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人命是大事,尤其在勝利鎮這種常年平和穩定的小鎮上,警察調查的結果是林媽媽和林峻夫妻倆吵架,林媽媽情緒失控,拿起水果刀殺夫後割腕自殺。
但是她也許是力氣不夠,手下失了精準,連捅了林峻四刀,傷得雖重,卻沒有一刀是致命傷,而她自己,直接用刀割破了手腕動脈,失血過多,當場身亡。
林一夏一直在太平間裡抓着林媽媽已經冰冷的手,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到最後,眼淚都幹了,再也哭不出來。
朱嫂一直在勸林一夏離開,太平間陰森森的,陰氣重,待長了時間不好,而且農村人很迷信,總覺得待長了時間,死去的人會來勾活人的魂魄。
但是林一夏一直緊緊的拉着林媽媽的手,死活都不放,林一夏覺得自己要放開了媽媽的手,媽媽就真的沒了。
她現在腦子木木的,只有一個念頭:媽媽死了!溫和善良媽媽死了,那個誇自己乖以自己爲榮的媽媽死了!那個總是掛着寵溺的笑容叫自己夏夏的媽媽死了!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媽了,她是個沒媽的孩子了。
林一夏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媽媽會離開自己,從來沒有想過!
沒有媽媽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她不知道,但她現在覺得她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都轟然倒塌。甚至,連想要生存的意識都沒有。
媽媽對她來說,是獨一無二特別的存在。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甚至連以前的對她好疼她愛她的爸爸都不能。
在不久之前,她得知林峻在外有了別的女人,爲了那個女人要拋棄自己和媽媽的時候,林一夏意識到自己以後可能再也沒有爸爸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雖傷心難過,可是更多的是恨,她恨林峻,恨多過傷心,她哭了幾天也就慢慢的好了,因爲有媽媽在,她覺得並不難以面對,和媽媽在一起,她也會活的更好,可是現在,媽媽沒了,她覺得什麼都沒了。
而那個罪魁禍首的林峻,此刻還在醫院裡搶救,因爲鎮上醫院的條件設備有限,而且林峻失血過多,必須要及時輸血,鎮上醫院的血庫裡沒有和林峻血型配對的血,所以便將林峻轉去了東至縣城醫院。林一夏恨恨的想,爲什麼死的不是他?爲什麼是媽媽?老天爺爲什麼那麼不公平,媽媽這麼好,爲什麼要死?
要不是林峻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媽媽根本不會死,媽媽明明都答應自己了,說和林峻離婚,她都想開了,她怎麼捨得去死?她怎麼捨得就這樣扔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林一夏懊惱的直拽自己的頭髮,昨天晚上她爲什麼不陪媽媽睡?要是陪媽媽睡媽媽肯定不會死。
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世界上什麼都有得賣,就是沒有賣後悔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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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痕是在當天中午的時候知道林一夏家出事的,林媽媽和林奶奶送去的醫院和江外婆所在的醫院都是同一所醫院,都是勝利鎮醫院,他早上出去給外婆買粥的時候碰到了常叔,常叔滿臉嘆息的說了林一夏家的事,江痕當即臉色大變,粥也沒顧上買,直接衝去了醫院的太平間。
他從昨天下去聽班主任齊磊說外婆暈倒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都一直在醫院陪着外婆,江外婆患的是急性腦溢血。和隔壁的王奶奶婆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正挑着菜呢,突然就毫無徵兆的就倒在了地上,王婆婆嚇的立馬叫人把江外婆送去了醫院。
上一世江外婆也是因爲腦溢血死亡的,那是在江痕上大一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接到隔壁王奶奶的電話,說外婆突發腦溢血暈倒,因爲她一個人在家,沒人發現,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機,所以留下了後遺症,江痕趕回家的時候看到坐在輪椅上,面部歪斜、言語不清的外婆,那個時候,外婆根本認不出他了。
江痕向學校請了一段時間假,在家陪着外婆,小心的照顧外婆,一個星期後的一天早上,外婆突然叫了他名字,“痕痕,來,讓外婆好好看看你。”
外婆雖然面部歪斜,可是這次吐字卻清晰了許多。
而且那一天早上,江外婆特地穿上了那件她最心愛的金色的旗袍,這是江外婆三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江外公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江外婆特別的喜歡,保存的很好,這麼多年都沒捨得穿過幾次。
江痕很高興,他覺得外婆這是慢慢的好了,誰知,當天中午,外婆說她要午睡,江痕照顧着江外婆睡下,可是一直到晚上,江外婆卻再也沒有醒來。
江外婆死的時候還不到六十歲,而且江外婆心態好,穿着打扮很得體,並不怎麼顯老,在江痕的眼裡,外婆是年輕的,所以當這天突然到來的時候,讓江痕根本無所適從。
外婆撫養了他十多年,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親人,一直對他很和藹,從未打罵過他,反而竭盡所能的把最好的都留給他。
可是這個唯一對他好的親人都離他遠去了。
所以這一世,江痕重生之後,一直囑咐外婆多注意休息,不要太過勞累,每隔半年他都會帶着外婆去醫院體檢,重點檢查腦部。可是卻不想,外婆還是會犯腦溢血,而且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四年。
好在這一世搶救的及時,並無大礙,江外婆醒來之後也無口齒不清,面部歪斜的症狀,醫生說最好在醫院裡留院觀察兩天,再輸點液,江痕便一直在醫院陪着外婆,晚上也沒回家,這也就是爲什麼林一夏半夜去敲江痕家的門,家裡沒人的原因。
到太平間的時候,林一夏還維持着拉着林媽媽的手跪坐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江痕覺得自己的腳很重,像綁着千斤重的石頭,重的他都擡不起來,他慢慢的走到林一夏的身後,跪下,從背後,抱住林一夏。而後,低頭,輕輕的吻住林一夏的頭髮。
那表情,就好比自己手中摟着的是稀世珍寶,他歷經千辛萬苦得到這寶物,只能虔誠的膜拜,力道稍微重一點,就怕把她弄碎了。
那一個吻也是那麼的珍重,虔誠,淺嘗輒止!
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汪姨,這一世我竟然還是讓你早早的失去了生命,我真的該死!
對不起,夏夏,這一世我竟然還讓你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我真的該死!
感覺到身後溫暖的氣息,聽着身後熟悉的聲音,林一夏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江痕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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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叔買了副棺木,將林媽媽收斂了,人死爲大,一直躺在太平間,不算個事兒,早點入土爲安比較好。
第二天上午,林一夏那些平時很少往來的兩個舅舅和一個姑媽還有一個表嬸都趕來了,他們和林媽媽的感情雖然不算親厚,但是這種情況,事關到汪家的顏面問題,他們不能夠袖手旁邊。兩個舅舅帶着一羣人大鬧林家,強烈要求林家賠償,他們覺得林峻出軌在先,要不是他在外找女人,林媽媽怎麼可能會死?
林家這邊林岫和丁美兩個人一唱一和,像唱雙簧似的,林岫說:“憑什麼讓我們家賠錢?警察都說汪桃是自殺的了,她自己想死難道還怪我們家不成?”
丁美哼聲說:“就是,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就會以死相逼,丟臉不丟臉啊!”
林岫說:“我哥還讓汪桃捅成重傷呢,我們沒找你們汪家賠錢就已經是萬幸了,你們還有臉讓我們賠錢?我呸,汪桃是殺人犯!你們一家都是強盜!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吵到最後,兩家差點打起來,最後還是小區居委會的主任來作調解,才平息了這一場戰爭。
雖然國家爲了節約土地資源,推行火葬,可勝利鎮三面環山,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而且鎮上人思想保守,覺得人被燒成了一堆灰靈魂就會灰飛煙滅,所以勝利鎮一直實行的是傳統的土葬。
棺木被擡回到林一夏家的大廳裡,因爲勝利鎮有個傳統,人死了要在家停放一兩天,因爲馬上就要入土了,最後回來家裡一次,讓死去的人認認家,去了地底下也記得保佑家裡人。
因爲林媽媽是尋短見死的,屬於非正常死亡,這樣的人殺氣太重,不吉利,一般都是草草收殮的,再加上四月份的天開始熱了,屍體根本在家放不住,所以商量來商量去,一致都決定林媽媽在家停放兩天。
入土之前,得請關燈,算是爲死去的人舉辦一個送別儀式,就是俗稱的守靈。
葬在哪也成了問題,林岫和丁美堅決不同意汪桃葬在林家祖墳,她們說林媽媽要殺林峻,是殺人犯,根本不配葬在林家祖墳,林媽媽那邊的親戚氣的又要和林岫、丁美幹架,他們說林媽媽雖然是要殺林峻後自殺,但這事是林峻逼的,況且林峻並沒有死,林媽媽卻死了,這分明是林家對不起林媽媽,逼得一個女人走上這樣的絕路,如果不能葬在林家的祖墳,那麼汪家就和林家勢不兩立。
兩家吵鬧不休,互不退讓。
一直在房間裡陪着林一夏的江痕出來了,他看了眼丁美和林岫,面無表情的問:“你們能拿出汪姨和林峻離婚的證據嗎?”
丁美和林岫被江痕那一眼看的一哆嗦,那一眼太冷了,冷的讓人不自覺的就起雞皮疙瘩。
丁美梗着脖子說:“他們又沒有離婚,哪裡有什麼離婚證?”
江痕冷笑一聲,“既然沒離婚那就是一家人,汪姨葬在林家祖墳合情合理!”
丁美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她憋紅着臉惱羞成怒道:“你算哪根蔥,有什麼資格管我們家的事?”
江痕卻不看她,而是看向她旁邊的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
這是男人是丁美的老公林屹,林峻的弟弟,林一夏的叔叔。
江痕看林屹的時候,林屹也剛好在看江痕,對上江痕冷冷的眼神,林屹忙低下了頭。
林屹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妻管嚴,他家裡一直是丁美說了算,就今天這種場合也一直是丁美在發話,他站在旁邊和隱形人似的。
江痕走近他,問道:“你覺得汪姨應該葬在哪?”
林屹被眼前這個才十幾歲的男孩子渾身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壓的透不過起來,半響,他結結巴巴的開口:“應,應該葬在我們林家祖墳。”
“你個要死的,瞎說什麼!”丁美沒想到林屹會說這話,氣的上去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罵。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丁美揪耳朵這麼丟面子也不是第一次了,林屹連連求饒,他說:“大哥和嫂子是夫妻,葬在我們林家祖墳那是應該的啊!”
“應該個屁!”丁美罵的唾沫橫飛,“你個沒用的東西,怎麼這麼孬種啊!”
江痕開口:“這麼說來,你死了也不能葬在林家的祖墳了。”
“你說誰死呢?你才死!”丁美大罵,而後不知想起什麼,臉色變了幾變,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幾秒之後,丁美嘟囔出聲,“她能和我一樣嗎?她可是殺人犯!”話雖這麼說,但底氣一點都不足。
江痕看都不看丁美一眼,轉身回了房間。
丁美這叫典型的自打嘴巴,她是林家的媳婦兒,林媽媽同樣也是,她現在阻止林媽媽葬在林家的祖墳,那她死了也同樣別想葬進林家的祖墳。
雖然葬不葬在林家祖墳來江痕看來,一點都沒有意義,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但是江痕卻要爲林媽媽爭這一口氣,他不能讓林媽媽死後還被人欺負,還被吵鬧的不能入土爲安。
江痕握緊了放在身子兩側的手。
汪姨,這個仇我一定會爲你報的!
最後在居委會主任的調解下,雙方都各退讓一步,達成共識。雖然林峻出軌了,但是林峻和林媽媽是夫妻,還沒有離婚,況且他們還有個女兒,所以林媽媽理應葬在林家祖墳。
林媽媽只有林一夏這一個女兒,所以請關燈就一直是林一夏在請。她一直對着林媽媽的棺木跪着,手裡捧着一個碗,碗裡點着根蠟燭,一跪就是一整夜。
江痕一直陪着林一夏,和林一夏跪在一起,下半夜的時候,林一夏有些支撐不住,她這幾晚幾乎都沒有睡覺,而且不吃東西,江痕想盡辦法喂她喝點粥,沒過一會兒她又吐出來了,身體近乎透支。
江痕將林一夏的腦袋按在他的肩膀上,讓她休息一下,他接過林一夏手中的碗,替林一夏給林媽媽守靈。
出事的第三天,林媽媽收斂入棺下葬了,按照傳統,要開棺讓家人和死者見最後一面,這時,一直不做聲的林一夏卻像是瘋了一般扒住棺材不放,嘴裡大叫着,“媽,媽,別離開我,別丟下我,媽……”
林一夏的聲音沙啞得幾近失聲,幾夜無眠,傷心痛哭,眼睛赤紅,眼窩深陷,憔悴的不成樣子。
江痕抱住林一夏,輕輕的在她耳邊喚她,他紅着雙眼,哽咽着開口:“夏夏,讓汪姨入土爲安吧!”林一夏慢慢的鬆開了抓住棺材的手,傷心的幾近暈厥。
這一幕,周圍的人看得無不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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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媽媽入土之後,整個儀式算是辦完了,林家人也都各自回去了,走之前,林一夏的兩個舅舅問林一夏,要不要去他們那邊住一段時間?
林一夏搖頭拒絕了,她不想去,她什麼地方都不想去。
林奶奶因爲身體不好,雖然出了院,但沒敢讓她回家,林岫便又把林奶奶接到她家去了。
家裡一片慘淡,大門口貼着白色的輓聯,寂靜的近乎清冷。林媽媽出事的那個房間江痕打掃乾淨之後就給鎖上了,他怕林一夏觸景傷情。
整個家裡就剩林一夏一個人,江痕一直陪着她,江外婆沒什麼大礙已經出院了,所以她也過來幫忙照顧林一夏。
知道了林一夏家裡發生的事,江外婆心疼的直掉眼淚,林媽媽是個很善良很熱情的人,在江外婆和江痕剛搬來勝利鎮的時候,林媽媽幫了江外婆不少忙,這些,江外婆都記在心裡,她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好好的一個人竟然就這麼沒了。
真是可憐了夏夏啊!
江外婆怕林一夏一個人待在家裡怕,她朝林一夏說:“夏夏,晚上去我那吧,和我一起睡。”
林一夏睜大了眼,瞪着牀頂的天花板,一聲不吭。
江外婆看了眼端着粥走進來的江痕,雙眼裡滿是擔憂。
江痕放下剛熬好的粥,坐在牀邊,伸手撫上林一夏的後背,輕輕的出聲叫道:“夏夏,夏夏。”
林一夏眨了一下眼睛,轉了一下眼珠子,看見自己熟悉信賴的江痕,張開了雙臂,江痕將她抱在懷裡。
林一夏緊緊的摟着江痕,生怕他下一秒也會不見一樣,渾身顫抖着。
江痕一邊抱着林一夏一邊輕拍她的背:“夏夏,我在這,我在這。”
林一夏又開始掉眼淚,嘴裡抽抽搭搭的叫着,“媽,媽……”
江痕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他拍着林一夏的後背說:“夏夏,我在。”
“我怕,我好怕。”林一夏終於說出了心裡的恐懼,媽媽走了,再也回不來了,黑漆漆的棺木帶走了媽媽,媽媽被埋進了土裡。
“夏夏不怕,我會一直陪着你,不怕。”江痕耐心的安慰着林一夏。
江外婆站在一旁,眼淚也跟着“唰唰!”的往下流。
她不明白,林媽媽是怎麼下得了狠心自殺的?還有個女兒呢,怎麼就扔下女兒一個人去了?夏夏一個人多可憐呀!
過了好一會兒,許是林一夏哭累了,許是江痕的懷抱讓她安心,漸漸的,她停止了哭泣,雙眼閉上,趴在江痕的肩膀上睡着了。
江痕看林一夏睡着了,便輕輕的將她放到牀上,剛抽出手臂,原本閉着雙眼的林一夏猛的驚醒了,她抓着江痕的手臂不撒手,嘴裡大叫道:“不,不要走,不要走!”
江痕重新抱住林一夏,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的額頭,語氣極其溫柔,他說:“夏夏,我不走,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林一夏還是不肯放手,哭得更大聲了,“我怕,好多血,通紅通紅的,我不敢閉眼睛,我好怕,媽,媽,你在哪?”
江痕心裡一陣揪痛,看着這樣的夏夏,他恨不得將林峻大卸八塊。他將林一夏摟在懷裡,緊緊的摟着,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江外婆對江痕竟然親林一夏的額頭感到驚訝,想了一會兒,她心下便了然了,她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只要孩子好,其他都不算什麼,再者,現在林一夏這個樣子,她哪裡還忍心去責備什麼?
江外婆看着嘴裡不停呢喃的林一夏,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林一夏的額頭,訝然道:“夏夏發燒了,趕緊送胡醫生那去看看。”
胡醫生是街上小診所的醫生,和他們都挺熟,平時感冒發燒什麼的都去他那看,開幾服藥打幾針就好了。
江痕也伸手去摸林一夏的額頭,這才發現林一夏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燙,他心裡一緊,趕緊給林一夏套上外套,抱起林一夏大跨步的往門外走。
林一夏趴在江痕懷裡,小臉燒得紅通通的,可能因爲發燒的緣故,她好看秀氣的眉頭皺的緊緊的。
江外婆要跟着江痕一起去,被江痕攔住了,江外婆身體也不好,纔剛出院,醫生也說了,腦溢血就要多休息,不能勞累。
江痕朝外婆說:“外婆,我去就行了,你回家吧,早點休息。”
江外婆知道江痕怕她累壞了身體,但現在自己也確實不能再添麻煩了,夏夏一個人就夠江痕忙活的了,想到這,江外婆點了點頭,說:“好,那你去吧,路上慢點。等等,我給你拿點錢。”江外婆說着就要從口袋裡掏錢。
江痕說:“不用,外婆,我身上有錢。”
江痕抱着林一夏去了胡醫生那,胡醫生四十多歲,自己開了個小診所,據說以前是大城市醫院的主治醫生,因爲不喜歡大醫院的勾心鬥角,所以回到家鄉開了個小診所,過得簡單而後安逸。
胡醫生讓江痕將林一夏放在小牀上,他拿出體溫計夾下林一夏的腋下,量體溫的時候,林一夏醒了,睜着眼睛看着胡醫生。
胡醫生嘆了口氣,朝林一夏說:“夏夏,這種事誰也沒法預料,你要看開點。”
林一夏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胡醫生的話,她眨巴眨巴着雙眼,沒有出聲。
打針的時候,林一夏又哭了起來,後來藥力上來,慢慢就睡着了。
林一夏打了兩針,又睡了一覺,第二天燒退了,但是情緒依舊十分不穩定,總是動不動就掉眼淚,而且特別沒安全感,江痕離開一會兒都不行。
對於林一夏這麼依賴他,江痕感到很欣慰,同時又很心疼,這才短短几天,林一夏就完全消瘦下去,眼睛凹陷下去,顯得越發大了。不過好在林一夏現在能吃進去點東西了,不像前兩天,吃什麼吐什麼。
江痕喂林一夏喝了半碗粥,看着她熟睡,他拿着一本書坐在林一夏的牀邊看,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江痕走到門邊去開門。
門外是常叔,看到江痕,朝屋子裡張望了下,問:“夏夏呢?”
江痕說:“睡着了。”
常叔點了點頭,而後小聲的開口:“我剛從縣城醫院回來,夏夏爸已經度過危險期,他堅持不回來,你怎麼看?”
說到這事,常叔就很生氣,好歹是夫妻一場,林峻真做的出來,林媽媽的後事他因爲在醫院沒辦法參加也就算了,現在出院了連回來去林媽媽的墳墓前祭拜一下都不願意。
江痕冷着臉,說:“他不願意回來就永遠別回來。”
常叔氣憤道:“我也是這個話,這夏夏媽還屍骨未寒呢,他竟然讓那個女人去醫院接他,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林峻竟然是這種人!”
江痕冷笑一聲,這筆賬,他會慢慢的和林峻、還有章文芳算!
常叔說:“林峻說要把鎮上這套房子賣了,讓夏夏和夏夏奶奶去縣城裡住。”
“不可能!”江痕開口。
常叔說:“哎,是啊,讓夏夏和那個女人住一起?我想夏夏肯定不願意的。”
江痕說:“房子,林峻要賣就賣吧,但是夏夏不可能去縣城。”
江痕想過了,現在勝利鎮家家都有房子,所以有人買房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林媽媽死在這套房子裡,鎮上就更加沒人敢買了,所以他敢篤定,就算林峻有心賣房,房子也肯定賣不出去的。
常叔想了想,又嘆了口氣,他最後說:“對,不能讓夏夏去縣城,夏夏就在這住着,平時吃飯什麼的就去我家,我家別的沒有,一口糧食還是有的。”
江痕點了點頭,真心實意的開口:“謝謝常叔。”
常叔這些天爲了林一夏家的事忙裡忙外的,林媽媽下葬多虧常叔的幫忙,雖然只是鄰居,但江痕能感受到這常叔的真誠和善意。
常叔擺了擺手,“謝什麼啊,都是老鄰居了,以前夏夏媽在世,沒少照顧我的生意。”
常叔在菜市場買豆腐,賣了快二十年了,林媽媽每次去菜市場賣菜,碰到常叔在,總會買上一兩塊豆腐。
江痕頓了頓,開口:“常叔,那就麻煩你把話帶給林峻。”
常叔點頭,“行,我剛好後天要去趟縣城,到時候我去和他說,他愛和那個女人過就過吧,但只要夏夏說不願意去,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任何人帶走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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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天後,江痕和林一夏才重新回到了學校。
這些天,因爲江痕的精心照顧,林一夏好了許多,她也漸漸的接受了媽媽不在了的事實,雖然還是會經常掉眼淚,但是情緒穩定了很多,只是,以前那個愛說愛笑的林一夏不在了,現在的林一夏經常抱着媽媽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想着未享過福的媽媽,便忍不住開始哭泣。
林一夏太想媽媽了,可是她也知道,不管怎麼樣,生活還是得繼續。她再難過,媽媽也回不來了。
媽媽希望她能考個好高中,那她就必須努力學習,她要讓在天堂的媽媽高興。
江痕騎着自行車載着林一夏去了學校,江痕和齊磊說了下,他和林一夏旁邊的同學換了個座位,他繼續和林一夏同桌。
林一夏坐在座位上,教室裡的同學看她的目光有些怪異,小地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家裡發生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早就被整個勝利鎮甚至縣城都傳得沸沸揚揚了。
林一夏裝作不知道,低頭專心讀自己的書。但她發現自己難以像以前那樣專心致志,很多時候,她明明盯着書本,眼睛落在字上,心思卻遊離到了別處,想媽媽,想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林峻,想那個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噩夢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