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誰家女兒郎,對鏡貼花黃?
清雅靜靜地端坐在鏡子面前,瞧着琳琅滿目的梳妝盒子勾了勾嘴角,那血紅的鴿子蛋頭面,是在廣州時第一次出海,得到的珍寶。九阿哥親自畫了樣式,去尋了最好的工匠,打磨而成。因着瞧着太隆重了一些,她平時都是很少戴的,此番出行,夏滿擔心會有見蒙古貴婦的宴會,便帶來了壓陣。
其實她不過是一個光頭阿哥的福晉,哪需處處都壓別人一頭?
沒想到,這頭面,今兒個倒是派上了用場。區區一個小丫頭罷了,竟然也得她如此嚴陣以待。
曾經她以爲,九阿哥在她心中不過是一個會一輩子在一起的意中人罷了,直到遇到了這事兒,她才知道,他於她早已不僅僅是意中人了,那無窮無盡的心酸,被背叛了的怒火,還有不知道究竟是要怎樣的愁思,都憋在她的胸口裡,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心亂了,人自然也就亂了,連康熙爺那麼明顯的意圖都沒有瞧出來,即便她不去咄咄逼人一番,敏珠也是入不了府的。現在好了,讓他平平白白的施了一次恩,倒需要她走一趟來還了。
敏珠若是大叫大嚷,非說男女授受不親,對九阿哥至死不渝,非君不嫁?那“共叔段”哪裡還會當這“都城”是嘉獎,明明白白將別人不要的女人送過來,那便是羞辱了!那敏珠,作爲棄子,終歸還是要進九爺府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僅不想見敏珠,便是這草原,也分分鐘都不想待了。
清雅站起身來,很好,滿京城再也找不出比她還要貴氣的嫡福晉了。
她緩緩地走了出來,只見九阿哥呆呆的站在哪裡,一見到她,便開口說道:“媳婦兒,你別生我氣了,我是不會娶敏珠的?我都和皇阿瑪說好了。”
清雅腳步一頓,男子就是這樣子的,說起話來,信誓旦旦,自覺爲女人做了很多,其實到底根本就不明白女人要的是什麼?
“我沒有生氣。只是無法想象,在今後的人生中,如果再遇到十個八個敏珠這樣的女孩子,我是不是都要站在那裡,看着你,等着你做出抉擇。這一次,看起來是我贏了,你選擇了我,可是實際上,我卻輸了。你捫心自問,我於你,究竟是何物?”
說完清雅甩了甩袖子,大踏步的走出了營帳的大門。夏滿此時已經甦醒,看見清雅,眼神示意是否需要她跟上,清雅點了點頭,便帶着夏滿朝敏珠的營帳走去。
草原上的人民因爲時不時的會出現遷徙,因此那蒙古包都是以結實耐用爲主,少有像敏珠住的營帳如此出挑的。
紅藍色的滾珠密密地紮在棚帳上,一看便是頭領女兒的閨房,可見她真真是個得寵的。
她的貼身侍婢彩雲,正站在門口端着羊**,一瞧見盛裝來訪的清雅,頓時慌了神,忙不迭兒的跑了進去:“格格格格,九福晉來了……”
敏珠一愣,不悅的看了彩雲一眼,慌里慌張的,真是讓人顏面掃地。
“敏珠格格昨兒個落水,不知道身體可好些了。”清雅走上前去,看了看彩雲手裡的羊**,衝着夏滿撇了撇眼。
夏滿會意,從彩雲手裡接過那羊奶,端到敏珠的面前,輕聲地說道:“福晉心疼敏珠格格,可不天一亮便過來探望了,敏珠格格還是乘熱喝了**罷。”
敏珠不以爲意,雖有些疑惑,九福晉此舉何意,就算是借花獻佛,也不能借了佛的花兒不是。不過,不管怎麼說,都是前來示好的罷。想着,她端起了**,一口氣的喝了下去。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了,昨夜裡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歇好,今兒個一早起來便有些昏昏沉沉的。
見她乖乖的喝完了,清雅忍不住笑了笑,她看了看自個兒手指上戴着的尖尖的琺琅指甲,一言不發。
敏珠被她的笑搞的有些莫名其妙,“你這是笑什麼?”
清雅擡了擡眼皮子,環顧了下這屋子的四周,“詩書、古琴,敏珠格格想來十分精通漢學,極擅謀略吧?好客那一點,倒是學得甚好,聽聞那大裂谷,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巴圖魯考驗勇氣時甚愛去的地方,倒是勞煩格格給了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一次極好的體驗。”
敏珠抿了抿嘴,“小女子可不是什麼巴圖魯。”
清雅也不搭理她這句,繼續說道:“只是可惜了,有一點敏珠格格倒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你可知道,在壓倒性的實力面前,雞鳴狗盜的小聰明,不過會讓人死得更快罷了。從我進門那一刻起,便有無數次機會可以置你於死地。就好比你適才一口氣喝光的那碗**。”
敏珠臉色一變,驚訝地看向一旁的彩雲,這**可是這丫頭準備的。
清雅見狀,笑了笑:“不,不,你又錯了。彩雲是個忠心的,只是那**不是過過我丫頭的手麼?你倒是真好騙,放心吧,那**裡這次沒有毒。”
敏珠面色鐵青,剛欲站起來送客,這九福晉壓根兒不是來示好的,而是來示威啊!可她卻發現自己雙腿發軟,根本就一動也無法動彈。
那九福晉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刀刃正貼着她的喉嚨,她甚至感覺,若是她呼吸的幅度大一些,那刀便會割破她的喉嚨。
“敏珠妹妹,你這麼經不住事兒,以後進了九爺府可如何是好呢?我雖然做爲嫡福晉,可到底也不能時時刻刻的護着你,萬一你不小心便被那些後宅的女人給害了,姐姐我可真是要傷心了。”說着,她收回那匕首,在手裡一轉一轉的玩兒。適才還是那殺人的兇器,如今在她手裡,竟然溫順得像是服帖的寵物了。
“夏滿,撿些咱們京裡有趣兒的後宅故事說給敏珠格格聽聽,別讓她嚇壞了,以爲我們都是不知禮數的野蠻人。”
夏滿說故事,毫不生動,一刻一板的,硬是將那勾心鬥角,說得平淡無奇。可她越是這樣,卻越能叫人信服。這其實的確都是真的,後宅便是那不見血光的戰場。
清雅見敏珠臉色十分不好,已然有些受到了驚嚇。暗自嘆了口氣,這硬刀子已經捅完了,該軟刀子出馬了。
“敏珠格格可知道那鈕鈷祿側福晉曾經差一點兒進了九阿哥府?”
敏珠一驚,擡頭看了清雅一眼,才發現這個女人,的確有霸佔夫君整個心的本事,即便她自詡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卻也多了幾分小家子氣,不似她,舉手投足之間,都有這一種淡然自處的霸氣,好似只要她願意,這天底下便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她有些遲疑地說道:“雲曦姐姐沒有和我說過。”
“敏珠格格以爲雲曦是個什麼樣的人?說起來她能夠擺脫九阿哥府,還真是多虧了你姐姐。”從一進門,清雅便感覺到敏珠梳妝匣子裡的那顆靈氣濃郁的朱果了,顯然,她是知道雲曦害死了她的親姐姐頓珠的,可是她爲什麼還要相信雲曦的話,使出渾身的解數要進九阿哥府?
清雅見她不回答,接着說道:“雲曦可是和你說,九阿哥府是個世外桃源,進去了,你既不用承擔光復博爾濟吉特氏一族的重任,又可以得到一個情義無雙的俊美多金的有情人?”
敏珠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這清雅,此人怎麼會知道她的想法。這是她一直埋在心底裡的念頭,自打頓珠爲了可笑的家族被人逼死在了皇宮裡,她就恨,恨她爲什麼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恨爲什麼明明是男人的事情,卻要肩負在她們女人的頭上。
打雲曦第一次接近她,她便與她相互利用,雲曦想要她嫁入九阿哥府,想來是與這九福晉有深仇大恨,可是有一點她沒有說錯,這九阿哥府的確是最適合她,她最想要去的地方。
“這事兒你隨意去問,都能知道。雲曦當年待九阿哥也如同你一般,可惜她到底寧願逼死他人,也不肯入府?若這府中真是世外桃源,她又爲何如此?這世界上真的有什麼安寧永享,逃脫紛爭的地方麼?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會相信這些。”
“草原上實力強勢的部落,如博爾濟吉特氏,你們過這怎樣的生活?而那些實力弱小的部落,又是過着怎樣的生活?只要你敏珠一日還掛着博爾濟吉特的姓氏,你便一日都別想逃脫家族的重擔。”
敏珠坐在那裡呆呆地,一言不發。她又何曾沒有見過,那些弱小部落任人欺辱,淪爲魚肉之後的悲慘世界,人人都想上割上一塊肉去。
“你尋一個實力強勁的阿哥吧,如今你的阿爸正是需要這樣的後盾。至於九阿哥府,有我佟佳?清雅在的一天,不論是何等女子,都別想踏進大門半步。你若不信,大可前來試試。”
敏珠猛地回過神來,“我阿爸怎麼了?”
清雅也不回答她,帶着夏滿便要轉身離開。“對了,你問問你的阿爸,可認識佟佳?介福?你是個聰明人,別做出不聰明的事。那樣子,姐姐我可是要生氣了。”
說着甩了甩袖子,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夏滿一言不發的跟在背後,就像是一個永遠都不離不棄的背後靈。
“夏滿,你今兒個做得很好。接下來,便是夏芒的事情了。你讓她去打點打點,若是有人問起諸位阿哥,便說八阿哥賢名在外,是除了太子爺之外,最受人敬重的皇子。他如今尚無子嗣,八福晉又傷了身子,康熙爺已經放出風了,若是誰生下了小阿哥,那便是八貝勒府的世子。”
夏滿點了點頭,有些憂心的問道:“福晉,你可還好。”
清雅露出了一個疲倦的笑容,拍了拍夏滿的肩膀,“我很好,你且去做事吧。”
夏滿剛走,突然一個聲音在清雅的身後響起,“阿姐,你不好。我去揍他。”
清雅一喜,又是一怒,“介福,你怎麼在這裡?這事兒若是揍一頓便能解決,那你阿姐我早就動手了。”
介福走上前去,抱了抱清雅,“阿姐,我這就走。你若是受了委屈,我還是那句話,早日歸家吧,弟弟養你。”
清雅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走罷。”RS