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林亦然這番話,吳老爺子微微皺眉。
是啊,生命中,又少了一天。
這種概念,對於年輕人來說,可能體會不夠真切。
但他這一把年紀,真的是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的,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年的活頭,所以……他幾乎每天都在忙碌,生怕自己一停下來,生命就走到了盡頭一般。
不過……
這時候,林亦然爲什麼忽然提起這個?
方俏瞳這個年輕女子,則是直接有些沉不住氣了,秀眉微蹙道:“林亦然……你這個腔調,是想要說一些故弄玄虛的話嗎?”
聞言,林亦然淡淡一笑:“我只說我想說的,虛不虛,就要看你自己的境界了。”
說着,他站起身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對你們來說,人生短短在世幾十年,每天都是在忙碌,但你們有沒有問過自己……面對終將一死的局面,你們該怎麼做,纔不辜負自己?”
生與死,這是一個永恆的哲學命題。
也是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
林亦然的語氣,擁有令人信服的感覺,方俏瞳明知道林亦然可能是在扯一些人生大道理,但她莫名其妙的能聽得進去。
“今天,無論怎麼做,洪家和樑家,都已是定要出手對付吳家了,對吧。”
林亦然看向吳有才。
吳有才深深地點了點頭,的確,今天無論林亦然是否對那個洪振北出手,這個被洪樑兩家針對夾擊的局面,已是無法改變的了。
“那既然如此,我出不出手,還有什麼區別?”
吳有才皺了皺眉,認真回答:“非要說的區別,那就是……洪家和樑家的攻勢,會更加兇猛一些。”
林亦然笑了笑,扭頭拿起紫砂壺,開始往吳有才的茶杯之中倒茶。
伴隨着一點點倒入的茶水,杯子逐漸溢滿。
“林少爺,可以了……已經滿了……”
看水都快要溢出來了,吳老爺子楞了一下,提醒道。
林亦然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倒下去,直到杯子裡的水溢出來,弄溼整張桌子。
“你們吳家,如今就如同這個茶杯一般。太少,不夠喝,太多,裝不下。”
說着,林亦然從一旁拿來稍大一點的杯子:“這個,是洪家的杯子。”
然後,林亦然往這裡面倒茶,倒滿了之後,對吳有才還有方俏瞳道:“如果你口渴,你們會選擇哪個杯子?”
吳老爺子這麼一把年紀,這種說教的行爲,他曾經也經常使用,但是被一個年輕人如此說教,他還是第一次,其實他現在已經猜到林亦然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他很配合的指了指更大的杯子。
“林少爺,你是想說,想要得到更多,就應該取而代之,哪怕對方是洪家,對吧。”
林亦然淡淡一笑,沒有正面迴應,而是說道:“假設你是洪家人,現在端起來準備茶,一飲而盡。”
方俏瞳在一旁一陣無語:“這茶這麼燙,怎麼一飲而盡。”
“這就對了。”
林亦然忽然一笑:“你不敢喝,因爲你怕燙。哪怕是洪家的人,就算再口渴,看着這麼一大杯茶水,也不敢一飲而盡。因爲,他們怕燙,因爲怕燙,所以他們需要制定規則,規則中規定,這杯茶,該怎麼喝,多久喝,還有分幾次喝。”
林亦然指了指茶盤上所有的杯子:“這些杯子,就好比如今江南省整個商界的局面。就算每杯茶都倒滿,他們也要遵守規則,在怕燙的前提之下,他們需要遵循一個無形中的畏懼感。這種怕燙的情緒,你們可以理解爲這種‘畏懼感’。”
方俏瞳忽然笑了,笑的有些無奈:“林亦然,你說這些,無非是說教而已。又能解決什麼?是,我爺爺很尊重你,現在吳老爺子也很尊重你。可能我方俏瞳眼拙,看不出你到底有多麼值得令人尊重的,我只關心最現實的問題。——你將洪家徹徹底底的惹怒,你打算怎麼解決?”
雖然方俏瞳說的很不留面子,但是林亦然絲毫不討厭,反而有些欣賞。
他說道:“我今天的行爲,讓整個江南商界的人都感到了憤怒。因爲,我打破了規則,因爲,我不怕燙。現在,我拿起了茶杯,所有人都期待我不知死活的一飲而盡,然後燙死我。但是……”
說着,林亦然將茶杯之中所有的茶水,重新倒回了紫砂壺之中,林亦然舉起紫砂壺,打開茶壺蓋,一股熱氣騰騰的白煙冒出來,林亦然竟然直接仰頭一飲而盡。
“你幹嘛!”
方俏瞳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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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紫砂壺可是非常保溫的,而且還是剛從小炭爐上拿下來。
這和沸水的溫度也差不了多少,喝下去……還不把人給燙死啊!
但在她下意識的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林亦然卻已經將紫砂壺往地上一丟。
啪的一聲,茶壺碎裂。
裡面沒剩下一滴水,只剩下一片上好的茶葉。
方俏瞳和吳有才看愣了……
林亦然此時面無表情,彷彿沒事兒的人一樣!
這人……完全不怕燙的嗎?!
林亦然扭過頭來淡淡笑着說:“現在,你們懂了嗎?”
兩個人一臉迷茫。
是的,剛纔他們還能猜到林亦然想說什麼,但現在,他們猜不到了。
林亦然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敢喝,因爲我不怕燙。當我和其他人一樣都很口渴的時候,只有我不怕燙。所以,我爲什麼要遵守規則,將茶水分給別人?別人沒有這個胃口,不敢喝。我胃口大,我喝了,所以,他們又能怎麼樣?”
“或者,我用更簡潔的方法告訴你們吧。”
林亦然重新回到座位:“我惹起衆怒,是想讓所有人針對我,當所有人都想要用滾燙的茶水來攻擊我的時候,規則將不復存在。所謂破而後立,正是如此。”
“換句話說……”
“我的目的,是將江南省商界,重新洗牌。”
“有句話你們聽過沒有。”
“上帝若想摧毀一個人,必先使其瘋狂。”
吳有才內心深處,出現了一絲漣漪:“你是想說……你是故意讓洪家瘋狂?然後才更容易下手對付他們?”
“不。”
林亦然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說——”
“我就是那個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