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煙宮
言貴妃看着那個跪在地上, 卻依舊倨傲無比的女人,笑着撫掌,“順嬪好氣勢, 死到臨頭了, 還不肯低下你那高傲的頭, 本宮真是好生佩服!”
“貴妃娘娘不必多費脣舌, 臣妾要見皇上。”
“你這南召國的奸細, 還有臉見皇上,你也不怕皇上一掌拍死你?”言貴妃摩挲着指上精緻的護甲,笑的玩味而諷刺。
關月盈擡眸怒瞪着她, “你血口噴人,我是西越國人, 現是皇上的妃嬪, 怎麼可能是南召國的奸細?”
“西越國人?西越是養了你十七年, 但你也不該忘記自己真正姓什麼吧,我的好堂姐!”上官鬱兒從內殿走出, 笑吟吟的看着她依舊平靜無波的小臉,“上官月盈,你還想否認麼?”
“我不知道郡主在說什麼,我關家雖獲罪遭貶,但我爹也曾是朝中的正三品尚書大人, 我有名有姓, 怎就與郡主攀上了親戚?”關月盈言之鑿鑿, 對她所說之事甚感荒唐。
上官鬱兒也不惱, 就近坐在她側前方的椅子上, 繼續與她拉家常,“我那皇叔, 還未謀權篡位之前,一直不被皇爺爺待見,鬱悶的時候,就去外城頗有名氣的天香閣消遣,那兒有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天仙似的,迷得我那皇叔替她贖了身,在外金屋藏嬌,日漸冷落了皇嬸,皇嬸自是不依,尋到別院,卻見那美人兒肚子都大了,幾近臨盆,一番撒潑無果後,只得打道回府,秋後算賬。不久,那美人兒生了個女孩,然青樓女子生的娃兒怎麼着也不能入皇家族譜。正巧那時又趕上了西越國使臣來訪,我那皇叔有心與他結交,又得知那關大人家中雖妻妾成羣,卻是膝下無子,乃是他自己身患隱疾,導致不育,皇叔便將自己那見不得光的女兒送與他,以示誠意。”
關月盈挪了挪跪的有些痠痛的膝蓋,哂笑道:“郡主真會講故事,我乃家中獨女,從未聽過父親說我還有什麼義姐或是義妹什麼的,而我父親身體一向朗健,若非被某些人拖累,受刑傷重,剋死在流放途中,他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間,什麼身患隱疾,簡直是無稽之談。”
上官鬱兒彎腰蹲在她面前,趁她不備,伸手便探入她頸間拉出一物,“那堂姐能否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關月盈看着被她扯斷了線,拿在手裡把玩的一塊月牙形翠玉,眸子裡閃過一抹寒光,嘴上卻漫不經心道:“不過是一塊護身符罷了,週歲時,父親送的。”
“哦……”上官鬱兒指着翠玉背面雕刻的紋絡說:“這裡可刻着咱們南召國特有的圖騰——玉麒麟吶,瞧瞧這雕工如此細緻,能在這麼小的物件上刻上這般繁瑣的圖案,還是隻有皇室才能用的圖騰,一定是皇宮裡最厲害的莫大師所爲,堂姐,我看皇叔還是蠻疼你的,哎,也難怪,你與你那青樓出身的娘,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我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你的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以爲是那女人起死回生了呢!”
“你說什麼?”關月盈一臉震驚,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可也只一瞬,她便意識到自己已落盡了她的陷阱,不打自招了。
“原來你不知道呀,關大人曾經修書給皇叔,說你與你那生母越長越像,恐以後會有麻煩,希望皇叔能妥當處理,所以呢,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讓你娘永遠消失嘍,那時我那喪心病狂的皇叔剛剛弒父殺兄,坐上皇位,又假仁假義的將年幼的我接入皇宮養在皇嬸身邊,我可是親眼看到皇嬸讓人活生生勒死你孃的,連脖子都勒斷了,那樣子,真真是嚇人。”
關月盈咬緊了牙關,雙手緊握成拳,任她演技再好,此刻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與恨意,她擡眸,狠瞪着上官鬱兒,伸手直取她的咽喉,卻在下一秒,被一隻纖細白淨的小手鉗住了手腕,一扭一推,她只覺腕上一陣碎骨般的疼痛,右手就這麼廢了。
“在娘娘面前行兇,你簡直是找死!”馨若不屑的甩開她,退後一步,爲上官鬱兒讓出路來。
關月盈癱坐在地上,不置信的看着那個滿臉冷淡的女人,她記得她剛剛一直站在言貴妃身側,離她與上官鬱兒有好大一段距離,她甚至沒看清她出手,便被她廢去了一隻右手,委實有些可怕。
上官鬱兒咯咯的笑了起來,“堂姐你惱羞成怒了,居然想殺我,虧得我還在皇帝表哥面前央求着多留你一些時日,陪我多玩了這麼多天。”
“你此話何意,皇上他……”關月盈心中一寒,難道說歐陽憶瀟早就對她的身份起疑了。
上官鬱兒再次走近她,纖細的手指玩弄着垂於肩上的發綹,“從你們第一天入京,皇帝表哥就查了雲清舞身邊所有人的底細,知道你是關蔚的女兒,不過並不知曉你的真實身份,我也是在你冊封之後見到你那張臉,才曉得的。”
言貴妃起身下了玉階,與上官鬱兒並排而立,接口道:“你當初曾以你養父有恩於皇上,向皇上討要恩情,卻不知皇上恨你養父入骨,早在你剛入京時,就欲殺你泄憤,後因雲清舞的緣故只將你貶進雜役房爲奴,哪知,你卻冒領她的功勞,想做皇帝的女人,既是如此,皇上又一向大方,宮裡的女人千千萬,給你一個貴人的名份又有何不可,只是,這貴人,他會讓你做的比死還難受!”
“皇上一直都在戲弄我?”關月盈此時已不僅僅是心寒了,而是絕望,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被這些人玩弄於鼓掌間。
“不然你以爲呢?”上官鬱兒伸手勾起她的下頜,斂了脣角的笑意,厲聲道:“當初表哥在西越爲質子的時候,西越那昏君將我姑姑迫害致死,欲要殺表哥以絕後患,但他那時畢竟還不是皇帝,又因自己的荒唐行徑,被老皇帝禁足在東宮裡思過,你養父在這個時候對錶哥伸出援手,不過是我那老謀深算的皇叔授意他如此,讓北陌不惜一切代價換回他們的太子殿下,他再讓人喬裝成西越士兵在半路截殺,那樣,得手的話,便可除去表哥,防止他登基後替我父王報仇,失手的話,也可成功的嫁禍西越一個出爾反爾,趕盡殺絕的罪名。如此毒計,險些害的表哥命喪黃泉,這還不夠,你竟然還做起了細作,將凌將軍作戰的佈陣圖透露出去,害的凌將軍差點死在戰場上。”
“那個不是我泄露的。”聽到這裡,關月盈突然出聲反駁,“既然你們都知道我的身份了,就必然會防着我,我怎麼會有機會探聽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倒是皇貴妃,她可是西越國的公主,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樣淺顯的道理郡主剛剛還有提到,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你休要狡辯!”上官鬱兒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臉上,“我與雲清舞不熟,卻也知道她並非陰險狡詐之人,你陷害她紅杏出牆不成,又想將自己的罪名扣到她頭上,你不是南召國的公主嗎?本郡主今日就讓你領教一下咱們南召國獨有的刑罰,來人!”她冷冷的看她一眼,緩緩吩咐道:“給本郡主扒光她的衣服,塗滿蜂蜜,扔進後院的地窖中,再將本郡主餵養的那些寶貝統統放進去,封了窖口,明日傍晚再弄出來,看她是不是還這麼嘴硬。”
“上官鬱兒,你敢!”
“還不給本郡主動手!”
洛浣言頭疼的按了按額角的青筋,馨若則是嘴角抽了兩抽,暗歎一個長相如此甜美無害的丫頭,性格怎就這麼惡劣,早上看到她那些所謂的寶貝,她差點沒把臉盆摔個底朝天。
正在衆人準備將不斷掙扎叫罵的關月盈壓去後院行刑之時,殿外突然響起一聲太監的尖細嗓音:“皇貴妃娘娘駕到!”
洛浣言脣角一勾,不出所料。
上官鬱兒小臉一皺,她的寶貝們又要捱餓了。
馨若卻是心中一喜,她有好久沒有見過某冰塊了。
清舞在無月與小泉子的陪同下,款款步入大殿,此刻,她身上着一襲月白色雲錦縷金裙襬繡梅花圖案的宮裝,外罩一件雪貂毛坎肩,梳着簡單卻別緻的髮髻,一雙手揣在兔毛手籠裡,冷眼看着地上那個已掙扎的狼狽不堪卻憤恨的瞪着她的女子。
衆人行禮之後,她收回視線,自手籠裡伸出一隻纖細的素手,輕輕一擺,“免禮!”
洛浣言淡淡一瞥,語氣閒涼道:“不知皇貴妃來此,有何貴幹?”
清舞也不與她拐彎抹角,直接明言:“本宮來帶走一個人,望貴妃姐姐行個方便。”
洛浣言挑眉冷笑:“此人私通敵國,臣妾承蒙皇上信任,理應爲皇上分憂,替皇上處置了這賤人,怎的,皇貴妃莫不是還要偏袒這廝?”
“若是從前,貴妃姐姐大可隨意處置,但現在,本宮暫掌鳳印,有管理六宮之權,順嬪所犯之事,本應交與大理寺審查,但她畢竟是皇上的妃嬪,自當由本宮審問之後發落,可本宮看着,姐姐剛剛似是要濫用私刑,若是皇上知道了,未必會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