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我發現冷血不可怕,可怕的是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陸森說這話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一路走來,陸森逐漸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似乎自己僅有的溫和與堅守的道德在一次次同喪屍的搏殺中同緊攥的細沙一樣,緩慢而不可挽回地流逝。
阿寶做的一切事情都會讓陸森知道,哪怕陸森有些時候並不想知道。
所以,陸森知道阿寶找過趙晴梓,所以陸森自然明白那‘無緣無故’消失的八個人去哪了。曾經跟蹤着趙晴梓和續修遠,陸森聽到那些人被喪屍撕咬時歇斯底里的慘叫和聲嘶力竭的詛咒。那時的陸森,心中除了僅剩的那絲淡薄的憐憫,竟完全沒有想過放過他們。
所以,陸森後來也得知了阿寶覺醒了第二種異能,並且威脅趙晴梓和阿寶簽訂契約。但陸森的不做反應,就是默許。
然後今天,是他開車將那十個人扔下,儘管知道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陸森卻還是不免會想,如果是重生前的自己會這樣做麼?那時的自己雖然外表冷淡,卻還是有着同情憐憫之心,依舊有着不可打破的準則。
他正逐漸變成自己當初最厭惡的樣子。
一點一滴的改變,造就了現在的陸森——熱情趨近熄滅,冰寒正在降生。而這一點一滴的改變無不源於趙晴寶,這個自他重生就發誓要保護的人。明知道是阿寶一次次碾壓着自己的底線,而自己卻一次次的默許。每一次看到阿寶笑出酒窩的臉頰和瀲灩清蕩的眸子,陸森都在思考在別人面前的阿寶究竟是什麼樣子。
阿寶像胸有成竹的蜘蛛,不緊不緩地將陸森逼近他早就編制完畢細不透風的蛛網中;陸森甚至沒來得及思考沒來得及詢問就已經越陷越深,不能脫身。
這樣的阿寶,這個陸森熟知的阿寶,這個渴望着陸森的阿寶。
陸森卻做不到愛他。
陸森可以寵他,可以縱容他的步步緊逼。甚至陸森成爲了自己厭惡的人,陸森都做不到怨恨他。
“那我認識阿森就好了。”阿寶笑起來會眯起眼睛,深深的酒窩嵌在臉頰,整個人都變得生動起來。
在陸森面前,阿寶永遠溫和無害,柔軟得好像垂着耳朵啃菜葉的兔子。
“那我做不到愛阿寶怎麼辦?”陸森說着,直視阿寶清亮的眼睛。
沒有絲毫神色的波動,阿寶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那我愛阿森就好了。”
“阿寶啊……我該拿你怎麼辦……”
帶陸森平復了心緒,就和阿寶鑽進了車廂。趙晴梓和續修遠則串到了前面負責開車。其實就是續修遠開車,趙晴梓看着他開車。
卡車車廂很大,就算他們的物資佔了些地方,只有四個人的車廂還是顯得有些空蕩。
車廂只有挨着駕駛室的地方被陸森開了個小窗口。由於時間緊迫,陸森也沒將窗口的周圍打磨光滑,切面佈滿參差不齊的細小的鐵刺。若是稍微不小心碰倒就會在手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口子,不深但疼。
雖然只是個簡易狹窄的小窗口,但好歹還能透些光進來,勉強看清車廂裡的情況。
陸森和阿寶上車的時候,嚴亞和楊行至就靠着那個小窗子坐着,藉着那個小小的窗口往外看。微弱的光打出了淡色的影子,影子又暗又長直直的拉到陸森和阿寶的腳下。
楊行至回頭看了陸森和阿寶一眼,又轉過頭去。而嚴亞像沒聽到兩人的腳步似的,連頭髮都沒擺動一下的坐着。陸森和阿寶坐在了嚴亞和楊行至的對面,也靠着那個小窗子。
四個人沒有什麼交流,只有阿寶把頭靠在陸森的肩膀上眯着眼睛休息,偶爾會和陸森說上幾句話。
透過那個小窗子,總會有趙晴梓嬉笑的聲音傳來,偶爾還會看到趙晴梓把水瓶子插上吸管遞到續修遠嘴邊。
“陸森……”最終,竟然是嚴亞開口打破了車廂裡的沉寂,將像雜亂如絲線一般纏繞着的壓抑撥開。
一直看向透過窗子看向外面的陸森轉過頭來“嗯?”
“我們談談吧。”嚴亞還是老樣子,講話和氣,嘴角含笑。可陸森仍舊聽出了聲音中那抹似是而非的冷冽寡情。
陸森沒有回答,只是看向嚴亞示意他在聽。
“相信有些事情你都知道了,不過肯定也有你不知道的。”抑揚頓挫,每個字都想播音員一般吐字清晰標準。嚴亞就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將自己的想法做法一一告訴給陸森。
嚴亞來自普通的家庭,父母收入一般也沒有什麼背景。但父母都很愛嚴亞,可以說嚴亞的生活還算幸福。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會成長成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奈何他是嚴亞。
不甘心平庸,總想創出自己一番天地的嚴亞。
別人感覺嚴亞多好相處,他的野心就有多大。可野心歸野心,嚴亞有實力卻沒背景。渴望和掙扎往往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被磨平棱角,就像溫水煮青蛙,滴水穿堅石。漸漸地,嚴亞也有了普普通通過上一輩子的打算,可沒想到的是,恰恰就在這時候末世爆發了。
末世啊,多麼好的時代,無論你有什麼背景有什麼權利,在喪屍面前不過一團肌肉皮膚組織罷了。大家都是一樣的,任你如何出身,誰都不比誰高貴。
其他人看到的是死亡的陰影,嚴亞看到的是機會的曙光。
天性涼薄,別人被死亡的陰霾困擾被橫流的血腥嚇的驚叫的時候,嚴亞就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算起來,嚴亞其實是第一個覺醒異能的。當時嚴亞就在第一個被攻擊的男生的身邊,男生的血液濺了嚴亞一身一臉。嚴亞沒有絲毫的恐懼和害怕,那是一種莫名的興奮和緊張,快速分泌的腎上腺素讓嚴亞激動的發抖。
那一刻,嚴亞覺醒了異能。
嚴亞的異能應該屬於靈魂系異能的一個分支。除了嚴亞已經透露的‘可以分辨喪屍和異能者的級別’,他的異能其實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可以看到一個人覺醒異能的可能性大小’。
只要嚴亞動用異能,他就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個人的異能潛力。開啓異能狀態下,他能夠看見每個人胸口都存在一個代表着異能的光團。
光團的顏色代表着異能屬性,並且光團越大,那麼覺醒異能的機會越大,異能也就越強。
這也是嚴亞選擇接近陸森的原因:陸森胸口的光團是這些人中最大的,並且是淡銀色纏繞着火紅色的光團。
從一開始,嚴亞就是刻意僞裝成陸森感興趣的樣子。然後投其所好,塑造一個全新的自己。除此之外,嚴亞也會似是不經意的和那些有覺醒潛力的人打好關係。
直到有一天,楊行至主動接近嚴亞。
按照楊行至本人所說,他的異能很是奇怪。他擁有預知能力,可以提前知曉一些事情。
然而嚴亞自然不會輕易相信楊行至,因爲他並沒有在楊行至的胸口看見任何光團,於是楊行至幾次提出合作都被嚴亞直接拒絕。
但楊行至不死心,反而鍥而不捨地告訴嚴亞一些他所預知的事情。並且讓嚴亞驚訝的是,大多數事情竟然真的按照楊行至所講述的軌跡進行。包括兩人合作後發生的事:高一階的晶石可以治癒喪屍造成傷害。
於是,在危機爆發不久,兩人終於達成了初步的合作關係。不過,嚴亞從來都沒相信過楊行至所謂的‘異能’,也從沒相信過楊行至這個人,暫時的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陷害阿寶就是他們合作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因爲按照楊行至所說,只要趙晴寶死在那個森林,阿寶的晶石就會產生變異。只要吃了阿寶身體裡的晶石,就可以讓直接達到十級異能。雖然嚴亞沒有完全相信楊行至,但楊行至既然這樣說了,無論阿寶晶石的真正用途是什麼,可以肯定的是,阿寶的晶石必然十分重要。
除此之外,楊行至還透露了了兩個關鍵點。1、阿寶怕水;2、就算阿寶變成了喪屍也會一直跟在陸森身邊,不必擔心阿寶變成喪屍之後會找不到他。
於是,嚴亞毫無猶豫的下手了。
阿寶沒死確實是在嚴亞意料之外的事,畢竟瀑布下面還有不少喪屍,本以爲就算淹不死阿寶喪屍也不會放過他。嚴亞並不意外的是阿寶沒有和任何人說這件事,畢竟阿寶沒什麼朋友,唯一熟識的陸森則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之後和陸森在晚上談話是爲了試探陸森,後來用血吸引喪屍不過是最後尋求機會在森林中殺死阿寶。不過當發現不可能做到之後,嚴亞果斷的放棄了這個計劃。
這段時間的相互試探,嚴亞早就意識到陸森已經不再信任自己轉而信任阿寶。沒有攻擊系異能的自己這方絕對是弱勢,兩人現在不過是表面上的友好。所以嚴亞也懶得在裝成陸森喜歡的樣子,慢慢地變回原本的模樣。
除此之外,嚴亞還坦誠道,除了害阿寶,他也有過等到日後有機會就除掉陸森的準備。因爲根據楊行至所說,陸森的晶石有可能讓自己覺醒攻擊性質的異能。無論楊行至說的是真是假,嚴亞願意試試,反正對於自己也沒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