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卓少爺,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餅了。”
蘇云云擦乾淨嘴角的餅屑,紅着臉朝卓青道謝。
卓青剛想擺手說沒什麼,就見她神色一僵,紅潤的面頰瞬時變得蒼白無比,額角還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蘇云云原本是半直着身子站立的,現在她已經跌到地上,捂着胸口縮成一團,咬牙發出悶哼,顯然是在極力忍耐痛楚。
“蘇姑娘!你怎麼了?”
驚惶之下,卓青也顧不上拘禮,半扶半抱起蘇云云,把她放到廚房角落的一把舊椅子上。那舊椅子是卓青從柴房搬過來的,有時他做考究火候的點心,一刻也不能走開,便坐在椅子上守着竈臺,碧瑤還給他墊了塊軟墊在上面,讓他能坐得舒服些。
蘇云云縮在椅子上輕/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卓青絞了熱帕子給她擦汗,又倒了碗熱水喂她。
蘇云云艱難地喝下幾口水,臉色終於好轉一些。
“勞煩你了……卓少爺……”
她顫顫巍巍地開口,聲音聽來非常虛弱。
卓青不禁擔憂道,
“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蘇云云微搖下頭,露出一絲悽苦的笑,
“沒用的,我這個病……是治不好的。”
卓青驚訝地望着她,雖然蘇云云看起來有些成熟,實際卻只有十六歲而已……可她的眼裡竟隱隱透着絕望。
“蘇姑娘,你……得的是什麼病?”
蘇云云垂下眼,怔怔地盯着地面,隔了一會兒,默默地流下兩行淚來。
“奴婢生下來就患有心疾,這個病遺傳自奴婢的父親……這種心疾是治不好的,只能用藥滋養着,還不能勞累……”
“我剛纔讓你提了幾桶水,所以你的心疾才……”
卓青一下明白她爲什麼會犯病了,心裡充滿歉疚。
蘇云云趕緊搖頭,
“不關卓少爺的事。奴婢在廚房做事,自然是要做些粗重活的。奴婢晚些煎點藥來喝了就好了。請卓少爺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奴婢患有心疾的事,否則……”
否則她就會被趕走了。
想來也是,有誰會願意花錢請病怏怏的丫鬟回來做事的?
卓青想到蘇云云一旦被趕走,就要被迫嫁給一個傻子當填房,對她的同情就更深了,當即點頭答應,
“蘇姑娘請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蘇云云感激地握住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就要給卓青跪下。
卓青拉住了她,再三叮囑她好好休息一下,幫她把廚房裡的兩大缸水挑滿了,才端着槐花餅給宋明曦送去。
他一心想着蘇云云的事,根本沒有注意到槐花餅早放涼了。宋明曦拈起一個放進嘴裡,咬了滿嘴冰冷的油餡,臉一下就拉長了。
“卓青!”
他把留着自己牙印的餅往瓷盤裡一摔,槐花餅酥脆的表皮磕在盤子邊上,發出破碎的細響。
記掛着蘇云云的卓青這纔回過神,發現宋明曦黑着臉,便下意識地看向桌上的盤子。
“少爺,點心不合口味嗎?”
“哼!”
宋明曦氣呼呼地瞪着他,
“卓青,你拿別人吃剩的餅子來唬弄我,還好意思問我合不合口味!”
“不、不是的,少爺!”
卓青手忙腳亂地解釋,
“這個槐花餅是我專門給你做的,怎麼可能是別人吃剩的……”
“呵,”
宋明曦冷笑一聲,抱着胳膊陰測測地道,
“專門給我做的?我怎麼聽見有人說那個叫蘇云云的,吃得香得很?”
“少爺……你……你來過廚房了?”
不知怎麼的,卓青突然有點心虛。雖然他和蘇云云沒有什麼,但他剛纔確實扶過她一把,要是被少爺看見……
“怎麼?難道我來不得?莫非你們還在裡面做了什麼?”
宋明曦發現卓青的眼神在躲他,再聯想剛纔在走廊上聽見的兩個丫鬟的話,立刻妒火中燒。
“卓少爺人真好,又斯文又和善,剛纔我路過廚房,還看見他送給蘇云云一個剛做好的餅呢!”
“真的嗎?”
“真的、真的!那餅聞起來可香了,有股槐花的味道,我也好想吃一塊!”
“用槐花做的餅……會好吃嗎?”
“很好吃的!我娘以前就用槐花做過點心,只選枝頭最嫩的那種,和進面裡,再裹了豆沙餡炸,又酥又脆,裡面卻軟得流沙,一口咬下去,簡直要幸福死了!”
“聽你這麼說,我也好想吃哦……對了,你吃過糯米炸的米餅嗎?也是裹豆沙的……”
兩名少女的重心就轉移到點心上了,嘰嘰喳喳地說笑着走遠,完全沒發現偷聽到她們談話的宋二少爺臉上正風雲變幻。
宋明曦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到自己房間,足等了半個時辰,“又斯文又和善”的卓少爺才端着點心進來。
卻是一盤冷透心的烙餅。
“說!你們到底在裡面做了什麼?”
宋明曦快要被嫉妒淹沒理智了,一步步朝卓青逼近,硬把他逼到牆角才停下。
他的雙手撐在卓青身體兩側,低頭俯視他,把卓青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陰影裡。
卓青聞到他身上傳來的熟悉的薰香味道,臉一下就紅了,不自在地低下頭,躲開宋明曦的目光。
宋明曦的肺都要氣炸了,握住卓青的下巴迫他把頭擡起來,危險地眯起眼道,
“你臉紅什麼?”
卓青立刻捂住臉,自己也被臉上滾燙的溫度嚇一跳,卻睜着眼說瞎話,
“沒、少爺,我沒有臉紅!”
當他是睜眼瞎嗎!
宋明曦都要氣笑了,
“如果你不想說,我就請那個叫……唔,蘇云云的姑娘來說如何?”
除了碧瑤,宋明曦通常連自己院子裡丫鬟的長相都不怎麼記得住。可這次他卻清清楚楚地說出了蘇云云的名字,卓青不由得心驚肉跳,拽住宋明曦的袖子阻止他喊人。
“少爺,你別罰蘇姑娘,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就是……就是……她剛好在廚房幹活,我順手給了她一個餅而已……”
“真的?”
宋明曦當然是信他的,就算卓青不愛自己,以他純良的本性,也不可能去招惹別的女人。不過相信是一回事,生氣又是另一回事了。
“嗯,真的,少爺。”
生怕宋明曦不信,卓青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既然你們沒什麼,那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宋明曦瞥一眼桌上冷透的餅,那麼小小的個頭,哪怕卓青守着蘇云云吃完再端過來,也不至於耽擱到全部冷掉吧?
中間一定還發生了什麼……
“呃……”
卓青頓時語塞。
如果要解釋清楚,他就必須說出蘇云云患有心疾的事情,可他答應了蘇云云不說的……
“少爺,對不起……我、我和蘇姑娘說了一會兒話……就、就忘了時間。”
卓青鼓足勇氣撒了個謊。
這是他第一次對宋明曦的說謊,心裡忐忑到了極點。
“說話說得忘了時間?你們聊得很開心?”
宋明曦的眼神變得很危險,彷彿只要卓青敢點頭,他就要撲上來咬他。
“沒、沒有……”
卓青還沒傻到自己往槍口上撞,只能接着說謊,
“蘇姑娘是才入府的,有很多不懂的事,所以問了我許多問題……我顧着回答就忘了時間……少爺,對不起……”
卓青因爲欺騙宋明曦而感到愧疚,腦袋垂得低低的,看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宋明曦看得心都疼了,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剛想伸手摸摸他的臉,就聽見卓青小聲地道,
“少爺如果不高興,可以……可以罰我……”
宋明曦的呼吸一窒,
“卓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難道他以爲自己真的捨得打罵他?
“嗯……我知道的,少爺。”
卓青點點頭,如果宋明曦見到他現在的模樣,肯定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卓青的臉,耳朵,脖子,甚至連藏在袖子裡的手都因爲羞/恥而漲得通紅。
接下來,他準備做一件有生以來最丟臉的事,如果少爺想罰他的話。
“卓青……”
宋明曦覺得自己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原來不管他怎麼討好這個人,自己在他眼裡,都是一個喜怒無常,暴虐血腥的混蛋少爺。
“你下去吧。”
他突然覺得有點泄氣,又有點委屈。
眼眶酸酸澀澀的,似乎馬上就要落下淚來。
可他不能哭。
至少不能在卓青面前……
宋明曦垂下手臂,解除了對卓青的禁/錮,爲了防止眼淚流出來,他還假裝很疲憊地扶住額頭。
可卓青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你下去吧!”
宋明曦加重了語氣,他的眼角已經溼了。
“少爺……”
“沒聽見嗎?我叫你下……唔!”
微微顫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緊抿的嘴脣也被另一雙脣輕柔地吻住。
“卓青!……你……你在、做什麼!”
宋明曦驚訝地甩開卓青的手。
卓青也愣住了。
因爲他看到了宋明曦發紅的眼睛,和眼角隱約的水漬。
“少爺……你……哭了?”
“沒有!”
宋明曦矢口否認,臉卻紅透了。
這樣的少爺好可愛……
噗通——噗通——
卓青按住自己猛烈跳動的心臟,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在宋明曦紅紅的眼角上一吻。
“少爺,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你罰我吧……”
“怎麼罰?”
宋明曦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就像……這樣……”
卓青掙開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再次傾身吻住他。
“笨蛋……”
宋明曦張開雙臂把他摟進懷裡,喃喃道,
“你應該說‘你抱我’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