消滅,而且給第五師團造成了很大傷亡。阪垣徵四郎咽不下這口氣,命令下屬中村旅團要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同樣傷亡過半的榮譽第一師。
“轟,轟,轟……”鬼子重炮的炮彈砸在桑乾河畔陣地上,對岸密密麻麻的鬼子正在炮火的掩護下,淌着只沒到膝蓋的桑乾河水向對岸的防禦陣地衝上來。
沈修文親自帶領特務營和榮三團的一個營在這裡堅守了半天,打退了中村旅團數次的進攻。
“師座,軍座來電,我們可以撤了。”特務營長彭輝跑過來報告道。
一臉硝煙的沈修文頓時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戰壕內,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菸,點上美美地抽了一口。
“把鬼子的這次進攻打下來,然後部隊交替掩護撤退。”
“是。”
鬼子的這次進攻終於被打退了,部隊迅速撤退。
“師座,快撤吧。”彭輝跑到還在指揮所裡用望遠鏡觀察着對岸鬼子動靜的沈修文的面前催促道。
“弟兄們都撤的差不多了嗎?”
“榮三團一營已經撤下去了,唐誠帶特務營的一個連殿後,師座我們撤吧。”
“好,撤退。”沈修文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話音剛落,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嘯聲。
“不好,鬼子炮擊,臥倒。”沈修文的臉色頓時一變,朝正在撤退的特務營的士兵大聲喊叫道。
“轟。”還未等沈修文臥倒,一顆105毫米的炮彈在不遠處爆炸,強大的衝擊波一下子把沈修文掀到在地。
“師座,師座……”恍惚間,沈修文聽到耳邊拼命的喊叫聲,但是聲音卻越來越遠。
沈修文感覺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變的很輕,好象慢慢地飄起來。就象做夢一樣,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寧波鄉下的那個小鄉村,村口站在兩個人,正在翹首看着進村的那條小路。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整整六年了,沈修文已經很少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走近了,對!村口的那兩個人就是自己的父母,沈修文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心裡在吶喊着:“爸,媽,我回來了,你們的兒子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